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后和支远的脑袋,凑到一处嘀咕去了。
范青稞问一个大眼睛护士,院长室在哪里?她看见护士挂在胸前的牌牌上写着:职务……护士。
姓名……甲子立夏。
一个奇怪的名字。
院长室不可随便去。
甲子立夏说。
这个,我知道,不是随便去的,是院长叫我去,我才去的。。。。。。范青稞原也是个口齿清楚的人,但到了戒毒医院,以一个吸毒者的身份出现,凭空矮下去,人自觉猥琐,说话也低三下四。
简方宁的名字,就像海龙王的避水神珠,劈开一条坦道。
甲子立夏的脸上有了笑容,一指甬道尾端,说,请一直走,到了头向左拐第二个门就是。
范青稞刚想说谢谢你,立刻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把这句文明用语扼杀掉。
久违的宁静与舒畅。
范青稞敲门。
屋内细碎的声音,好像在掩藏什么东西。
范青稞又敲。
门开了,简方宁端庄地出现在门内,范青稞一个箭步跃进门,紧紧地抱住简方宁,一时百感交集。
喂喂,你这是怎么啦?好像不是住了一次我的医院,而是流放了一回西伯利亚,这么凄凄惨惨还学会了西方礼节,来一拥抱,吓我一大跳。
虽是约了你,可你这一身病号打扮,进门就扑过来,实在让人心惊肉跳,我还以为病人挑衅行凶呢!你看,把我儿子吓得躲起来了。
含星,出来吧,这人穿看病号衣服,是假的,是妈妈的好朋友,常说起的沈若鱼阿姨。
简方宁说着,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孩子满面通红地喘着粗气,眼神流露着恐惧,这是简方宁的独生子潘含星。
含星,你好。
阿姨同你第一次见面,理应有点见面札。
可惜你妈妈的医院,把我浑身上下,搜得连一个钢蹦都没剩下。
以后补吧。
沈若鱼抚摸着孩子软绵绵的头发,吃了一惊说,好像在发烧?简方宁说,是啊。
要不我昨天怎么也会看望你的。
没想到上午,景天星教授同我谈她的研究计划,下午学校老师又打来电话,说孩子病了,要我赶到。
一大一小两颗星,把我忙得天旋地转,就顾不上你这条鱼了。
别生气。
沈若鱼说,先不说别的,求你再叫我一声。
简方宁笑道,若鱼,你怎么了?才住了一天院,就变得神经兮兮?沈若鱼仰天说,听你叫我的真名字,太亲切了。
看到你,真有地震后埋在土里的人,又被扒出来看到太阳的感觉。
虽说只一天,神经已快绷断。
简方宁说,这是一条特殊战壕,没人知道它的阴冷潮湿。
沈若鱼说,连这儿空气,都好像有传染性,我现在张嘴就想骂人。
环境是看不见的手,大人多少还有抵抗力,千嘛要把含星带来?简方宁说,你以为我爱带他?他一直在烧,那个真的范青稞说,这孩子体弱,要是抽起来,她可没办法。
潘岗出差,这里又一会儿离不开我。
吸毒的人,身子都让毒品淘虚了,外头架子还在,内里早已是空壳。
戒毒方案,每人不同,都需我亲自决策。
用药的剂量,也得我亲自把关。
两边都离不开,只好把孩子锁在办公室。
你以为他愿来?说这儿都是坏蛋。
一有人敲门,就吓得钻桌子。
拉都拉不住。
沈若鱼说,知道诸葛亮是怎么死的吧?简方宁说,事必躬亲,鞠躬尽瘁。
不必挎腰鼓跳迪斯科,旁敲侧击,要是能有诸葛亮的死法,我也算善终了。
沈若鱼说,这是什么话?难道断定自己必是凶死?筒方宁说,干了戒毒这一行,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仁义善良之人,能沾染它?什么样的人才贩毒?都是亡命之徒。
你戒毒,就是断了很多人的生路、财路。
只怕早晚会死在他们手里。
沈若鱼说,方宁,不许你胡说,若不是从病房直接来,手太脏了,我一定捂住你的嘴。
还当着孩子,你不怕吓着了他?含星插嘴道,才吓不着我。
我妈妈一天在家讲这话,还教我若是在街上,有人问你是不是叫含星,你一定说,不是不是。
要是有人问我,简方宁是不是你的妈妈,你一定要说,简方宁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沈若鱼鼻子一酸,说,方宁,假若不住到这里来,真不知你受着这样的罪!简方宁说,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治病救人,以前体会得还不深,到了这里,才真有拯救他人于水火的自豪感。
有时想,以前的观音,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沈若鱼叹一口气说,还观音呢,只怕你将来以身殉职,连自己都救不得。
简方宁说,咒我。
沈若鱼说,一咒十年旺。
人把最坏的事挂在嘴上,是为了时刻防着。
简方宁顿了顿说,怎么样?沈若鱼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就是我这个医院啊。
沈若鱼说,刚一天,能说出多少?只见你威望挺高的,都看你脸色行事。
简方宁解释道,你说我大权独揽?医院创建时间短,其他医生经验不足,要是不该死的死了,坏名声就出去了。
医院也像老字号,创牌子不易。
沈若鱼说,我和膝医生聊了半夜,长不少见识。
简方宁说,他是挺用功的。
沈若鱼说,看你做的,评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像在说一个小学生的作业。
我看他的经验很丰富,只怕你还要拜他做先生呢。
简方宁说,要说别的,我还真得向他学习。
人家当了一辈子的医生,见过的病人,只怕比我见到的奸人都多。
但要讲戒毒,他不如我。
我是景天星先生的关门弟子,得她理沦真传。
我实践经验多,位置在这儿摆着,顶在火线上。
他只在门诊上接病人,晚上值班,做些一般性的处理。
膝医生是纸上谈兵的元帅,我是亲临前线的指挥官。
沈若鱼说,单是他的白发,就叫人生出无限信任。
简方宁说,作为经验科学,白发常常是医疗质量保证书。
但戒毒医学是个例外。
解放了,前三十多年我们是没有毒品的,医学院的学生,根本就不知道毒品知识,医院里也没有懂戒毒的医生和必要的药品。
举国上下,几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毒品的大举入侵,仓促迎战。
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样,冒出了成千上万的瘾君子,靠谁来戒毒?如何诊断?何种治疗?怎么预防?所有的人都会说,找医生啊!学问和经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培养一个好医生,需要多少时间?多少金钱?多少勤奋的汗水和献身的精神?多少心血和才智的付出?最后还需要一种必不可少的元素,那就是多少病人的生命存在其中。。。。。。膝医生他们很多人都是从别的科半路改行。
这个过程,脱胎换骨相当痛苦。
再有就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硕士博士,热情高但经验不足。
沈若鱼插话道,比如蔡医生,实在是太年轻了。
幸亏我是假的,若是真的,哪能放心?你们医院独一份,医生叫什么大爷大妈,满口江湖气。
简方宁说,病人信口乱叫,纠正了几次,也不顶事。
这里的病人特难缠,也只得由他们去了。
只是不准叫我。
沈若鱼好奇道,不知您芳名若何?简方宁说,难听着呢。
不告诉你。
沈若鱼说,这有何难?我只要向病人一打听,就大白天下。
简方宁只得苦着脸如实相告,他们叫我老太太。
沈若鱼大笑道,你一点都不老嘛!想想又说,我知道了,这是尊称,和老佛爷一个意思。
不过这比〃孟妈〃好听得多。
不知怎的,我一叫孟妈,就想起了〃猛妈〃.一种獠牙很长的原始象。
简方宁说,你见到她了?沈若鱼说,态度蛮好的,特爱说话。
简方宁说,她是别的医院退休的大夫,反聘到我这里,人很热情,业务却生疏。
沈若鱼想起来又说,要说老太太,你这里名副其实有一个,就是发饭的护士。
我看她岁数真是不小了。
简方宁说,可别小看,老太当护士的时候,只怕你我还没出生呢。
若想知道故事,她可是话匣子。
你看我这支队伍,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在前面堵枪眼,哪里放心得下?我夜里常从梦中惊醒,梦到病人死了,心跳得快从眼眶飞出去。
伸手就给夜班护士挂电话,人家说一切如常,这才把脑袋在枕头上摆平,但再也睡不着了。
潘岗老发火,说我干这活儿,不单自己倒霉,全家都要折阳寿。
沈若鱼说,你若真治好了吸毒的人,胜造浮屠。
简方宁说,你在病房里,跟他们聊天,感受如何?沈若鱼说,只同一个人说了话,最深的印象是,真够能说的。
简方宁一下笑起来说,吸毒的病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属铁锅里的鸭子。
哪儿都煮烂了,只剩一张硬嘴。
只要有人听,他们海阔天空,侃得真魂出窍。
只是你要小心,不要被他们骗了。
沈若鱼惊道,骗我什么?我被你们搜身,现在是彻底的无产者,分文皆无。
简方宁道,骗钱只是一方面。
他们伪造历史,夸大事实,满嘴说谎。
把自己的以前形容得非常纯洁,把自己吸毒描述得多么无辜。
吹嘘自己有多少钱财,渲染曾得多少才子佳人围追堵截。。。。。。整天泡在谎言里,把骗人当快餐。
沈若鱼拍着额头说,我听得那么像真的。
她急急想把庄羽的故事复述一遍,以辨良莠。
简方宁堵起耳朵说,我不听。
每个吸毒者,都有一篇精彩故事。
你有耐心,可以纂一本新聊斋。
卖淫的女人,都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妹妹,需她养活上学。
杀人越货的匪徒,必有80多岁的瞎眼老母,等他带饭回家。
我没心思听故事,需要的是特效药物和疗法,把他们拯救出来。
沈若鱼自语道,不完全是假的吧?人编假话,总要有目的。
我在这里的身份,不过是个病人,骗我何益?简方宁说,也许,以你的身份和吸毒者交谈,能听到一些真话。
只要你愿听,他们语言生动,甚至妙语连珠。
只怕脏话连篇,听完了要洗耳朵。
我会关照,尽量为你提供方便。
沈若鱼说,脏话我会消毒,要是听一大堆谎话,就很无聊。
简方宁说,锻炼吧。
什么时候你能听出他们哪些是谎话,哪些是真话,就算在这里毕业了。
沈若鱼说,我可不想打持久战。
好奇心满足了,我想回家,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去。
简方宁说,来去自由。
只是刚在这里呆了一天,就想打退堂鼓了?你也不怕对不起你交给医院的那一大笔保证金?沈若鱼说,你说这个,想起一件要事,得给我家先生打一个电话。
昨晚经栗秋小姐指点,才知只你屋有唯一的通道与外界联系。
简方宁道,其实还有一条外线,藏在护士办公室隐蔽的地方。
她们不愿得罪病人,就把所有棘手的事,一古脑推到我身上。
沈若鱼拨了先生的电话。
忙音。
本想同简方宁接着说话,但情绪已进入了渴望同先生讲话的氛围,就不想变换了。
刚才忙着与简方宁久别重逢,没有仔细打量被庄羽称作〃闺房〃的院长办公室,趁机补上。
一间相当大的房子,雪白的墙壁,洋溢森然的冷意,墙上什么也没挂,好像白色洞穴。
高低不同的书柜里,摆着各种医学书。
写字台的颜色与书柜也不协调,好像是胡乱凑起来的。
当然,不管多么陈旧,一切都极整洁。
唯一露出〃闺房〃气味的,是窗台上摆着一只生理盐水瓶,虽是空的,瓶底却粘着一瓣枯萎的花叶,可以想象出瓶里曾经插过鲜花。
它犹如整座房间的眼睛,使人判定出这是女人的房间。
你插花啊?是。
病人送的?我从来不接受病人的礼物。
假如是真心呢?那也不收。
我分得清人体心脏的每一片瓣膜的开关方向,但我分不清送礼者的心。
久久的沉默。
沈若鱼又拨电话。
这一次通了。
你在哪儿?先生透出无限关切。
我就在我该在的地方啊。
沈若鱼若无其事地说。
越是当着朋友,她越要显出夫妻间平淡。
我还以为你迷途知返了呢。
先主揶揄。
我还以为家书抵万金呢,没想到这么打击你,那我就收线了。
沈若鱼把手指安在压簧上,准备先生一答话,就一把压下,抢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