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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大为欣慰,这燕王既然杀了樊於期,足可见其诚。
樊於期乃成蟜手下大将,兵败后逃至燕国。我数次向燕王求索,均被他拒绝。后来攻韩攻赵,我便暂且放下此事。虽则那樊於期并非什么大人物,但其寄身燕国,令我着实不快。此番燕王献上他的人头……嗯,他确是怕了。
我看了蒙嘉一眼,不解道:“接待使节并非你职权所辖,如何你却这般热心?”
蒙嘉跪下,一脸悲壮道:“陛下,方才臣出城办事,正巧遇上燕国使者的车马。臣想到陛下平日教诲,‘凡大秦官员须尽心为国’,故而安顿他们住进驿馆,便来向您报喜。……臣却是越俎代庖了,甘心受您责怪,绝无怨言!”
我心里高兴,笑骂道:“蒙嘉,你知道这是喜事,朕绝不会责罚与你,才如此说的吧?——你这点小心思,当朕看不出来么?”一挥手,“算啦,下不为例就是。——你去告诉那燕国使者,朕明日便会召见他。”
庄严肃穆的大殿上,燕国的两名使者双手捧着物事,远远走来。
自宫门口至大殿,再到朝堂上,要经过三道岗哨搜身。大殿两侧亦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伫立着禁卫武士。因此我并不担心刺客。
近了,两人停在丹墀之下,跪拜施礼。其中一个朗声道:“燕国使者荆轲、副使秦舞阳拜见秦王。恭祝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这个使者倒挺乖觉。
我传下口谕,命正使上阶觐见。
那个乖觉的使者荆轲缓步拾级而上,在距离我五步处停下脚步。这人年纪不大,个子不高,亦不甚强健,反倒有些儒雅之气。他面带微笑,双手捧着一只精致木匣,十分谦卑地立着。
我冷然发问:“听说,你带来了樊於期的人头?”
“是,陛下。”荆轲语态谦恭,“我王闻知陛下灭赵,畏于大秦天威,情愿割地求和。为表诚意,特将樊於期人头献与大王。”
“人头何在?”
“即在此匣中,请陛下允许小人献上。”
“嗯。”我略一颔首。荆轲便跪伏于地,双手仍是稳稳高举,以膝盖行至我的书案前,放下木匣,打开盒盖,随即恭身拜伏。
我看看他,再看一眼匣中,果然是樊於期的人头。奇怪的是,人头的面容十分安详……
我沉声道:“这樊於期是如何死的?”
“陛下圣明,”荆轲依旧笑容满面,“这樊於期知道绝无侥幸,乃是自尽。”
我点点头,很是畅快。又问道:“那督亢之地……?”
“陛下英明,当知晓这督亢之地乃我国最为富庶之处。我王情愿对大秦称臣,故而献出这片宝地,以博大王欢心。”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那督亢地图……”
“陛下明鉴,地图在副使秦舞阳处。”
我放眼看向台阶下的秦舞阳,这名副使比之荆轲,少了几岁年纪,却多了几分彪悍之气。……嗯?他怎么浑身战栗、面色惨白?
我心中一凛,厉声喝问荆轲:“这副使因何如此紧张?!”
荆轲从容抬起头来,不慌不忙向后瞟一眼,随即笑道:“陛下,这小子是乡下人,从未到过这么豪华气派的王宫,也没见过这么威武强壮的大秦武士,估计是被吓傻了。呵呵……”他神色轻松,语声平稳,“陛下,要不……还是让小人为您呈上地图?”
我心下稍缓,放松了握住剑柄的手,淡然道:“准了。”
荆轲依旧跪伏着,慢慢退后。直到五步以外,才从容站起来,转身下去,从秦舞阳手中抱过地图,重新膝行到书案前。
我大为放心,便命他摊开地图。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卷长长的地图慢慢铺开,边笑道:“陛下且耐心些,这地图实在是够长……”
眼见到督亢的山山水水,雄关要塞慢慢呈现在眼前,我心中亦是十分激动,毕竟这是燕王拱手相送的数百里江山啊!
蓦地,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赫然现于地图卷尾!
我顿时一愣:这、这地图里如何会有匕首?……
再看荆轲,陡然间杀气弥漫,与前一刻那恭顺儒雅的使者判若两人!他一把抄起匕首,纵身越过书案,直扑向我,迅捷如豹!待我反应过来,右臂衣袖已被他左手牢牢抓住,同时以右手利刃猛刺我胸口!我不及多想,本能地向后闪身,就地一滚……“咝啦”一声,袍袖已断。荆轲一击不中,顺势抢步上前,我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躲到书案旁一架屏风后面,刚爬起来,便听见一声大吼,那屏风应声碎裂,荆轲杀气凛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心惊胆战,转身狂奔,边逃边伸手去拔佩剑,不料拔到一半就再也抽不出来了!低头一看,暗自叫苦,自己佩戴的乃是长为八尺的鹿卢剑,奔跑中根本无法抽出!这时背后脚步声趋近,我回头一看,荆轲已经到我背后,掌中匕首高高举起,正待猛刺!我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躲到一个柱子后面。幸而这大殿上的柱子粗得一人抱不过来,我才得以和刺客周旋。
因为过于惊骇,我竟然忘记召唤侍卫。
依照秦法:上殿群臣,皆不得执尺寸之兵;殿下侍卫,未得宣召不可上殿。违者死!
殿上群臣手无寸铁,殿下侍卫心急如焚,却无人敢上前救驾。
我和荆轲你追我闪,隔柱僵持着。荆轲目光中的镇定和杀意令我斗志全无,他的嘴角甚至隐隐含着冷酷的笑意——那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我心虚气浮,脚下一软,竟然倒在地上。荆轲眼睛一亮,一个箭步,纵身扑过来,双手握住匕首,恶狠狠向下猛刺!……
我心里一凉,闭目等待那致命一击……
“哗啦”一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荆轲狼狈地踉跄几步,面现惊愕。
原来是御医夏无且奋力掷出手中的药箱,箱子砸在荆轲头上,吓了他一跳。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令我翻身爬起,后退几步。这时有人高喊:“陛下,负剑可拔!”
对啊!我恍然大悟。闻声望去,见是李斯,我心头一热。
左手握住剑鞘,翻腕负于背上,右手握住剑柄,弓身,用力,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一剑在手,顿时勇气倍增,此刻莫说一个荆轲,便是十个二十个,我都不怕!
荆轲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冲过来。我想到方才赤手空拳,被逼得那般狼狈,气血沸腾,一出手竟是“劈风十三式”!
荆轲一见,大惊失色,他显然未料到对手如此了得。加之匕首短小,防身都勉强,遑论反击?当下手忙脚乱接了几招便不支后退。我愈战愈勇,大吼连声。剑气过处,荆轲身上血痕累累,益发惊惧。
荆轲招架不住,大喝道:“秦舞阳,还不帮忙?!”却无人应和。他且战且退,余光一瞟,却见秦舞阳如木雕泥塑般戳在一旁,竟似看得呆了。我趁荆轲分神,一剑断其左腿。鲜血飞溅,荆轲闷哼一声,“噗通”坐倒。我抢步上前,却不料他用力一掷,寒光飞来。我翻手一剑,击飞匕首,随即以剑逼住荆轲,大喝道:“还不束手就缚!”
“嘡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荆轲身被八创,断腿处白骨森然,血流成河。他强忍剧痛,以肘支地,靠着柱子坐起来,冷笑道:“若非我欲生擒你……哼!……”他面露凄怆,喃喃道:“太子殿下,荆轲无能,有负重望!”
太子?!……姬丹!
霎时间,我明白了:那燕王喜胆小怯懦,一心求和,绝然不敢派出刺客。这荆轲乃是太子丹私下找来的,借遣使求和之机,施李代桃僵之计!……
我看着血流将尽,垂首待死的荆轲;想到千里之外信心十足,翘首以盼的姬丹……猛然狂笑起来:“姬丹啊姬丹,你派来的刺客死在你教给我的剑术之下。……你想不到吧?!哈哈哈……”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姬丹(二)
奄奄一息的荆轲猛然抬头,眸中射出寒芒。他一跃而起,十指如钩,向我扑来!……
啊!
我大叫一声,猛然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寝宫里。
赵高急忙跑进来,见我满头大汗,惊魂未定,他轻声道:“陛下可有何吩咐?”
我看着他,张嘴却说不出话。赵高眼珠一转,忙命小太监去端些茶来,然后温声道:“陛下不必忧虑,且好生休养。那刺客荆轲已然殒命,同党秦舞阳亦当场伏诛。”
我心下稍安,长舒一口气。又听赵高道:“陛下,还有一事:中庶子蒙嘉……自刭了。”嗯?我心里一沉,似有所悟。果然,赵高道出缘由:“蒙嘉留下谢罪表,称悔不该收受燕使贿赂,为其引见。如今大王遇险,自知罪不可赦,遂自杀以谢。只望陛下王恩浩荡,赦免他的妻小。”
我心内五味杂陈,半晌方叹道:“姑且如此吧。……对啦,替朕拟诏:夏无且护驾有功,赏赐黄金二百镒(一镒二十四两);李斯亦有护驾之举,赐其黄金一百镒。唉,若非他们急智,朕恐怕……”
想到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我勃然大怒,恨恨道:“姬丹,既然你自寻死路,朕便成全你!”
次日,我便传诏:令将军王翦尽起大军四十万,火速开拔,攻灭燕国!
王翦不愧叱咤风云的老将,他懂得“兵贵神速”,领命后彻夜行军,平明即渡过易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攻克数道关城。此时,荆轲败亡的消息才传到燕都蓟城。
太子丹惊惧之下,匆忙组织人马抵抗,却如杯水车薪。数月之间,损兵折将,终于,兵临城下了。燕王喜老迈昏庸,束手无措,太子丹则力主迁都。父子俩集结精兵拼命突围后,向东跋涉,到了地势险要的辽东襄平,定都于此。
王翦攻下蓟城,高奏凯歌,班师回朝。
此时,我已从激怒中平静下来。那辽东山险水恶,又兼路途遥远,若贸然发大军攻打,殊为不便。即是粮草补给,便极难达到。唉,为人君者,岂可出于一己之好恶而有伤大计乎?于是我听从李斯的建议,按原定计划攻魏。
但是姬丹不死,我怎能善罢甘休?!
李斯拈须微笑道:“陛下尽可宽心,那太子丹的首级么,不日定会有人献上。”
果然,李斯说对了。不过数日后,燕王喜派了使者来求和,献上的除了无数金银珠宝,便是锦匣里装着的一颗人头。
原来,燕王喜被迫偏安一隅,全然归咎于儿子的胆大妄为。一气之下,便欲狠狠责罚他。恰在此时,派去代国求救的使者回来了,还携回代王赵嘉的信件。这代王嘉原是赵国废太子,亡国后便在代地自立为王。此刻,他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分兵救燕?于是建议燕王喜诛子求赦。燕王喜急于自保,思来想去便狠下心来。不料消息走漏,太子丹仓皇逃至衍水,匿藏起来。这时,秦将李信率兵逼近襄平,燕王喜大恐,派出使者搜出太子丹,斩杀之,并将其头颅送至咸阳。
看到姬丹满脸的悲愤与不甘,我感慨不已。昔日的种种重又浮上心头。少年时的决裂……以及后来的恩怨。
在我即位的那一年,姬丹入秦为质,一耗便是十年。其后他曾回归故国,不久便又被送回来,又隐忍数年,终于寻机逃走。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笑置之:蚁巢都快保不住了,蚂蚁跑回去又顶屁事?且又适逢李牧二败秦军,我正为此伤神,更无暇顾及这个作了十几年人质的窝囊废。
不料,这个窝囊废却派了个刺客来,险些置我于死地!
刺杀了朕,难道就能保住燕国么?可笑……
吞并四海乃秦庭大计,便是朕不在了,继任者亦会坚定不移力行之。这个道理,身为一国太子的姬丹不会不明白。是以我坚信他孤注一掷行此下策,更多乃负气使然!
这个人从骨子里便散发着傲气,属于燕人,属于姬氏王族的骄傲。他近乎狂热地为自己的血统骄傲,那是先祖留给他的,属于大周王朝统治者的血统!倘若有谁冒犯了他的骄傲,他不惜以命相搏!可惜,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却命途多舛。活到快五十岁了,倒有大半生是在异国为质!空负壮怀,不得施展。怎能不令他气结于胸?一念及此,我都对他很是恻然,暗叹一声,自己对这个少年交游的伙伴,实在有些过分。
姬丹滞留秦国十几年,我却只见过他一次,是在我诛除嫪毐,亲理政务那一年。之前,我空有王位,却是处处掣肘,无心见他;之后,我意气风发,勤于统一大业,更无此意。
那一次,是我心血来潮,命人将他唤至御花园,准备叙旧一番。
对于这个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