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西，它就要死了！母狼的眼睛忽然睁开，最初它没有望见我，后来望见了，目光里仍现出了陌生、猜疑和敌意，我却没觉得害怕，因为我是在梦里！我如此贴近地坐在母狼跟前，与它眼睛望着眼睛，觉得母狼的眼睛越来越大，慢慢地它们又不像狼的眼睛，而是一双劫后余生、垂垂将死的人的眼睛了。这样一双眼睛，它们表达的神情只能是极度的悲凄与惨痛，恍惚间，你就像贴近水面望见了自己，自己的另一双眼睛……
母狼一定也从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已不知不觉为发生的事——我仍然觉得是一场梦——疯狂起来的我这时还大声对它说起话来，我说吃吧，吃吧，把它一点点吃下去，你就不饿了，也不会觉得冷了！我注意到母狼眼里最后一点儿猜疑和敌意像阳光下的残雪一样一点点融化，就像在一场离奇而又美丽动人的梦境里发生的那样，我注意到这双眼睛里浮出了一丝感动，接着就有一滴混浊的泪水，顺着它的眼角流淌了出来！ 。 想看书来
音乐会 31（8）
一定是我的喊声惊醒了赵阿姨和小玉，等到她们惊恐不安地爬起来走到我背后，我和母狼的关系已经确定。母狼并没有马上吃掉那个豆渣饼，它既没有力气吃下它，也像是没有兴趣……可是我不能让它这样，我一定要让它吃下去，我一定要让这条狼活下来，我不能让狼谷内最后一条狼也在我面前死掉！我的心越来越狂热，梦游者一般大声喊着母狼，将已经放在狼头前面的豆渣饼重新捡起来掰碎，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到母狼的嘴边去。母狼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热切了，一点点有了光泽，它的嘴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艰难地吃了起来！赵阿姨后来说，当时她认为我一准是疯了，不但我疯了，母狼也疯了，在一幅彼此涌动着爱和感动之情的画面中，母狼和我之间——不，是人和野兽之间的天然隔阂完全不存在了。而且，这时我和狼还都沐浴在从洞口伸长进来的金色光照里，看上去人不再是人，狼也不再是狼了！赵阿姨还说，直到母狼一点点地吃完了半个豆渣饼，我才回头，蓦然看到了她和小玉，这时我的脸色一点点变了！置身梦境的感觉消逝，我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们——我醒过来了，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过来！
以后三天里我一直守着母狼。母狼一直在昏睡，就像刚刚被救进二十八号密营的我时不时的，它也能悄然醒来，无知无识地睁开眼睛。只要我能感觉到它有一点儿进食的愿望，就一口口掰开豆渣饼喂到它嘴里。这时母狼就用一双人一样聪明的眼睛望着我，一点点用力吃掉那些食物。它不会说话，可我知道它已经认得我，正流着泪水表达对我的感激。三天后母狼的身子忽然动了动，像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到了第四天拂晓，我还睡着，却听到耳边有一个咻咻的喘息，一团毛刺刺的东西正温柔地扎着我的脸。我睁开眼，一下坐直了！原来是母狼，不知何时走到我枕边来，依偎着我卧下了！
这条狼真正活过来，能给洞里的我们带来欢乐，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相比之下，母狼恢复的速度比我和松下浩二还要快，这时它已是一条整天围着我们活蹦乱跳的狼了。一个夜晚，我们——洞内的四个人：赵阿姨、小玉、我、松下浩二——围着一堆火坐着，一边喝着火上烧开的水，一边说笑，洞内洋溢着不常见的欢快的气氛。谁也没有注意到，这种气氛竟感染了母狼。小玉不经意地回一下头，脸色陡然变了，叫道：“英子，快看你的狼！”
母狼正在我们身后跳舞。围着我们和我们中间那堆火，一遍遍转着圈子。先是两条前腿高高跃起，然后落下去，就在这一刻后腿跃起，它们即将落地的当儿两条前腿又高高跳了起来，如此往复不已。这不是当初我在东方的山岗上、在初升的太阳里见过它跳的那种舞，那时它的头垂得那么低，用力往地下摔，今天母狼的头高高昂起，两只人一样聪明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烁着欢快、幸福、喜悦的光！啊，那时的它一定觉得自己成了我们中的一员，我们的欢乐也是它的欢乐，自从它生活在我们中间，自己也是快乐的了，也要向我们表达它的快乐！可它不能像人一样说话，它就围着篝火和篝火边的我们，情不自禁地舞蹈起来——母狼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加入到我们的快乐中来！
我们不知不觉就被感染了。我们也被迷惑了。开始我们还只是呆呆地望着这条舞蹈的狼，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们需要一个由惊愕到渐渐明白、也即迅速被感染和迷惑的过程，一个由感觉到母狼是狼到觉得它成了我们中间亲密的一员的过程。这个过程很快过去了。母狼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我们的关注而越发兴奋，它的湿润的目光更加水亮亮的，像晶莹的宝石一样熠熠闪光，它的情绪更热烈，舞蹈得更起劲儿，跃起落下的频率更快，每一次跳得更高，落下的动作也更有力更有节奏感了。忽然，不是我而是一直不大敢靠近母狼的小玉带头为它鼓起掌来。我们热烈的、后来渐渐有了节奏的掌声加深了洞内的欢乐气氛，母狼就在这样的气氛和鼓励中，跳得更加忘情和欢乐了！
即使当篝火熄灭、狼的舞蹈停止、大家都已安睡，这种迷幻般的欢乐气氛仍没有从洞内消逝。它甚至进入了这天晚上我的梦境。梦中的我仍然是欢乐的，被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深深感动着。
我是第二天早上猝然醒过来的。梦境的感觉完全消逝。睁开眼马上又透过洞口望见了一切：被阳光照亮的金灿灿的雪原，金灿灿的苇丛，生命已完全复原、英姿勃勃地立在洞口阳光中的母狼。我望见了这些日子里忘掉的世界，那里依然响彻着枪声，战争和死亡的啸叫仍在追逐我。我活过来了，却仍在这个世界里！
我听到了音乐。久违的音乐会，悲怆、激烈、充满着苦闷和撕心裂肺的痛，在这个清晨悄然归来。一切都没有改变，连它们也没有改变，它们也是我生存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我想到了松下浩二。这是我苏醒后第一次清楚地想到他。在我的音乐会中想到他。一个意念在我心里悄悄生长起来。刚刚归来的音乐会遮掩、弱化了其中的严酷和不可能，却把其中诗意的、浪漫的、想象的成分扩大、强化了，于是我随后下定决心，我执意要做的事，在我的感觉里，也似乎从一开始就像是被洞外山林中那个庞大的乐团动情地咏唱着了！
。 想看书来
音乐会 32（1）
“浩二，姐有件事要问你。”
“姐……”
“那天日本人已经来到洞外，你为啥就没冲他们喊一声？你就是喊不出声，也该打一枪，让日本人发现山洞，找到你……姐知道你做梦都想回日本，你为什么没有打响那一枪？”
“姐，我没那么做，是我不想。”
我果然没有猜错！
“可你就没想过，日本人不发现我们，姐也会死……秋叔叔只要晚来一天，姐和你也是死……你那样做了，咱们两个中间，就有一个能活下去……”
“姐，你怎么能想到我会把咱们共同的仇人引进洞，眼睁睁看他们杀了你！”
我的心一震。
“姐……我那么做，说是为你，更是为了我……”
“为你？”
“对。姐，我知道秋叔叔会来，知道我们受狼群围困的日子就要结束，知道我们能活下去。”
我的大脑一点一点清醒。
“可我说过了，万一秋叔叔没来，或者晚一天来，你和我还是会死。”
“姐，秋叔叔不会不来。因为这个山洞里有你。”
“有我？”
“姐，你还记得有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吗？那天在洞里，我相信我要死了，我对你说起我的身世，说起被俘后一直不明白你和秋叔叔为什么没有杀我。有过那个晚上我终于明白了。我心里就像点着了一盏灯，想到我和你或许不会死。”
“不会死？”
“因为你们是人，姐姐。因为我身边有你。只要秋叔叔不死，他是不会让姐姐死的；只要姐姐不死，你也不会让我死……”
“可是万一日本人不走，秋叔叔就不能来，我们还是会死！”
“日本人怎么会不走呢？他们是为消灭洞外的狼群来的。消灭了狼群，他们就会走的。他们走了，秋叔叔和游击队就会来！”
“浩二，他们也是为了消灭游击队来的。消灭不了游击队，他们就不会走……”
“姐姐，他们消灭不了游击队。”
我的心一时堵得厉害。我相信我的声音大一点儿了。
“浩二，你就没想过，你是个俘虏呀，就是秋叔叔来了，也许会扔下你不管的，因为你和我都快死了——”
“姐，那不会。那些天你的手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的手也一直抓着你的手，就是昏死过去时我们也没松开过。浩二知道只要你不把我丢在那个山洞里，秋叔叔也就不会！”
他哽咽起来。
“浩二，别哭……姐今儿早上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就是你刚才的话都对，以后你也得长期留在游击队里了，也许真的要等到战争结束，你才能离开中国……日本人天天‘讨伐’，我们缺衣少食，活得像一个个野人，而且时时刻刻都得准备死。”
沉默。他不再哽咽。
“姐，我想过，我就是想明白了，才要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
“姐，还在二十七号密营里等死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要是真的不能马上逃出中国、逃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团聚，我宁愿选择留在游击队里……留在这里，浩二知道自己随时会死，可是我更知道我也不容易死，但要是回到那边去，浩二却一定会死！
“姐，浩二现在还明白了一件事：日本人想错了。他们打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和谁作战。他们不知道自己并不是要同哪一个或者一群中国人、朝鲜人作战，他们是要同人作战。到了今天，别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并且相信不管他们眼下多张狂，都打不败中国人和朝鲜人。他们出动了那么多人，反复‘清剿’、‘讨伐’，可还是连秋叔叔的一支小小游击队都打不败，怎么能打败中国人呢？他们不是打不败游击队，他们是打不败人。哪怕他们打败了游击队，只要打不败人，他们自己就一定得被打败。日本人被打败的一天，就是战争结束的一天，我只要能活到那一天，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团聚的日子就到了，你回朝鲜去和爸爸团聚的日子也到了。再下来，就是你和我回到中国团聚的一天！ 。 想看书来
音乐会 32（2）
“姐姐，到了今天，浩二对不少事情的看法都变了。原先觉得被俘是件坏事，今天却觉得是件好事了。来到中国后我一直想逃走，我几次逃走都没成功，这次被俘，却让我逃出来了，虽然还没能逃回日本，可我到底从一群吃人的野兽里逃出来了，逃到人的队伍里来了。我还没有实现自己的全部愿望，却实现了愿望的第一步！姐姐，你想一想，我好不容易才从那边逃出来，怎么还会想到再回去呢？浩二心里知道，无论我多想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团聚，三两年内也回不去了。回到那边去就是再回到一群野兽中间去，最后还是个死。留下来却是和你、秋叔叔、赵阿姨在一起，和人的队伍在一起，大不了仍然是个死，我为什么要走？真那样做我不是疯了吗？不管战争还要打多少年，只要浩二呆在游击队里，他就是和人在一起，心里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而只要浩二活着，我在日本北海道的姐姐就总有个盼头。”
他一直在哭，后来不哭了……我的心一直在疼，在音乐会中疼，在我如同被一轮明月照亮的暗夜般的心中疼……我的心硬下来，我开口说：“姐姐有一个计划。等秋叔叔回来，我就对他说，我想请他派出一支小队伍，把你送出游击队，去南方帮你爬上火车，逃出战争，逃出中国，逃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团聚！”
“姐——”他低低惊叫了一声。
“浩二，你甭激动。姐姐所以会下这么个决心，不但是为你，也是为自己。你不能长期留在游击队里。日本人一定会失败，可我们距离这一天还很远。无论是我、秋叔叔和赵阿姨，还是游击队的每个叔叔，都可能死。你要留下来，很可能也会和我们一起死。
“浩二，姐姐走进游击队并一直呆在这里，是因为我不能不呆在这里，是因为妈妈生前将我托付给了秋叔叔。你不一样，你只是一个被人强迫来到中国、眼下又放下了武器的日本孩子，你没有必要呆在游击队里和我们一起战死！浩二，姐姐刚才说要帮你离开中国也是为了自己，姐姐是这么想的：我要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