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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的主人将它从面前移开了,“刀是对敌之时用的,放在这里岂不大煞风景。”
“这可是陪你征战沙场的贴身之物。”君湛然像他那样,拍了拍刀身,南宫苍敖一抬眼,“与我一起征战沙场的是你。”
“还有它。”君湛然站在床前,看来似乎对这把刀颇有兴趣。
半裸靠在床头,南宫苍敖接过遮日,刀身触碰到还残留情事热度的手掌,更显冰冷,刀出鞘,冷光四溢,稍运内力,暗色红光便隐隐吞吐。
“像极了人血之色。”君湛然细细端详,突然说道。
“刀光?”南宫苍敖徐徐划出一个弧度,“据说它是把不祥之刃,但我不信。”
“那你信什么?”
“信我自己。”
其实君湛然在方才开口之时已经料到他的这个答案,眼前他果然露出自负之色,他却并不讨厌。
“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他开口,不是赞赏的话,眼神却泄露他的笑意。
南宫苍敖看在眼里,勾唇反驳道:“这哪里说的是我,分明是在说你。”
江湖传言雾楼楼主薄情寡欲,不近人情,这几个字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遮日刀刀身红光闪动,仿佛是在应和南宫苍敖的话。
“宝刀择主,物如其人,你的刀果然是站在你这一边。”君湛然轻抚刀身,刀身竟一阵微微颤动,跃跃欲飞之状叫人称奇。
“好一把通灵宝刀。”心底隐约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感觉,从刀身之上传来,他忍不住称赞。
见他不断抚摸遮日,南宫苍敖将他的手从刀上挪开,“赞刀不如赞人。”
“世间能让我另眼相看的人本就不多,对你,不仅是另眼相看,还让你做尽了不该做的事,你还要得寸进尺?”长刀到了他手中。
未被刀身遮挡的另一半脸,黑眸闪烁,缓缓说道:“可要我让你尝尝刀锋的滋味?”
刀刃在半空寒芒微动,南宫苍敖想了想,一挑眉,“这把刀的厉害?我早就知道。”说着抬起手臂来。
臂上一道疤痕,看来年代已久,与其他伤痕比起来分外显眼,只看眼前,便知道当日伤口有多深,君湛然意外,“我一直以为这是你与人过招留下的伤口,难道……”
抬起他的手臂,君湛然看的很仔细,“这是怎么回事?”他沉下脸。
他显然很不高兴,南宫苍敖若无其事的说道:“当年试刀的结果,只随意划了一下,便见了骨,当时我就知道这是把好刀。”
他笑的愉悦,一脸自得,“当年我的眼光就不错,如今只怕是更好了,连大夏的君主都被我从百姓的手中抢了过来。”
“夏国的国君可不是我,是纪南天。”君湛然提醒。
还刀入鞘,南宫苍敖半坐起身,曲起一条腿,“皇座上的人确是纪南天,但天下人都知道,真正掌管大夏的人还是你。”
“倘若纪南天能管得好,夏国之事我再不会插手半点。”说起此事,君湛然并不觉得高兴,他并没有将皇位放在眼里,只觉得是件麻烦事。
纪南天尽管已算是大夏之君,但他忠于先皇之心并不改变,原是江湖人出生,哪里做的了什么皇帝,他是放君湛然离开了,却并不死心。
自他们离开皇城之日起,纪南天便命人暗中跟随,为的就是掌握他们的动向,至今为止已传书过三五回,为的还是国事。
“当初将皇位给了他,为的就是不拿这些事来烦我,没想到最后还是一样。”他皱眉,绷起的脸意味着他已失去耐性。
这种表情南宫苍敖最熟悉不过,他只要烦躁起来就会这样,曾经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不时刻保持冷静、克制,如今,他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
“看着我作甚?”眼神一转,他又成了那个冷漠孤僻的雾楼楼主,还有些不耐烦。
“这样很好。”深深注视,南宫苍敖的这个回答很突兀,君湛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南宫苍敖接着说道:“像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想生气的时候就生气,高兴的时候就开怀大笑,是喜便喜,欲恶便恶,随心所欲。”
船身摇晃,君湛然注视着帐幔上的涟漪,想了一会儿,“好像自我出生起,还从来不曾这么随心所欲过。”
“儿时也不曾?要知道你可是最受先皇宠爱的皇子。”
“再怎么受宠,毕竟身在帝王家,随心所欲?”他冷笑反问,一脸兴味,“连帝王一起算在内,你觉得那个宫里有谁能够随心所欲?”
就连昏君,也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南宫苍敖在他额边吻了吻,“是了,是我问错了,作为补偿,从今日起,湛然想如何便如何,好不好?”
他怕他又记起往事,心里不快,但也不必当他是孩子般哄着,君湛然阖了阖眼,“好。”
他靠近,“这可是你说的——”
黑眸中的诡色南宫苍敖不会错认,他怎么会忘了,君湛然最是擅于抓住机会的,当下也不退避,只要他高兴,“是我说的。”
一言既出,自没有抵赖的道理。
君湛然显然很满意,正在微笑间,外面传来叩门声,好像生怕打断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那是殊衍的声音,“盟主、君楼主,后面有船追来了,看样子应是找湛王的。”
熟悉的人都称呼君湛然为君楼主,殊衍却说是找“湛王”,那便只有一个意思——船上的人来自皇宫。
他们求见的不是笑傲江湖的雾楼楼主,而是弃了皇位的湛王煌湛。
“臣纪南天,求见湛王。”暮色之中,纪南天站在船头,声音远远的随风传来。
这一次,不是书信传递,竟是已手握皇权的夏国君主亲自来求见了。
鹰帅的刀(三)
江面上,另一条船不远不近的跟着,船头除了为首之人,还有一众随从,想来该是皇宫侍卫。
“已是九五之尊,纪南天还以臣子自称,这次的来意不简单呐。”南宫苍敖斜靠床头,一派慵懒的模样,看来没有半点想起身的意思。
“为何我觉得你有些幸灾乐祸?”君湛然不慌不忙起身穿衣,忽然回头,“要是他果真是来送还皇位,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
目光相对,床上的男人仍是悠然的模样,“你自己决定便好。”
他不说要他答应,也不说要他别答应,却给了这么个回答。说完,一闭眼,竟不再开口了。
君湛然也不再问,穿上衣物,整理仪容,缓步走出房门,“让纪南天上船来。”
殊衍还在门前等候,闻言躬身领命,半点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君楼主有令,让你上船来。”出得船舱,他扬声传话。
那一头的人分明是夏国而今的君主,却也无人觉得有何不妥之处,说到底,谁都明白,本该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
纪南天上船了,一身素衣,满头蓬乱须发都已梳理干净,身后没有带任何一个人,独自站在船首,肃容的模样,与往日那疯癫之状判若两人。
“臣叩见——”他方一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起来吧。”君湛然不让他往下说,更无需他下跪,“身为夏国国君,哪有到处跪人的道理,纪南天,你当初那般狂态去了哪里?”
当初纪南天为了试探他的能耐,无所不用其极,何止狂态,简直已是疯魔。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宫乱内情已大白天下,邪佞得诛,湛王威名远扬,身为臣子,总没有再卖狂的道理。”
君湛然留意到,纪南天仍未肯改口,自称为臣。忽然想到,相较于纪南天,有人只怕是面对君王也不甘称臣的,即便在皇位上的人是他。
“你是来游说我继位?”君湛然迎着江水,负手而立。
他显然没有什么周旋的心情,问的直接,纪南天是个明白人,当下也不绕圈子,“正是。”
君湛然远眺江面,没有接话,江面上波光粼粼,泛着涟漪,背影被暮色包围,纪南天越看越觉得这身形这气度和先皇酷肖。
“湛王登基是先皇所愿,臣虽为皇,却是暂代皇位,唯有湛王才是名正言顺的君主人选。”纪南天当日不曾推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当日湛王一走了之,臣只能答应接下皇位,要不是如此,还能怎么办?臣真的是不得已,对这个皇位,老臣实在没有半点妄念,求湛王回宫吧。”纪南天言辞恳切。
“是你想让我继位,还是因为父皇遗命,是他要我继位?你就这么听一个死人的话?”一回头,君湛然称他的父皇永盛帝为“一个死人”,居然面不改色。
纪南天心里暗道,大仇得报,湛王的脾气比起以前来,却似愈发的大了,“先皇对老臣有恩,先皇遗命,老臣自当尽力。”
“既如此,你便好好当你的皇帝去,才好尽力。遗命不遗命的,本王管不了那么多。”君湛然拂袖,转身欲走。
纪南天扑通跪下了,“看在臣为夏国尽心尽力的份上,求湛王回宫!”
“你已是一国之君,说跪就跪,成何体统,还有夏国的颜面呢?你又放在哪里?”君湛然回过身来,低头,纪南天竟拽着他的腿不肯撒手。
“你这是做什么?!”他不悦。
“臣恳请湛王回宫!”纪南天抬起头,“只要湛王一日不答应回宫,老臣就一日不松手,是谁的耐力更久一些,终会有个答案!”
一双老眼还未昏沉,精光闪烁,纪南天当初那般不择手段,为的就是让君湛然登上皇位,而今又怎么肯就这么轻易放他离去?
登基之日是大局为重,不得不放君湛然走,如今时日已过,煌德的余党也已经清除,夏国安定下来,他岂会再放他逍遥。
“恕我插言一句,不是还有其他皇族吗,不能让别人来继承皇位?”船上还有其他人,温如风正在欣赏对岸风光,听说纪南天来了,跑来凑热闹。
“别说其他皇族成员都已被煌德暗中谋害,就算有人还活着,唯一能继承皇位的还是湛王,这是先皇遗命,有遗诏为证。”纪南天时常疯疯癫癫,亦正亦邪,在这一点上却从来不含糊。
“可登帝位者,唯有湛王一人!”全然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份,纪南天双膝跪地,抓着君湛然不放,“湛王若不登基,也不怕夏国在臣手中有个万一?”
好言相劝无用,他竟连要挟的办法都用上了,“是湛王将皇位给了老臣,老臣若是有负所托,办坏了几件事……”
他嘿嘿一笑,“湛王总不能眼看着大夏再经磨难,民不聊生吧?”
“就算毁了你的一世声名?”
见他皱眉,纪南天心头顿时一喜,点头,“横竖我纪南天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好名声。”
没想到君湛然却叹了口气,淡淡回道:“生死有命,大夏也有大夏的命数,要是大夏命数已尽,我也无话可说,随你。”
他分明是吃定了他不会那么做!纪南天顿感头痛不已,先皇有恩与他,他自然不会拿大夏来开玩笑,君湛然是早就知道。
两厢僵持,一跪一站,眼见游说无果,纪南天忽然高声说道,“臣再次恳请湛王,请湛王回宫!”
“请湛王回宫!”这一次,另一条船上传来应和之声。
只见舱内数十大臣鱼贯而出,除了宫内侍卫,竟还有文臣武将也在其中,纪南天这一回是铁了心的要请他回去。
君湛然仍是一片漠然之色,无论他心中是否有所动容,至少面上半点瞧不出来,就连纪南天这个老江湖这会儿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在纪南天眼中,他已不是原先那个一心想要复仇的君湛然了,当日他在登基大典之上抛下一切,绝尘而去,那时的笑声他始终不曾忘记。
“臣恳请湛王回宫。”他跪下,那条船上一众大臣也跟着跪下,隔水相对,让温如风等一干人看傻了眼。
要知道,此时若有强敌来袭,一发弩炮,就可能动摇大夏的社稷。
这般声势船舱里的人岂会不知,却没有见任何人出来。南宫苍敖如他所说,将选择权交予了君湛然自己。此时此刻,盟主为何不出来这种话,也没有一个夜枭会问出口。
盟主从未束缚过君楼主的自由,他们之间,谁也不愿意拖累谁。
“湛王——”纪南天苦口婆心,却没有讨得君湛然半点回应,大夏何去何从,前路未卜,大臣们也是忧心忡忡。
“我已是一个江湖人,尔等不用这么称呼。”君湛然连头也没回,望着远处的景致,纪南天还跪在他身后脚下,忽然长叹一声。
“湛王的心愿已了,臣想知道还有什么能令湛王在皇宫多待一刻?”
“没有。”这个回答太干脆,君湛然想也不想的回答。
一干大臣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世上哪有人不肯做皇帝的?这种事放眼天下诸国,也只有他们大夏的湛王才会做的这般彻底,追根究底,莫非是因为……
“陛下!要是我们请鹰帅一起回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