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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01
若矢 002
契楠 013
德拉岗 023
第二章 035
契楠 036
若矢 054
德拉岗 064
若矢 080
契楠 097
德拉岗 108
若矢 122
契楠 139
第三章 155
德拉岗 156
若矢 166
契楠 182
若矢 196
德拉岗 207
第四章 217
契楠 218
德拉岗 223
若矢 227
后记 232
第一章 大提琴手
尖锐的声音渐渐往下坠,毫不费力地将天空与大气撕裂。随着时间与速度的变化,目标也相形愈变愈大。在冲击来临以前,万物有那么一瞬间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然后,眼前的世界爆炸了。
一九四五年,在遭受炮弹轰炸过后的德累斯顿音乐图书馆遗迹里,一位意大利乐理家发现了一首奏鸣曲低音部的四小节乐谱。他相信这些乐符是十七世纪威尼斯作曲家托玛索?阿比诺尼的作品。乐理家花了十二年的心力,将这些烧焦的手稿碎片重谱成一首完整的乐曲。这首曲子后来被称作“阿比诺尼:慢板”,曲子听起来与阿比诺尼多数的作品虽有那么一点相似,但不少学者认为这是一桩骗局。然而,就算对乐曲的真实性存有怀疑,这些人也难以否认这首慢版的优美。
近半个世纪过后,有个大提琴手被这首乐曲本身的矛盾特质所吸引。原先在一座死城里几近完全被抹灭的东西,却能在重塑之后焕然一新而富有价值,这样的事实带给了他一丝希望。希望,正是困坐危城的萨拉热窝人民仅剩且日渐稀少的几样东西之一。
今天,如同近来记忆里的其他日子,大提琴手仍坐在他二楼公寓的窗前拉琴,直到感受希望再度降临。他很少演奏这首慢版。大多数日子里,他都能感觉到音乐带给他的活力,就像为汽车加满汽油一样容易。只是有些日子并非如此顺利。倘若拉了几个钟头,希望还是没有回来,他会暂停下来,重新让自己振作一下,再让自己与大提琴一起将阿比诺尼的慢板,从烧成灰烬的德累斯顿废墟里召唤到满地弹坑、满街尽是狙击手的萨拉热窝街头。在最后的几个音符消逝前,他便能重拾希望。然而,随着依赖这首慢板的次数愈多,效果也变得愈来愈差。他也清楚这方式不会永远奏效;他能够继续依靠这首慢板的日子毕竟有限,所以他不会任意消耗掉自己手上的珍贵筹码。
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久前,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只要看看五年前,在他妹妹婚礼上,他在全家福照片里的样子就知道了。照片里,他的父亲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用手指捏着他的肩膀。父亲的手抓得很紧,有些人说不定还会因此感到疼痛。但对大提琴手来说,感觉却正好相反。触及他身体的手指,诉说的正是父亲对自己的爱。他一直都活在爱里。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必然会有好事降临。即使他很清楚这些道理,他仍然愿意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只求回到那一刻,让时间走慢一点,让他现在可以更清楚回忆当时的感觉。他好想再次感受肩膀上父亲的那双手给他带来的温暖。
他知道今天没有必要演奏那首慢板。才在窗前坐了半个小时,他心里的感受就已经好了一些。窗外有一群人正在排队买面包。市场上已有一个星期没有面包可买,所以他也在考虑要不要加入排队的人群。在那儿排着队的有许多他的朋友与邻居,但他决定先不这么做。此时此刻,还有工作等着他去完成。
尖锐的声音渐渐往下坠,毫不费力地将天空与大气撕裂。随着时间与速度的变化,目标也相对愈变愈大。冲击来临前,万物有那么一瞬间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然后,眼前的世界爆炸了。
迫击炮摧毁萨拉热窝歌剧院时,大提琴手感觉自己就像置身在那栋建筑里。就像那曾经构成建筑物的砖块与玻璃,化成了子弹般的碎片,猛烈地射向他,让他体无完肤,面目全非。他是萨拉热窝交响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音乐是他在行的;他把音乐的概念变成现实。当他穿着燕尾服、站上舞台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只传达音乐的乐器。他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爱给了观众。那种爱就像自己父亲的手,是那样的坚强与可靠。
如今,他不再在乎是否还有人聆听他的演奏。他的燕尾服高挂在更衣室里,保持着原样。如同那座歌剧院的结局,如同在那个夜里尚在睡梦中的他的双亲,那些高架在山丘上包围着萨拉热窝的枪炮,早已将它肢解了,而且会最终肢解这里的所有的一切。
城市的地理布局很单纯。萨拉热窝地处群山环抱的带状平原,山丘上的那群人占领了所有的高地,还有市中心和像一个半岛的格拉巴察地区。这些人用子弹、迫击炮、坦克车和手榴弹攻击城市的其余地区,而遭受攻击的这些地方仅有的防备,不过是一辆坦克加上小型的手持武器。这座城市就这样遭受着摧残。
大提琴手不知道即将要发生怎样的事情。在最初,他对于炮弹造成的冲击,甚至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伫立在窗前向窗外看。在一阵杀戮与混乱后,他留意到有个女人的手提包浸在血泊当中,随着玻璃的碎片闪闪发亮。他认不出那是谁的包。然后,他把视线往下移,这时才发现自己将琴弓已摔落在地板上。对他而言,在某个程度上,这两件事情似乎有着关联。他并不能了解这其中有着怎样的联系,但这样的感受,会促使他脱下身上的衣物,走向更衣室,扯下罩在燕尾服上的干洗店塑料袋。
他将伫立在窗前,整晚,还有明天一整天。在下午四点时,也就是迫击炮落在那些排队买面包的朋友与邻居身上二十四小时后,他将会弯下腰,拾起他的琴弓。他会带着他的大提琴和凳子,走下狭窄的楼梯,来到空无一物的街头。当他坐在迫击炮砸出的弹坑里时,战争仍旧不断地在他身边持续。他将要演奏“阿比诺尼:慢板”,未来二十二天里,他将天天这么做。这么做的每一天,都是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他不敢确定自己能否活下来,不敢确定自己的生命中是否还存有足够的慢板可供消耗,但至少,他会试着去做。
当他坐在透着阳光的窗前演奏乐曲的这一刻,大提琴手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这一切。他还没有发觉,但一切就要发生。尖锐的声音渐渐往下坠,毫不费力地将天空与大气撕裂。随着时间与速度的变化,目标也相对愈变愈大。在冲击来临前,万物有那么一瞬间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然后,眼前的世界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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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若矢(1)
若矢眨了眨眼。她已等了许久。透过步枪的瞄准镜,她可以看见三名士兵,就站在萨拉热窝一座山丘上的矮墙边。其中一个正凝望着城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个手上拿着打火机,帮另一个点燃手中的烟。看来,他们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若矢的视线里。也许吧!若矢想着,士兵们也许以为自己距离火线很远。那他们就错了。也许,他们以为没有人会有那样的功夫,有办法让子弹射穿横隔在自己与若矢之间的层层楼房。那他们就错了。若矢可以取下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说不定两个,这要看她如何做出决定。很快地,她就会做出选择。
被若矢盯上的士兵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是安全的。若换成是别人想取他们的性命,他们还是会平安无事的。若矢距离士兵将近一公里,而她的步枪和所有防卫军使用的一样,有效射程范围是八百公尺,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命中目标的机会便微乎其微。对若矢而言,这倒不成问题。她就是有本事,让手上的子弹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对多数人来说,远程射击是一道必须正确结合观察与计算的难题,牵涉到对风向、风速,以及目标距离的判断。除了要计算出与目标之间的距离,还要考虑子弹的速度、下降时间,还有瞄准镜的放大倍率,再运用公式进行计算。这其实就和抛出一个球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对准目标投球,而是在经过计算后,沿着与目标物相交错的一道弧线抛出去。若矢不会去计算这些数据。她从不理会什么方程式之类的事,只是把子弹送往子弹该去的地方,如此而已。她不明白为何其他的狙击手竟然做不到。
此刻她正藏身在一栋遭战火焚毁的办公大楼的废墟中。她躲在一扇窗户后方数公尺处,从这扇窗户可以看见城市南方的山峦。不管找谁来看,都不会完全看不见,但很难辨认清楚,在那样的地方竟有个黑发及肩的清瘦年轻女子隐身在烟火不断的日常风景当中。她趴在地板上,腿的一部分盖着旧报纸。那双明亮的蓝色大眼,是唯一的生命迹象。
若矢相信,自己与山丘上的那些狙击手大不相同。她针对的目标向来只有士兵,那些士兵却是谁也不放过,不管你是手无寸铁的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当他们杀害某个人时,他们所想要得到的,不单单是抹杀一条人命。他们要的是毁掉这座城市。在萨拉热窝消逝的每一条生命——就像迫击炮重创楼房一样——一点一点地削去若矢的年轻岁月。幸存下来的人,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同胞,也失去了关于原先生活的记忆。人们不再记得穿越街头时,不会有人从山丘上对着你开枪的那段日子。
十年前,她十八岁的时候,或者说,在她还没被叫做若矢之前,她向父亲借了车到乡间拜访朋友。那是个晴朗、清澈的日子。当时她感觉到那部车好像拥有生命,也好似她与那部车之间的连动是一种命运,而一切正在朝向事情应有的方向前进。她开车转过弯道时,电台播放起她最爱的歌曲,阳光像穿过蕾丝窗帘一样,透过层层的树梢间泄下来,这一切让她想起她的祖母,接着她的眼泪便开始顺着脸颊滑落。她的眼泪并非为了祖母而流。祖母还健在。若矢流泪,是因为她感受到那种受到上天眷顾的生命喜悦,正因为这美好的一切终将有结束的一天,才让这样的喜悦更加强烈。这感受撼动着她,让她得把车停到路旁。过了一会儿,她却感觉自己有点儿傻,所以她从未跟人提起过这件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章 若矢(2)
然而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傻。她很清楚,自己曾经毫无预兆地闯进生命的神秘核心。能够了解生命的美好与有限,乃是一件来自上天的难得礼物。
因此,若矢扣下扳机,结束视线里那名士兵的生命时,她的理由不单只是要让他死而已。她当然不能否认这个意图,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士兵夺走了原先属于这城市里所有人的这份礼物。生命必然有终结这件事,变得不言自明,失去了一切意义。然而对若矢来说,更糟的是,她所理解的一切,与她所相信的一切,两者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破坏了。因为就算她知道自己那天的眼泪,绝不是什么青春期女孩荒唐滥情的演出,她也不是真的相信自己领悟到的事。
此刻若矢的目标,在格拉巴察占领区附近的弗拉查。敌人正是以此地一处制高点要塞为据点,在确保完全不会受到反击的情况下,对这座城市进行轰炸。在二次大战期间,弗拉查曾是纳粹监禁、杀害反对者的地方。那些死者的名字就刻在阶梯之上。当时没有几个战士会以自己的真实姓名上战场。他们都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相较于他们酒过三巡后,在酒吧里吹嘘的丰功伟业,这些名字其实诉说着更多他们的故事。然而这些曾经反抗政府的名字,还有他们曾经的事迹,在日后,却被所反抗的政府扭曲成政治宣传的工具。人家说这些人改名换姓,是为了不让自己家人陷入危险,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在两个身份之间变换自如。但若矢不这样想,她认为这些人改名换姓,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将个人从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当中抽离。只有这样,那个曾经战斗过、杀戮过的人,未来才有被遗忘的一天。开始是因为别人恨她,她才反过来恨别人,接着因为他人加诸在她身上的种种作为,她恨起了这些人。在这样的反复过程之间,牵引出了她那种抽离自我的欲望。她要将那个会反击别人的自己,从身上抽离。从那个起初从不回击的女孩身上分离出来的自我,将要去享受反击的乐趣。若是她也用了真实的姓名,那么她跟那些丧命在自己手下,有名有姓的人还有什么不同?这样取走的性命,将会重于自己的死亡。
自从第一次拾起步枪杀人,她就开始叫自己若矢。就算有人依旧叫着她的本名,她也充耳不闻。这些人若继续这么喊,她就会告诉他们,她现在的名字是若矢。不会有谁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