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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开生于一九八四年,长大后翻看父亲的日记才知道,那会儿一家人住在老房子里,根据父亲的描述华开觉得老房子好比地狱,所以现在他一想到死后下地狱就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九八四年,那是一个春天,老房子经不住春风的吹拂,成为建筑垃圾,华开一家也随之被卷进新楼。在那个年代,在那种地方,能住进楼房是十分不易的,用父亲的话叫,当时全县人民都在为这一目标而不懈的奋斗着。目前他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仅在于此,华开为此十分郁闷,心想,妈的当我不存在啊。事实上,华开的存在使他父母基本失去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希望。
这就是一九八四年,这一年华开被某个医生从母亲的肚子里扯出来然后仍进地狱,之后又被父亲拽出来塞进新房。华开想反正死后还是要下地狱的,干嘛整这么麻烦,这不折磨人吗。
华开的儿童时期只发生过两件事:生病和挨揍。不生病的时候就挨揍,不挨揍的时候就生病,如此而已。他没有被病魔征服,却往往败在父亲的拳头下。父亲的拳头又快又狠,华开管那拳法叫流星拳,一出拳,华开就成为一只耳,满楼逃亡。然而这并没有使他害怕,于是继续拆着家里一切有螺丝的东西,继续烧着家里所有能够燃烧的物质,继续拿着小刀在家里苦练绝世武功,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其父拳法的提高,以至于华开几乎认为他爹练成了闪电光速拳。在这一时期的某个时候,母亲开始不厌其烦的用一句话作为对华开的唯一评价,直到现在,那句话是:懒得晒蛇吃。这是那里的方言,意思是懒得无可救药,这大概是因为华开从盖被子那天起就从没叠过被子。但他固执的认为这是一句好话,人在逆境中能够充分运用智商学会把蛇晒死来吃,不容易。
长大以后华开学会了思考,他琢磨起叠被子这件事,但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叠起来呢?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时间的勤快人吗?一想到这他就惶恐不安,他是个非常懒惰的人,并且没有时间。
后来他明白了,生命在于折腾,这是个真理,可以解释地球上的一切矛盾,人们总是善于将时间花在折腾上,比如叠被子,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事情,睡觉的时候还得拆了裹上,为的就是在起床和睡觉之间寻求一种精神寄托──我叠了被子,我是个很整洁的人。可以看出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因为总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抑或是生活根本就一塌糊涂。
一九###年,父亲光宗耀祖心切,想将华开送入小学以求功名,未能得逞。于是父亲找来一人替华开算命,那该死的算命先生竟说这小子将来会有牢狱之灾,父亲当时就火了,说我的种怎么能坐牢,意思是我的种即使犯了罪也不能坐牢。后来证明父亲说这话是十分主观的。一年后,他亲手将华开送入监狱。
其实华开觉得没什么,除了家之外好歹还有个监狱可以蹲蹲,再说了,现在不流行男女同监吗,就当看美女去吧。可令他无比失望的是,在他坐牢这十多年,竟然没有一个美女出现在他所蹲的牢房里,就连隔壁也没有,美女都他妈普遍低龄或者老龄化。华开就时常想父母为什么不晚两年制造他,急什么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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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是春天,黑白电视机的出现丰富了华开小朋友的课余生活,可以坐在那荡起双桨,荡啊荡的真的就成了双的,九二年的一天晚上,华开在家看电视,看着看着爸爸就成两个了,这让华开着实惊恐,心想一个都够悲烈了,这竟然还会分身术了,两个一起上自己的小宇宙就彻底完了。华开跟两个爸爸说明情况后,两个爸爸异口同声的叫嚷着把华开送去医院修理,完事后华开鼻子上挂副笨重的眼镜,十多年后本来坚挺的鼻子就这么笑弯了腰。
彩色电视机做为更牛比的发明走入家中后,华开就开始对电子游戏感兴趣了,对于感兴趣的事他会不顾一切的去做,要是没兴趣,再怎么也白搭。后来他明白,要想做自己感兴趣的必须先做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甚至厌恶的事,这就是生活。当华开彻底爱上游戏,其结果就是从光荣的少年先锋队退役,却没有能加入神圣的共产主义青年团,数年后当华开在一所技术工人学院老眼昏花的接过团员证时,他忽然觉得,妈的,还是社会主义好。
华开记得第一次看见电子游戏是他刚坐牢那会儿,那次仅仅是因为站在一旁看别人玩便被母亲逮回去交给父亲揍得面目全非,以至于他由此认为看着别人犯罪也是一种犯罪。所以有一次华开和母亲去商店,当他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家伙用一把细细的刀去割一位中年妇女的皮包的时候毅然把头扭开,不再去看。后来回家的路上他又看见刚才那家伙仍拿着刀紧紧的跟着那位妇女往一条小巷走去。这事给华开很大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认为自己是贪生怕死的人,是个坏孩子。
那年华开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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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开对两件事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其中一件就是电子游戏。
任天堂、超级任天堂、世嘉、土星、索尼、XBOX、街机等等,这些游戏机在见证着中国改革开放与被文化侵略的同时,也目睹了华开的沦落衰败,华开在长大后老是会思考一个问题:要是没有这些东西,生活会变好吗?
这是无意义的思考,答案是不知道。
古人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古怪的华开悲天悯人,决心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努力打好电子游戏,不迟到、不早退、不旷机,争取早日证明这个道理,并将此列为理想。他说人这辈子就是为理想而存在的,要是不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幸的是,他的理想在九七年被毁灭,在打倒了帝国主义、迎来香港回归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家里并没有足够的钱可以让他一辈子打游戏不劳动,而且父母从他小学时就开始对此持取缔态度,经常给他制造压力,这压力主要指暴力。华开记得那次父亲先将他心爱的小霸王砸了个尸骨无存,然后将他吊起来用皮带抽得半死不活,完了觉着不过瘾又踹了几脚,最后一把将他扔了出去。整个过程中华开始终没有求饶,也没有掉眼泪,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父亲,他觉得眼前这男人实在不像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哥们儿揍人怎么跟杀人似的。
或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爹终于练成了闪电光速拳。
小霸王的去世让华开抑郁了一阵子,但是前方是悬崖,希望在转角,华开拐了个弯又继续热爱祖国去了,因为早在小学的时候小霸王就不再是他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只不过是沦落在家时的消遣,然而消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在华开成绩下降的时候,闪电光速拳就会告诉他,咱们工人有力量,少先队员别彷徨。
离家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有家叫“天傲”的小游戏室,九四年的时候里面有四台超级任天堂,立马让华开成为负心汉,将小霸王打入冷宫。这里面聚集着整整一群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其中有一人永远扛着游戏先锋这面伟大的旗帜,这个人叫袜哥。
袜哥的意思就是穿着袜子的哥,华开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袜哥就是一名光荣的初级中学生了,这让华开很是景仰,因为华开从没见过袜哥的爹妈跑到游戏室来逮过他,倒是有次华开被自己的表弟举报,随后黄金圣斗士就火速赶来向华开展示第七感,在这个时候华开看见表弟拿根棒棒糖站一旁吃着,一脸陶醉。
多年以后华开在一本书上看到马克思对资本家的描述:有30%的利润,人就会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就会践踏人类良知;有300%的利润,就会冒着被绞死的危险去为之。
华开恍然大悟:原来表弟是个资本家。
超级任天堂上有个游戏叫《实况足球》,有两个版本,一个英文版一个日文版,区别是三代和四代。有一天一个家伙冲进天傲,说你们这有实况高手?表情恍若神人下凡。大伙立马沸腾了,立马就有人抄板凳去了,当然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摆好阵型坐在了袜哥身后。当时袜哥正在玩实况足球三代,并且吃着他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听到这话后笑了笑,说哥们儿过来坐。那家伙一点不含糊,坐下来拿起手柄说,怎么打。袜哥说随便。那家伙就说,选一样的队吧。袜哥说行,你选吧。那家伙说输了别怪我欺负你。两人选好后,袜哥依旧一脸轻松,只用左手按着手柄的方向键就和那家伙开打了。十分钟后那家伙缓缓站起来,神态仿佛世界末日,向袜哥鞠了一躬,颤抖着说,大哥,收我。
这就是袜哥,然而RPG、SLG等智力型游戏才是他真正的强项,他的乐趣在于,以最短的时间通关,比如《第四次机器人大战》、《梦幻模拟战二代》、《火焰之纹章──圣战系谱》、《鲁多拉的秘宝》、《圣剑传说三代》,这些当时的热门游戏,第一个打完的人必然是袜哥。华开认为,看袜哥玩游戏,那是一种享受。
华开的乐趣在于,以最长的时间练就最牛比的人物。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学术上叫做瞎折腾。
其实华开技术并不太差,但总有那么一条鸿沟在那横在他和袜哥之间,深不见底那种,华开想跨过去,却害怕坠入深渊。业精于勤是对的,然而更对的是术精于专,十几年后华开转过身一看,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件事专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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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先队员华开同学的成绩非常好,名列前茅,在小学六年里,从小组长一直升到大队长,成为海选县中学的热点人物,那所学校比华开的奶奶还老,华开的奶奶生于一九一二年,辛亥革命就随之席卷了过来,在一位前辈的带领下,以县中学为革命根据地,此县第一个宣布脱离满清政府,独立了。
此事属实,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华开在中学历史书上看到了这件事,后来文革的时候县中学里曾一度进行火药实验,这个实验产生的唯一与华开有关的事情就是,当时他爹刚上初中,随后就去支援农村社会主义建设了。
华开的爹很穷,因为华开的奶奶很穷,越穷就越生得多,据奶奶回忆,她一共生了十个,无奈爷爷在一九六三年去世,随后死了六个。华开爹小时候过着原始人的日子,能读书全靠他姐夫。他姐夫是**俘虏,汽车兵,解放后定居此县,给县委书记开车,并且组建了县运输大队,他对华爹说,你要读书,于是华爹就去读书了,后来下乡回来他又对华爹说,你要当兵,于是华爹又去北京当兵了。
这一段往事华爹经常跟他说,做典型为教导他,黄金圣斗士说:老子当年想读书读不了,你给老子好好读,不读就给老子滚。
华开挺喜欢听他爹讲故事,华爹是一个悲剧人物,一辈子错过了不少好事,迎来了无数坏事。在部队的时候,由于上过初中,是全营最有文化的人,所以被营长拉去营部做文书,有一天清华大学寄来一封通知书,一个营推荐一个名额去上学,按理说这个人非华爹莫属,可是他发扬了舍己为人的革命精神,让一个小学生去了。后来服役期满,做为党员的他没有转干留下来,因为当时众多农村户口的兵死活不肯回去,华爹的小宇宙再度爆发,不与人争,回了老家。还好当时改革的春风已经吹来了,在一批南下干部的带领下,县城的经济蒸蒸日上,华爹在姐夫的推荐下去了外贸站,当时全县最火的企业。几年后华爹结了婚,带着华开搬进了单位盖的新房,住四楼,单位一把手的邻居,而这个一把手的夫人是县公安局的政委。不久后公安局招人,华爹一琢磨当时单位的待遇比公安局好,没去,十年后又来了次改革的春风,将华爹吹下了岗。
华开说,公安局,铁饭碗啊。
华爹说,那个时候谁他妈相信国企会破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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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华开已经是热点人物了,有着丰富革命经验的县中学从国家级的重点降成省重点不久,但是依旧火暴,那一年计划在全县特招四百个初中生,特招的意思是除了参加统考外还要接受参加他的考试。城镇户口只有五十个名额,华开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报考名额都限制,由各小学推荐。后来他看到美国的黑人运动后终于释然,于是华开生命中的第一次被种族歧视产生了。
那天下午放学后,全班仍在静坐,原因是一个家伙放了个响屁,引来哄笑。班主任是个挺有气质的年轻妇女,六年以来没少拽华开的脸,这里说拽是因为华开的头就这样被她拽来拽去,接触点是一小块脸,受力面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