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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旗的那几个人,这才不知好歹笑着答应了。才又从地上拾起小旗,继续跟着扮成官员的人一起演。
那扮成官员的人,原来要唱的词是:三声大炮如雷竭,高正稳儿叫我个爹。三声大炮响如雷,万人揍的高正稳。三声大炮如雷响,高正稳他是婊子养……
原来这个剧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次大戏开场,都要加这个,骂高正稳的书帽。
据说,高正稳是徐州南的一个写匠。在文革时期,因为会写样板戏,很受宣传队的欢迎。那时候,哪个宣传队要是有了高正稳的剧本,这个宣传队肯定就在这个地区火了。可以经常下乡给老百姓演出,有时候还可以进省汇报演出。好的还要全省、甚至全国巡演。
因此,这个地区、或者它下属县的宣传队。都是争着、抢着,想尽一切办法搞到高正稳的剧本。但,一般人是请不动高正稳的。如果是男的请他写剧本,花了好多的钱,他也不一定写。往往是客也请了,饭也吃了,钱也花了,却不能办成事。如果,要想问一下高正稳怎么回事,多会招来他的一通臭骂。说:人家约得早,你说得晚,当然只能先把剧本给人家了!
他们后来了解到,高正稳其实是个色鬼。不是漂亮女演员找他要剧本,他多半是不会给的。男人找他,他除了糊弄人,还是糊弄人。没办法,宣传队只好打发漂亮的女主角,提着烟酒去找高正稳。剧本是要下来了,女主角回来后,不是几天不吃饭,就是摔宣传队的道具,还逮着谁骂谁。
后来,高正稳因为作风问题,被人打断了腿。大家才知道,女主角们发火的原因。原来,这高正稳就是仗着自己小有文笔,经常做那些欺男霸女的勾当。据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中学生,因为仰慕高正稳的名气,前去拜访他。从进高正稳的门开始,到从他家里出来。只半小时的时间,那女学生已经被他叉叉,开了苞了。
据徐州的人说,毁在高正稳手下的大姑娘、小媳妇,怎么也有一、两百个。老娘辈、小寡妇那更是数不胜数。
那个拉魂腔剧团的团长,就和高正稳有不共戴天的仇狠。无论他们剧团走到哪里,大戏开场前,都要骂高正稳几句。
梦周、佰能和保成三个人,边往学校走着,边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梦周的脸色比在郭店的时候缓和了许多。但他的思绪,显然也还陷在刚才和王亮打架的过程中。
保成为了逗梦周开心,一边学剧团的人唱滑稽戏,一边观察梦周的表情。
保成的是那个剧团唱的颠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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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黑咕咚,
树梢不动刮怪风。
石磙刮得绕天转,
水井路西刮路东。
白菜刮成大杨树,
萝卜茄子刮成葱。
后地一棵弯腰树,
一下刮成直隆通。
我说这话你不信,
东屋点灯西屋明。
梦周还真就被保成逗笑了,梦周笑了一下。说,今天他是真的恼了。也不管自己是鸡蛋,对方是石头了!就是碰他个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不许人骂他娘。说:“既然发生纠纷了,他就是劈脸打我几耳刮子,我也不会还手的。大男人家,有话说话,没见过王亮这孙子,骂人骂这么难听的!”
佰能说:“骂人!下次再碰到王亮,他只要还骂人,咱们还揍他。”
保成说下次再碰到王亮,他就不跑了。
梦周看了两人一眼,生气地说,佰能和保成还想下一次?都省省吧!别以为打架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要和人打架。轻了,人家会报复你;重了,公安局会找你。所谓‘得鱼者不可再网’,侥幸的事情,只能有一次。
麦收前的一个多月,就开始中考预选了。
保成是不用说的,他的成绩离预选的分数线,是狗咬骆驼,耳朵边也不沾。预选结束后,他就搬着自己的板凳回家了。还没等成绩出来,他就把自己在学校里的床和铺盖,用一辆板车拉了回去。
佰能虽然和梦周一起,等了一个多星期。他却差了五、六十分,预选就落选了。在分数线公布后,他把自己的床和铺盖,直接搬到了初二的教室里,做了留级生,准备来年再考。
这个时候,郭店已经不叫郭店公社,改叫郭店乡了。梦周的预选分数,在全郭店乡排第一,他和班里十几个学生,一起留了下来。要再复习大概一、两个月,就能参加正式的中考了。
老师和校长,都对梦周抱了很大希望。他们认为,以梦周的成绩,完全可以考县里的重点高中。但,梦周的愿望却和老师、校长的不一样。
梦周的家庭情况不好,如果再上三年高中,他家里的负担就会更大。他准备走条捷径,考中等师范学校。只要能被中等师范录取,以后,吃住就再也不用家里的了。而且,师范生毕业后,国家就分配工作。虽然是教学,却也是众人羡慕的商品粮了。
剩下的这将近两个月,没有了保成和佰能的打搅。可以说,梦周是废寝忘食的,就连走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也全是试题。真是走也念,坐也念,蹲下就划一大片。
以前,梦周和佰能、保成都是在周六的下午回家带干粮。现在,老师对这些预选入选的学生,抓得更紧了。每周的周日上午都要上课,下午的晚自习前,还要上两节课。
佰能和小兵、小军一起,还按照他以前的规律回家、返校。但,梦周回家带干粮时,却不得不在周日上午,放学后才回家。然后,在家匆匆忙忙地吃顿饭后,再背着一周的干粮,一个人回学校。
让梦周担心的,依然是他来去要路过的梨王庄。以前,他和佰能、保成还有小兵、小军,人多了不害怕。现在,来、去都是他一个人,他真的怕碰上晓彤、金枝那群小姑娘。
现在的农村,家家几乎都是一块白面吃到底了。只有梦周家,到了收麦子的季节,还在吃红薯面窝窝。因为,他的父亲成秀卧病在床,杂粮不值钱。他家就不得不把小麦卖掉,来给成秀看病。梦周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馍篮子里的黑馍,从而再看轻了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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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碰到梨王庄的那群小姑娘,不等于碰不到。那群小姑娘,不知道是听人说的,还是自己估摸的。刚两个星期,她们就知道梦周的上学、放学规律了。
那天的周日午饭后,梦周只顾一边走路,一边在思考试题。忘记了梨王庄,还有这么一群好找事的小姑娘。梦周没在意,正在他快步往学校走的时候。突然,他听到有群小姑娘在唱儿歌。猛一抬头,骂发现坏事了。原来,在他的前面,梨王庄的那群小姑娘,正在路上做游戏。
那群小姑娘做的游戏,叫“六里饭棚搭戏台”。她们每个人都往后伸一条腿,把伸出的腿互相别起来,算是搭了戏台。然后,她们个个脸朝外,一边拍手,一边唱:
六里饭棚搭戏台,
东庄蛤蟆叫姥爷。
又喝酒、又叨菜,
起来——坐下,
坐下——起来……”
她们把直立的那条腿一弯一挺,弯的时候,纷纷向下蹲,她们搭的戏台就往下降。挺的时候,她们搭的戏台就往上升。一升一降,她们就唱一遍“六里饭棚搭戏台”。
这群小姑娘看到梦周后,纷纷又挡住了他的去路。梦周往左边走,她们往左边堵;梦周往右边躲,她们又往右边堵。就在梦周抓耳挠腮,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通过去的时候,这群小姑娘却嬉笑着撤了游戏。
她们各人挎上各人的割草篮子,并肩走在梦周的前面,不回头地唱:
你上东来我上西,
姐弟遇上路太挤。
恰恰更到路窄处,
谁要相让也不依。
让不开呀心喜欢,
就此相望不分离。
姐姐眼睛会说话,
弟弟害羞把头低。
脸不羞来头别低,
睁眼细看你的妻……
晓彤她们,一边唱,一边一起往梦周上学去的方向走。她们见梦周不说话,扭头看了一下,却发现梦周的脸羞得更红了。也许晓彤她们觉得唱的太露骨了,就又缓和一下,学起了那个拉魂腔的戏班子唱戏。
那个拉魂腔的戏班子,在这一带唱了好长一段时间。戏班子不收钱,在哪个村唱几天,这个村就要包戏班子人员的吃住几天,走时还要给几天的粮食。有那老年戏迷,在自己庄上没有听够,戏班子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如果碰上有亲戚的,就奔了亲戚,直到戏班子从亲戚的庄上又去了别处,她们才会抱着遗憾地回家。
如果戏班子去了一个村庄,这个庄上的媳妇们,就什么都不顾得干。有的骑上自行车,有的套上马车,最不济的也要拉上板车。她们有的去到娘家,把最亲的人接到家里,好吃好住不说,还要早早地派了孩子,去给亲人沾下靠前的位置。老人们吃喝也都在戏台旁,听了上午听下午,听了下午,再听个连灯拐。
没有老人的,要么是去人把闺女接来,要么就一遍遍地捎信给闺女。说唱大戏的来了,让闺女来听戏。
那时候,这一带还流传这么一首儿歌:
小槐树,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闺女都来了,
俺的闺女咋没来。
说着说着来到了,
骑着驴,拿着鞭。
穿着花鞋露着肩,
爹看见、接包袱。
娘看见、接娃娃,
嫂看见,脸一扭,
嫂、嫂你甭扭,
俺不喝你家茶,
也不吃你家酒,
看完戏,俺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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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在婆家作得了主,做不了主,受气不受气,就看一年把娘接去看了几场戏。能当家作主的,娘回来后就添枝加叶地,说戏文是怎么个戏文。苦戏里的人,经过多少磨难,终于苦尽甘来得了第。甜戏里的公子小姐,终于打破种种障碍,最后喜结连理……
我们这一带的丈母娘,不把闺女婿叫闺女婿的,而是叫‘客’。有闺女在婆家作不了主的,做娘的先是长叹一声。说,听来听去还是那几出老戏,没什么滋味。然后又说,在哪里也不如在自己家里方便!再就说,‘客’倒是好‘客’,也知冷也知热的,娘长、娘短叫得比亲娘还亲。她就是看不惯,闺女婆婆的脸色。然后,把女亲家如何不通情达理,如何不行人事地糟践一通。
听人家倒苦水的人,这时多半会说些同情话。劝说倒苦水的人,说,嫁出的闺女泼出的水。摸的是人家的勺子,过的是人家的日子。做娘的,就不好再说长道短了,等等宽慰对方的话。
那个唱拉魂腔的戏班子,不知是哪一天到的梨王庄。也许是这里的人家都比较富裕,让他们待的时间长些。在别处没唱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在这里,却连晓彤这样的小姑娘都会唱了。
晓彤她们现在唱的,就是《十八相送》中的一段。不知道是那个拉魂腔戏班子学戏不精,还是晓彤她们听错了。晓彤她们唱的《十八相送》,和别人唱的却不一样。
她们唱的是:
走一洼又一洼,洼洼地里好庄稼,高的是秫秫,矮的是棉花,不高不矮是芝麻。棉花地里套打瓜,有心摘给梁哥吃,还怕涩着梁哥牙。
走一庄又一庄,庄庄住着好木匠,木匠打得好嫁妆,铆金柜、铆金箱,八仙桌子放中央。有心抬到梁家去,还怕梁哥茅屋矮小无处放。
走一坟又一坟,坟坟里头埋死人,你比死人多口气,死人比你强十分……
晓彤她们就这么慢慢地,在梦周前面边走边唱。有时,还会回头偷眼看梦周一下。这群小姑娘中,有憋不住的,看了梦周一眼后,就哧哧地坏笑几声。
梦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脸早就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了。但,梦周是要赶路的呀,没办法!就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们慢慢地往前走。
这次,小姑娘们并没有完全把路沾完。而是,留下一些空隙,看样子是有意让梦周过去的。在通过这群小姑娘身边的时,梦周也尽量把头往最低了压,争取不和她们对脸。
然而,就在梦周走到她们身边的时候。那个叫金枝的姑娘领头,她们几乎是同时问梦周。说:“大学生、大学生,给你说个媳妇行不行?大学生你要不要媳妇?”
梦周更是紧张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像是从血盆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浑身打着颤栗,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没得到梦周的答复,她们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梦周过去。路,随即又被她们挡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