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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南宫苍敖在他眼里便是个无所不能的人,而这个似乎从来没将任何皇权放在眼里,从来都能将任何疑案一眼看穿的男人,眼下却因为感情而分心疏忽。
疏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疏忽可能要以性命作为代价。
殊衍很想问他,值不值得,后不后悔,但回头想想,无论答案如何,都已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并且,这也未必算是南宫苍敖的疏忽造成,毕竟,谁会想到夏国竟不惜牺牲国力,牺牲士兵的性命,与北绛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
北绛叛乱是真,但自从发国书求援开始,整个鹰啸盟和凛南国就已进入了夏国的陷阱。
身为江湖人,夜袅们对夏国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感,殊衍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不曾留意脚下的流沙,待听见南宫苍敖大吼一声“小心”的时候,数十只蚁狮已将他包围起来。
殊衍顿时一惊,挥刀而过,跳到一旁,却忘了脚下踩的不是实地,而是沙砾,身体登时开始往下陷。
一大片蚁狮被劈砍而死,又被人扔了火折,殊衍的半个身子却已陷了下去,右侧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的肩膀猛的一抓,殊衍不敢动弹,“盟主……”
“别乱动!”南宫苍敖半边身体倚靠在岩壁上,双足也已陷入沙砾。
“我不动!但是……这蚁狮会动!”蚁狮群已将他密密的包围,殊衍胆颤心惊的看着它们。
近看之下,这拳头大小的蚁狮更是面目可憎,恶心异常,殊衍瞪着它们带有细细绒毛的背,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飞快的从沙砾上爬过,爬到他的身上,细长的腿触到他的脖颈,激起一阵寒栗。
蚁狮会咬人,它们本就食肉为生,至于是什么东西的肉,对它们而言并不要紧,殊衍咬牙忍耐着剧痛,觉得自己已活不成了,“盟主!没用的!就这样吧,殊衍先走一步!”
“闭嘴!鹰啸盟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窝囊的东西!你还没死,现在放弃还早!”南宫苍敖知道情况危机,非常不妙,但他却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都给我听好了!我们进来是求生!不是等死!不在沙场战死却要葬身毒虫之腹,你们甘心吗?告诉我,你们甘心吗?”被殊衍的重量拖着缓慢下沉,一只手抓着岩壁没有放松,南宫苍敖抬首怒吼。
周围的情况并不好,除了殊衍之外,有几个夜袅也已沉入沙中,凛南的将士为了击杀躲避蚁狮,胡乱走动,更是有不少人已被吞入沙砾之中。
“不甘心!”夜袅们首先应和,其余将士们都求助的看向南宫苍敖,“……南宫将军!”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能烧得多少就烧多少!它们可在沙中行走自如,但数量这么多定然另有巢穴!先找到它们的巢穴!”一手抓着殊衍没有放开,南宫苍敖分心回答,阴鸠有心帮忙,却被蚁狮包围寸步难行。
远处的蚁狮还能用火烧,近了却不能胡乱点火,一旦挣扎的蚁狮爬上身来,便成了引火烧身,是以虽然有许多火折扔向远处,引燃不少蚁狮,发出一阵噼啪响声和焦臭,情况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密密麻麻的虫子,只多不少,从远处接近,似乎还有越来越多的迹象,即便有大片的蚁狮被烧,也没能阻止更多沙虫从沙子里冒出头来。
脚下的沙砾仿佛有了生命,在蚁狮群的爬动中形成了漩涡,方才还勉强能站立的沙堆陡然下陷,仿如一只巨兽忽然张开大過,不知餍足的要将所有站立其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吞噬。
临天谷,地陷,这里就像一个活的机关,不会让进入此间的人再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殊衍只剩下头还露在外面,南宫苍敖抓着他的手掌也已经陷入沙中,他不能发力,否则只会更快让自己也陷入其中,被沙子紧紧困住的殊衍已不做挣扎,只劝南宫苍敖离开。
南宫苍敖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似乎相信自己不会命绝于此,也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又看了一眼谷口,殊衍隐约看见他嘴角扬起,刀锋般的弧度,听见他的自语。
“除非我死……”
夕阳西下,黑暗渐渐笼罩,南宫苍敖的这句话低的令人怀疑是错觉,殊衍忽然明白这句话是对谁而说。
谷外是夏国军队,是未完成的事,是承诺要做的了断,是他本该双手奉上,与那个男人一同分享的胜利。
除非他死。
否则,绝不甘心放弃,绝不就此罢休。
“盟主!”殊衍真想伸手推开南宫苍敖,无奈却已陷入沙中,什么都做不了,“来人!快来人把盟主拉开!”
他大叫,唯一可堪安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蚁狮攻击所有人,唯独对南宫苍敖视而不见,但就算如此,情况也很是危急。
阴鸠早已关注他们这一方,从怀里掏出一条绳子来,好像本来是不是用来绑人的,打了个圈,一头扔上岩石边的突起,一头扔向南宫苍敖,“盟主快接住!”
“有这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殊衍大骂。
“急忘了。”阴鸠继续对付脚下的蚁狮,要不是殊衍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说不准会笑出声来,难得阴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南宫苍敖接住绳索,一手发力,用力一拉,眼看要将殊衍从漩涡中拖出来,阴鸠板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在这时候,绳索套住的岩石上忽然发出哗啦一声,断裂了。
石块落下,绳索无处着力,南宫苍敖骤然陷入砂石漩涡,殊衍比他更快,倏地下沉,整个人已然被没顶。
“盟主――”眼看殊衍遇难,南宫苍敖即将被埋,阴鸠急吼。
除非他死,否则,绝不甘心。
抬头看到天上黑沉沉的夜色,那几点幽幽发亮的星子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南宫苍敖在被沙子活埋之前,想到了君湛然。
日落西山,月亮高起,到了夜晚的时候,临天谷里已恢复宁静。
月光将沙子照的洁白,这一片洁白如洗犹如盐粒,又似碎雪,在月光之下静静铺呈。
半月后,夏国边界。
商队打扮的一行人正在路卡前面排队,其中那辆气派豪华的马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马车周围的侍从不以为意,状似悠闲,只有从他们的眼里,仔细去看,才找的到一丝被隐藏起来的杀意和谨慎。
“楼主,前面查的紧,平康皇定是得到消息,知道我们会有所行动。”马车旁环臂而立的汉子往四面看了看,低声的说。
“知道便知道,大不了杀进去就是。”马车里的语调淡淡的。
“是!”听见要杀进去,肖虎来了兴致,一路上伪装前行让他憋了不少气。
君湛然一行是扮作商贾,其余凛南的兵马尾随在后,估计几日后才会到,毕竟人多,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半点不引人注意,君湛然从未想过能瞒得过煌德。
“你,过去,下一个!”城门关卡的守卫一一盘查,周围士兵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还没轮到君湛然的马车,前方还有不少人,一行人不动声色,静静等待,忽然有人走了上来,神情紧张的靠近,被肖虎拦住。
“是我家主人命我来的。”来人作小厮打扮,气质却不像寻常小厮,颇为斯文,他做了个手势,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纸条来,面容严肃的递给肖虎。
“烦请交给君楼主。”
从他的手势上看出他是展励的人,肖虎把纸条递进了马车里。
君湛然看到纸条,忽的一阵心悸,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连忙打开,待看完眼前的字,脑中顿时一阵空白。
像是没有明白上面所说的意思,他狠狠闭了闭眼,又细细看了一遍。
不过十数个字而已,他却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理解的能力,直到看了五六遍,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北绛与夏共谋,南宫苍敖中计,入临天谷,生死未卜。
第一百八十一章 城门之外
寥寥几个字,写的是南宫的近况。
要说这是近况,算算路程,这消息从前方战场传至这里,何止数日,若南宫苍敖果然如上面所说进了临天谷,到今日也早已过了好一阵,而今兴许已经――
耳边听见一阵嗡鸣,君湛然把手中的纸笺从窗口递了回去,慢慢闭起了眼。
“楼主?”肖虎不知其中所书为何,既然是展励的人这么着急送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但君湛然太平静。
虽然平静,又好像有哪里不对,递出这张字条之后,里面便没了声息,仿佛在须臾之间有什么被抽离开去,仿佛在一瞬间,里面只剩下空洞的虚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几案木桌,没有酒盏茶茗,没有人,没有物,自然更没有雾楼楼主鬼手无双君湛然。
马车前,展家庄所产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马车内的异样,不安的在原地踩踏着蹄子,熙攘的城门之外晴空如洗,唯独这里骤然阴冷起来。
肖虎也察觉了几分不祥的预兆,不敢贸然相问。
“楼主!”试探的叫声从外面传来,像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传到窗前。
幽黑的眸子骤然睁开,君湛然听见自己冷漠而疏离的声调,“没事。”
没事?肖虎忍不住低头去看手中的纸笺,待看明白上面所写的内容,整个人都呆滞了,他险些便要跳起来,大骂一声,“去他娘的这不可能!”
鹰帅南宫苍敖,鹰啸盟的领头人,从来没有被任何难题难住的南宫苍敖怎么会亡命于临天谷?
肖虎捏着纸笺整个人像丢了魂,怔在了原地,他忽然明白君湛然先前的反应,他都是如此,楼主心中又会作何感受?
思绪一阵大乱之后他忽然奇怪的想到,若是将先前心里所想的说出口,若是南宫苍敖也在这里,又听见他的话,想必定会这么回答他……
那男人一定会说,“谁说我不曾被难住,我此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便是你们楼主君湛然。”
说完,他一定还会大笑,就好像这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那个洒脱如风,桀骜如鹰的男人,莫非真的就此一去不复返了吗?莫非他真的丧命于临天谷里?若他侥幸还未死,而今又处于何种艰难的境地?
“楼主,怎么办?听说那临天谷是个极为可怕之处,有进无出,有去无回,人称地陷,我们这会儿赶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肖虎的语声低促,其中的焦急显而易见,君湛然抬眼轻瞥,“谁说我们要去?”
“楼主?!”肖虎愣然的看着他,看到黑眸里的深沉,像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般,里头的阴暗与幽冷无边无际。
“谁说,我们要去救他。”君湛然的音调居然还很平稳。
肖虎就像不认识他似的,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不去?書 娿 萫 娿 尒 腐”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君湛然依照很平静,平静而冷漠,他好像还笑了笑,尽管唇边的那一丝笑意僵硬的比哭还难看,“为什么要去?当时若不能及时相救,眼下去了还有什么用?他要是已死,我去不过是为他收尸,他要是没有死,自然有办法能够脱困。”
他敛下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说道:“因为他是南宫苍敖。”
如金石雕刻而成的手,在膝盖上平平安放着,静的如同不是活物,他的语调也平平稳稳,似乎一点都没有起过波澜。
但是肖虎不信,不信车里的男人真的能如此平静。
“楼主要是想去,我们都愿意跟随您去,鹰帅要是有个万一,不光是楼主,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更别说鹰啸盟的这些人,温如风要是知道这消息,定然会第一个冲去临天谷。
肖虎下意识的往前看了一眼,温如风早就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突然回过头来。
“是不是盟主出了什么事?!”他急匆匆的走过来,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明显,很可能引起前方守城士兵的怀疑。
“没事,没事。”肖虎连连摆手,只能这么说,想让他回到原位。
“怎么可能没事,展家庄来了人,一定是有事要传话给你们楼主,要不是大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匆忙,还有那人的眼神,看起来就是有事!”温如风很确信有什么事发生了。
“你们的盟主,他陷入了临天谷。”回答他的是君湛然,马车里的男人半敛着眼,回答的很平静。
他说完,忽然抬头问,“前头情况如何了?要是被守城发现,便只有强攻一途,所幸还有恶鬼在里头接应,要入城理当不难。”
话题一转,他竟然若无其事的说起了此次行动的安排,竟然再不提南宫苍敖半句。
温如风听他说盟主出事就急了,再见他这般态度,饶是他平日里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紧紧一握剑柄,肖虎把他按住,微微摇头。
“你我都急成这样,楼主他同鹰帅关系不同,又怎么会全不在乎,你该想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