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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被围墙挡了起来,西边的天空染上血一样的颜色。
博文从收发室那边匆匆过来,举着一封信朝根深喊:“你的信。”
根深跑过去,把信抢到手里,迫不及待地拆开,当着博文的面就看起来,信是淑兰写的:“二哥: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大嫂死了,死在六月二十九日的午后,是在暴风雨中被刮倒的大树砸死的……”看到这里,根深哇地一声哭出来,然后朝宿舍的北面跑去。
博文不知怎么回事,也怕根深出意外,就追了过去。
暮蔼开始笼罩了被围墙圈起来的田野,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飘渺、虚幻、令人神伤,从东面吹来的海风带着苦涩的咸味。
根深搂着一棵树捶胸顿足地大哭:“嫂子——嫂子——”
监狱的上空回荡着根深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博文走到跟前,拍着根深的肩膀问:“怎么回事?”根深把家信递给博文。博文接过信看了一遍,知道根深嫂子死于非命,心情十分沉痛。根深像个孩子一样,搂着博文失声痛哭:“我嫂子没了,再也找不到那样好的人了。”博文对根深说:“使劲哭吧!哭出来还好受些。”
根深抹了一把泪水,抽泣着说:“嫂子待我们像个亲姐姐一样,孝敬父母,跟街坊四邻处的关系也融洽,别说打架,跟人连脸都没红过。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让她死于非命。”
博文把信递给根深说:“不能完全怨老天,你嫂子的死是社会造成的。”
根深把家信装起来,望着家乡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家里又多了一条光棍。”
博文仰望着开始黑下来的苍天说:“社会黑暗,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你嫂子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根深绝望地说:“社会黑暗,难道就没有希望了?”
博文说:“那你就相信未来吧!”然后望着远处的田野,充满激情地朗诵起文友抄写给他的一首诗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向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托起那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讽刺。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是无数次的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根深似懂非懂,可从博文的那双目光里,似乎对未来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一章(1)
大自然不管人间的喜怒哀乐,总是按它自己的规律循序渐进地变换着季节。
天气转凉了,进入了秋分节气,田野里一天一个变化。今天的地里可能还长着成熟的庄稼,也许明天就收割完了,剩了光秃秃的白茬地,后天就拉上肥料,大后天就耕了过来,再过一天就耩上麦子了……每到这个季节,农民们既紧张又忙碌。
天空辽阔而高远,飘着棉花一样的白云,新翻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郑万僧和队里的另外两位把式,一起耕着刚收完棒子的白地,耕过来种麦子。三张犁杖又耕到了地头上,牲口打起响鼻,朝路上张望了一眼。
乡间的路上,不时地有一对对年轻的男女来来往往,大都是接未过门的媳妇到婆家过中秋节的。郑万僧有了一把年纪,觉得社会在变,风俗习惯也跟着变。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一风俗,定亲时能跟媳妇见上一面就不错了。那时,八月十六有接出门闺女的习惯,而这几年,接出门闺女的越来越少,八月十五接未过门媳妇的越来越多,甚至是只要定亲的,没有一家不接的。看别人接媳妇,他很是眼红,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牲口又拐了回去,郑万僧一边扶着犁杖耕地,一边想着心事。麦收之后,县城中学又恢复了上课,上半天课又不让考大学,永良也不愿意上了,成了队里名副其实的社员。跟永良年岁差不多的,陆续地定了亲,而给永良说媳妇的,眼下一个都没有,为给儿子找媳妇有些发愁。人毕竟生活在现实中,考虑问题就应该现实一些。永良的长相不错,又是高中生,可打在农业地里一点用都没有,中农成分决定了永良难以混个官差,在队里当社员有没有文化一个样。
对于永良来说,不好找媳妇的主要原因是房子问题。家里有两间南房,根本不能住人,有四间挂斗的旧砖房,除了做饭的外屋,等到三个儿子都结了婚,每人只有一间房,还没有他们老两口子的地方住。按最近几年的收入,每年的粮食将就着够吃,生产队没有红可分,全家人就是一天不拉地挣工分,年底决算能找回六十块钱就不错了。按眼下的市场行情,郑万僧反复算计过,盖三间里生外熟的砖房,需要一万五千块砖,一千砖二十八块钱,砖钱需要四百二十块,三间房共用十五根檩条,每根檩条按二十二块钱计算,就是三百三十块钱,一个门两个窗户,二百块钱将就着能买下来,找人打三间房的土坯,饭钱至少要花上四十,加上盖房的吃喝以及小打小摞的开销,没有一千二百块钱,房子根本盖不起来。一千二百块钱,对于一个土里刨食吃的庄稼人来说,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大队不许社员搞家庭副业,只允许养一头猪,或者几只羊,把零钱凑成整钱,供一年中日常的挑费。不算以后给儿子们定亲娶亲的花销,要靠在队里挣工分,一年恐怕也难以攒下一百块钱。那么,要想盖上三间房,最起码需要十二年时间……谁会找一个十二年之内都盖不起一处房子的人家呢?
郑万僧恨自己生了三个小子,要是只有一个,寻媳妇也不至于这样困难,从心里更恨眼前的社会,假如不是走集体化的道路,一百多口子人伙在一起吃大锅饭,像过去一样走刘少奇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路,他会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至于混得这样狼狈,找媳妇会拣着样儿的挑。单干时不如他的人,如今倒比他活得舒服滋润,为这些事经常气得鼓鼓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一章(2)
牲口的脚步慢下来,枣红马耍起了奸头。郑万僧给了拉犁的枣红马一鞭子,情不自禁地哼起乡间小调来:
“老天爷,你年纪大,
耳又聋来眼又花。
老天爷,你年纪大,
看不见人来听不见话。
杀人放火的享受荣华,
吃素念经的活活饿杀。
老天爷,你不会做天,
你快着塌了吧!
老天爷,你不会做天,
你快着塌了吧!
你快着塌了吧!”
太阳接近了地平线,又一天的劳动结束了。郑万僧把犁杖放在拖床上,跟另外的两个把式一起,赶着牲口走向村庄。
中秋佳节,对于城里人来说,仅次于过春节,在这一天除了改善生活,晚上还要赏月。可对于农村人就大不一样了,白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除了接来未过门媳妇的人家,晚上做一顿好吃的,一般人家跟平常吃的没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晚上吃月饼。郑万僧花了半斤粮票六毛八分钱,才买了一斤月饼,一斤月饼只有四块,全家五口人,合不上每人一块。经常是他老两口子吃一块,三个小子每人吃一块,每年都是这样分月饼,只是象征性地过了节。
三个儿子在另一间屋里躺下睡了,郑万僧劳累了一天,心里不痛快,早早地躺下了。永良母亲坐在旁边,正给永田补裤子,用羡慕的语气说:“玉龙今天回来了,带回一兜子好东西,说是单位上发的。”
郑万僧有些生气地说:“真是人死兔子活的年头,好事都让他家占了。阎铁山是孙猴的鸡巴——能耐梗。咱一个村,属他沾这个社会的光大。”
永良母亲说:“这个年头,人比人就得死,货比货就得扔,咱这平民百姓,跟人没法比。阎铁山要不当支书,凭玉龙的长相和人品,寻媳妇还要靠后站。不是咱自己看着永良好,让外人去评说,哪一方面不比玉龙强?”
郑万僧叹了口气说:“强也没用,寻媳妇,找工作,咱跟人赌不上那口气。永良这么大了,一个说媳妇的也没有,看来还得靠咱们去张罗。”永良母亲想了想说:“我最近打听了,喜财大嫂的娘家侄女还没定亲,让她介绍给咱永良行不?”郑万僧问:“那闺女怎么样?”永良母亲说:“我见过的,长相不错,脾气属性看着也好。”郑万僧说:“你抓紧找找喜财大嫂,咱有枣没枣打它一竿子。”永良母亲说:“行,明天我就去,让她给咱问问。”
第二天上午,永良母亲就找了想娣母亲,想娣母亲答应回娘家一趟。
永良母亲回到家特别高兴,赶紧告诉郑万僧:“喜财大嫂同意把她侄女介绍给永良,今天她就回娘家去了。”郑万僧问:“你跟永良商量了吗?”永良母亲说:“八字还没一撇,我也就没跟他提。人家女方要是同意,再说也不迟,更给他一个惊喜。”郑万僧说:“这事你该先跟永良打个招呼。”永良母亲说:“打什么招呼?到时候让他相媳妇,难道还能不乐意?”
想娣母亲当天从娘家回来,就跑到郑万僧家,对永良母亲说:“我哥一家子没意见,同意明天让他们见个面。”
永良母亲一听女方同意见面,满心欢喜,大兜大揽地说:“行,明天就让他们见面。”
永良收工回到家,母亲满心欢喜地对他说:“喜财大娘给你介绍她娘家侄女,不嫌咱穷,答应明天跟你见个面。”永良听了一愣,然后埋怨母亲:“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量?”母亲抱怨道:“跟你岁数差不多的,好多都定了亲,你找不上对象,快把妈急死了,不抓紧给你找一个,连你兄弟找媳妇都要耽误了。”永良赌气子说:“我不找媳妇了,他们该找让他们找。” txt小说上传分享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一章(3)
母亲有些生气地说:“你是越大越不懂事,男大就要当婚,妈为给你找媳妇,托人舍脸,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你倒好意思说不找了?你想想对得起谁?”
永良没有言语,挑起两只空水桶,朝外面走去。
收工后的傍黑,是农村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姑娘们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小伙子们挑着水桶去井里挑水,老爷儿们到机磨送粮食或者是往回背面,家庭妇女们开始抱柴禾做饭……那是属于社员们自己支配的时间。
永良没去井里挑水,而是去河里挑灌猪圈的水。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不是不想找对象,而是早已有了意中人,那就是周淑兰。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特别是在县城上学的最后几年,一起风里来雨里走,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深厚感情,可以说,永良早已深深地爱上淑兰,淑兰对他也有意,只是两人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罢了。自从回到农村,单独接触的机会比较少,偶尔见了面只是互相望两眼,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感情也就没往深层次里发展。农村毕竟跟城里不同,年轻男女单独在一起,马上就会有人说闲话。特别是淑兰家由中农弄成富农后,倒霉事一个接着一个,更不能让人说淑兰的是是非非了。如今,母亲已托人给他介绍对象,看来把事该跟淑兰挑明了。收工回家时正碰上淑兰去河边洗衣服,永良就挑着水桶走向河边。
淑兰洗完衣服,端着盆正准备往回走,看见永良来了,就停下脚步。永良也站下来,望着淑兰说:“晚上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要事跟你商量。”淑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永良说:“吃完饭我在这里等你。”淑兰又点了一下头,就默默地朝家走。
淑兰往家走时想,永良以前从没有约过她,晚上约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万万不能拒绝,拒绝了会伤害他的自尊心。更何况淑兰是多么地想跟永良单独呆在一起呀!特别是近半年多来,家中一个不幸接着一个不幸,让她的心情糟透了,总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