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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他当时的处境是十分为难的，他觉得要保护学生，让学生有条件学习。他希望学生们在抗日战争结束后，不要去管政治，安心读书。当然，他也理解年轻人爱国的想法。他希望学生好好学习，不管政治，这样国民党就不会来抓他们，但学生们不理解，认为他反动，学生们不满意他。
在当时，“好好学习，不管政治”的想法也得不到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支持。国民党反动派要抓进步学生，爷爷是坚决反对，他只是答应劝阻学生。国民党反动派也不满意爷爷只管教学，“不管”学生，几次冲到校园都让爷爷堵了回去，但是他们仍然进入校园，抓走了学生。 。。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6）
爷爷说：“当时旧中国不像西方有*。在西方，你可以*，反对政府的某些做法。但是当时学生*，国民党政府就会抓学生，我想阻止也没有办法。我想让学生不要搞过激的活动，以免政府借口抓学生，但也行不通。我的确很难做人。”
爷爷在给我讲述时，奶奶在一旁也补充说：“开始有一个怪女人到李公朴先生家里，她讲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久李公朴先生就被特务杀害了。后来她又到闻一多先生家里，闻一多先生也被杀害了。最后她来家里，我非常担心你爷爷会不会出事。”
在这样困难的情况下，爷爷还是不怕反动派的威胁，仍然做着学术活动，邀请名教授来讲课，扩建学校，希望“政府多多注意充实科学的设备，目前中国的科学落后太远”。后来由于全国人民的反对，蒋介石被迫撤去云南警备司令的职务，而且由于爷爷在学术界的威信，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爷爷这才幸免于死难。
“*”期间，有不少外调的人员来到家里，来得最多的就是调查这一段时间爷爷认识的人或者他的学生的情况。爷爷都遵照事实写出当时的情况，并且主动承担责任，为他的学生解脱。每次调查人员走后，他都摇头叹气，并说，他最不愿意做行政工作，有太多的是非和人事纠纷。
为什么爷爷不喜欢行政工作，却又同意去做云南大学校长这个工作？因为爷爷多年来一直有提高云南教育水平的愿望，希望云南能够和全国其他省份一样培养出高质量的学生。爷爷常常对我说，中国历史上出过很多状元，但是云南人极少。中国历史上出过许多才子名人，但是云南人也极少。云南人就那么笨吗？他说，云南人见了外地的人，总是喜欢说，我们是山沟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请多多包涵。云南人自己就把自己看扁了，云南也要出几个人才。
提高云南教育水平的想法，即使在他的晚年也没有消失。有一年春节假期，我们在清华大学的商店义务售货，遇见一位顾客是从云南来的。回家后和爷爷讲起这件事，爷爷问我这个人是云南什么地方的人、姓什么、做什么工作，但是我什么也没有问，也不知道。爷爷让我以后再遇见时，一定要问清楚。因为云南人在北京的太少，尤其是在清华，他认为这个人有可能是老师，因为云南人不喜欢出远门，那么远来北京打工的可能性就太小了。既然是老师，就应该关心他。
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回国以后，曾经让在云南工作的学生和同事物色几个好学生，送到北京，他要亲自培养。可惜云南方面回答，他们没有找到很合适的人选，爷爷没有能如愿。有时他也会说：“江浙人聪明，出的人才多。云南人老实，很多人没有出过远门。”
所以我理解爷爷为什么要回云南，并且担任云南大学校长这样一个他不喜欢的职务。这一切都出自他的科学救国的爱国思想，以及建设边疆的愿望。
被迫离滇 第三次奔赴法国
国民党的内战政策遭到全国人民的反对，云南大学成为全国反内战、反饥饿的*运动的先锋。在爷爷临去世的前一天，在由我的同学小覃帮爷爷抄写的最后一份检查里，他讲到，由于反对国民党抓进步学生，他亲自去见蒋介石，要求蒋介石不要派军队去学校，要求给学校*自由。蒋介石答应了，但是要求爷爷让学生安心读书。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7）
这里讲到的蒋介石单独接见一事，是爷爷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爷爷一生没有求过人，更何况是他不喜欢的政界的人。但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学生不得不去见蒋介石，而且几乎是苦苦哀求蒋介石，让他不要派军队去学校。
讲出“蒋介石单独接见一事”以后，爷爷就觉得彻底解脱了，他想他已经讲出了应该讲的事情了，对他的审查就会结束。所以在交代的最后，他要求在审查结束后，就告老还乡，居住到农村。在这一份交代的最后，他写上他要为祖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份交代后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蒋介石表面上同意不派军队，实际上他不满意爷爷反对他们*学生运动，希望爷爷离开云南。所以1949年8月，他们让爷爷赴法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把爷爷支开。同时在他离开后，命令*免去他校长的职务，并派军队进驻云南大学。爷爷对我讲过，他对蒋介石这样不讲信用是极其生气的。他可以不当校长，而且他也不想当校长，但是他不同意军队进学校。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阻止军队进学校。实际上，像爷爷那么一个文人，怎么能赤手空拳阻止反动军队进驻学校呢？我可怜的爷爷在政治上太天真了。
爷爷从此认清了蒋介石及云南的军阀。爷爷在“*”的交代中讲过，蒋介石到了台湾后，曾经让“台湾大使馆”请爷爷去台湾，并说可以重用，爷爷拒绝了。后来蒋介石又让台湾的“*长”陈果夫来请爷爷去台湾，这次许诺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爷爷也拒绝了。当时爷爷在法国科学院做一点研究，收入不高，但他始终不拿不干净的钱，“台湾大使馆”给的钱照样原数退回。对云南的军阀头头、旧教育厅厅长，爷爷也是痛恨他们*学生。所以爷爷回国以后，也不和他们来往，认为没有必要和这些人来往。
自1949年8月爷爷离开云南前往法国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后，爷爷就再也没有回云南。但是他始终惦记着云南的发展，在云南大学校庆四十周年时还写去了深情的祝词，对云南大学的巨大变化表示祝贺：
举国解放 终庆新生
党和主席 领导英明
譬之红日 普放光能
社会主义 建设飞腾
滇中进步 亦追前尘
上庠新貌 宏敞堂皇
学科设备 丰裕优良
师生济济 精神溢洋
前瞻来日 万丈光芒
忱辞致祝 词短意长
新中国成立后，爷爷被迫留在法国，许多留法学生开始纷纷回国参加新中国的建设，二叔想回国，但爷爷有点犹豫。因为新中国刚刚成立，他对新中国的情况不了解。另外，他的学生陈省身来信，请他去美国担任一个研究所的所长。后来他在瑞士见到华罗庚，以后又见到一些国内的朋友，他们邀请他回国参加建设。同时他看到国内对科学家的重用，便想回国。这时二叔已经结婚了，二婶是瑞士人，她的母亲年纪大了，需要照顾，她不能远行。爷爷决定自己先回国。
谁知好事多磨，一次在范秉哲医生家吃饭，大家谈起回国之事，有点兴奋，爷爷筷子掉了。这是中风的前兆，但是大家没有注意。晚上回家，爷爷半夜就不能动了。后来送到医院抢救，从此留下残疾，右手右脚活动不方便。大病后，爷爷不能立刻动身，只好等痊愈后再行。范秉哲医生说当时爷爷给他看了周总理的信，于是他决定先回国，他是比爷爷早一年回国的。 。。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8）
二叔告诉我，爷爷大病后不能工作，是靠一些慈善组织的补贴来治病和生活的。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任云南大学校长告诉我，爷爷离开时身边有一笔给云南大学购买图书的经费。他在国外受困时，一分公款也不动用，买了书连发票一同寄回云南大学。这真不容易。当时无人知道，又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国民党的大官员和大军阀将大笔的钱放入自己腰包，发国难财，爷爷却始终清清白白，不动国家一分一厘。
中国大使馆给爷爷回国的路费，他也节约使用，在国外什么也没有买，只是把自己的日常用品带回来，然后他把省下的经费全部还给国家。所以，当时奶奶看到邻居或新回国的朋友带回冰箱和收音机，有点羡慕，就埋怨爷爷说：“你看人家从国外回来，都带了冰箱和其他电器，你什么也不带回来。”爷爷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后来家里总算买了一个旧的老式冰箱，这个冰箱使用冰块，而不是电冰箱。好在离家不远就有冰窖，五分钱的冰就可以用一天，奶奶才满意了，不再唠叨。
中国大使馆给了爷爷回国的路费，爷爷选好了日期和行程，决定在苏联转机。国内又通知了奶奶，将奶奶和五叔接到北京居住。就这样在中国大使馆的关心下，爷爷踏上了归国的旅程。
爷爷在回忆自己的决定时写道：“我病况甚重，赖好友与多方面的支助，得部分地恢复健康，并以残废之身在巴黎过着清苦的生活。但工作只为个人生活，久留异国，殊觉无甚意义。”“当时国内情况，真相多被歪曲，欲返国者多有顾虑。”“但我认为，若真诚地为人民服务，必可以获得同情，获得支持。”
在“*”中，我问过他，他是否后悔过自己的一生，后悔过自己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他说：“没有后悔过。”爷爷敢于面对现实，他认为自己在云南大学期间没有能阻止反动军队进学校抓人，是做了错事，但是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努力，保护学生。他认为自己的一生都是在努力为国家培养人才，没有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相反，他为自己给国家培养了那么多的科学人才而感到骄傲。
他讲到历史上的许多忠臣都是被小人所害，死于小人之手。他举了岳飞、屈原、司马迁的例子，他也想到自己，他认为总有一天历史会还给他清白。他不后悔自己选择了回国之路，他认为共产党领导国家走上了富强的道路，现在有人作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但是他认为历史会给人正确的评价。所以在写交代、检查或日记时，他都要求写得合乎实际，写得公正，以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可惜很多材料都被当成“黑材料”烧毁了。
大学预科班
爷爷到了比利时后，就被送到预科班补习数学和其他学科。
法国从拿破仑时期，就建立了一整套的学制。中学毕业以后，学生中的佼佼者进入预科班，经过数学和其他学科的强化教育两年，第一年的淘汰率为百分之五十，两年后要通过各所大学的入学考，这个淘汰率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九十，因学校不同而不同。大学毕业以后，这些学生大都成为国家政府机关、各大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或技术骨干、工程师。而中学毕业以后，学生中除了没有中学毕业文凭的，大都可以进入学院，经过四年的学习，毕业以后这些学生可成为国家政府机关、各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或技术人员。学生中没有中学毕业文凭的，可以进入专科学校，毕业以后这些学生可成为国家政府机关、各大公司各部门的一般工作人员或技术员。这一整套的学制级别分明，中学毕业及大学的入学考几乎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及他将来的地位等级，因此大家都非常重视中学毕业及大学的入学考。
从云南方言学堂出来的留学生（9）
当时比利时采取了法国的学制。爷爷他们自然选择了进预科班，考大学，走学生中佼佼者走的一条路。
爷爷在国内并没有学过多少数学、物理和化学，只不过是向私塾老师学了一点启蒙的数学知识，物理和化学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要在短期内学到高等数学、高等物理、高等化学，谈何容易。而且要通过统考，在统考中战胜所有的已经学了多年高等数学、高等物理和高等化学的竞争者，进入大学，这就需要爷爷付出几十倍的努力。但是爷爷经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了一套优秀的学习方法，使他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补上所有的功课。他回国后，又用这一套方法，写出了《高等算学》一书，就用这一本书教出了一批当今中国有名的科学人才。他的这些学生也有过和他同样的经历，只上过私塾，只不过学了一点物理和化学最基本的知识。用爷爷的办法，他们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学完了所有的数学课。
紧张的学习使爷爷几乎忘记一切，忘记了他身边正在孕育着一场世界大战。只是有时买不到食品时，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