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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孤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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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秦人简直有辱口唇!”我不敢再问,虽然心里难受,但我更怕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姬丹年长我5岁,而且懂得那么多的东西,我视之如兄,对他甚是钦服,言听计从。

  他对我也很好,经常带些好吃的给我,而且还用心传授我剑法。他的剑法很好,据说是其父为他专门延请了民间著名剑客来教授的。“可惜我只是学了些皮毛,就被送来邯郸了。”他啧啧叹息道。尽管如此,他施展出“劈风十三式”来,也足以令我瞠目结舌。姬丹虽然瘦弱,但舞起剑来杀气腾腾,眸子中神光四射,前突后刺,劈左挂右,虎虎生风。在我看来,这几下无非是简单的劈刺动作。姬丹却说这里面蕴含着精妙之处。

  他执意要将这剑法传授给我,并兴致勃勃砍下一截树枝,削去枝桠,令我随之起舞。

  几天下来,我照猫画虎,居然学会了这套剑法。姬丹不禁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聪明的!当初我可是学了好几个月哪!”我暗自好笑,这么简单的招式,他居然学得这么费劲。不禁又想起结识他时的情景,便好奇问道:“那次被大牛他们打得那样惨,你怎么不拔剑呢?”姬丹正色道:“他们赤手空拳,我若用剑,岂非胜之不武!”“那后来你还是拔剑了呀?”“嗨,那不是为了保护你嘛!”

  我俩互相看看,嘿然而笑。

  不知为什么,一连四五日,我都没见到姬丹的影子,十分郁闷。心想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这天,我一个人百无聊赖,跑到漳河边玩,意外发现姬丹一袭白衣,负手立于河滩之上。秋风吹起,他的衣袂临风招展,飒飒有声。

  我惊喜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却不理不睬。半晌,才冷然看着我,重重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骗我?!”我的笑容凝在脸上,张口结舌,不知所措。他横眉立目,厉声质问道:“你分明是秦人,为何却说是赵人?!”我不敢正视他咄咄的目光,黯然道:“我怕……你不和我做朋友。”“呸!”姬丹怒视着我,“若早知道你是秦人的狗崽子,我才不会理你!”我涨红了脸,大叫道:“我不是狗崽子!不许你骂我!”他冷笑一声,“秦人在我眼中,就是狗!你父是秦人,你不是狗崽子是什么?!”“不许你骂我爹!”我哭叫着扑上去与他厮打。他力气大,一下把我甩出去,迅疾拔剑指向我,厉喝道:“再来我就不客气了!”我呆坐在地,他居然向我拔剑了……泪水扑簌簌坠下,我嘶声嚷道:“我恨你!你有种杀了我!”他冷笑一声:“哼!杀你?没来由脏了我的剑!”随即一把扯下项间的金锁,丢到我身上。“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他收剑入鞘,转身大步离去。

  我呆呆看他走远。慢慢解下脖颈间的玉佩,又抓起金锁,发疯般地冲到河边,将这两件饰物远远投进漳河。它们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先后落入滚滚的河水中,激起几点水花,随即回归平静。

  我颓然坐倒,热泪滚落。

  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依旧是因为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傍晚,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母亲正焦急地等待着。见我一身泥土,满面泪痕,她脸一沉,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斥。我满腔的委屈顿时爆发,大叫:“娘!你为什么要嫁给秦国人!为什么要生下我来!我恨你!”  “啪!”母亲甩手打了我一耳光,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对我。我呆了一下,泪水涌出来,转身跑出去。

  我边哭边跑,一口气跑到漳河边。唯一的朋友我都失去了,我心灰意冷,渐萌死意。但是听到远远传来母亲哭喊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从暗处站起来。

  母亲一路寻过来,看到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一把抱住我,痛哭不已。母亲泪眼婆娑地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的父亲和叔父并没有死!当日秦军兵临城下,正在酒楼宴饮的父亲和叔父得到消息:官府要将秦国质子嬴异人与其密友吕不韦抓捕正法!于是,两人匆忙驾车而逃,仓促间不及告知家人,叔父便托付一位朋友照顾我们母子。在以重金贿赂了西门守城官兵后,两人顺利逃出,被秦军护送回国。前些时,叔父派人送来密信,说父亲已经得到我的祖父,秦国储君安阳君的恩宠,有望被立为未来的秦国太子,正在筹划接我们母子回去……

  母亲温言劝慰我道:“政儿,再忍一忍,不久我们就可以回咸阳去,就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咸阳……父亲……

  暮色降临,秋风阵阵,凉意彻骨。我仰头望向满天星斗,心里默默念叨着:父亲,你什么时候才能接我们回去呢?

别赵
赵孝成王十六年的阳春三月,一支庞大的车队自邯郸出发,奔赴咸阳。绵延数里的队伍缓缓前行,车轮过处,扬起漫天黄尘。这时,我和母亲打扮一新,坐在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里,跟随着赵王的使节,踏上荣归之路。

  我的曾祖父昭襄王在他执掌秦国五十六年后溘然长逝。我的祖父,五十三岁的安阳君继位,立我父子楚(异人)为太子。赵王特派使节护送我们母子回归咸阳。

  邯郸通往咸阳的道路是那样崎岖,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洼。尽管御者小心翼翼地驾驭着车子,我的屁股依旧被不时震动的座椅咯得生疼。但这点疼痛很快便为我所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充溢内心的饱满的欢喜——我和母亲终于要离开邯郸,到咸阳去了。那里,有我朝思暮想的父亲。

  我回过头,凝望着渐行渐远的邯郸,那遍体创痕的坚厚城墙,正无言地目送我们。刹那间,我心中竟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别了,邯郸。在这里我虽然过得很不快乐,但它毕竟挽留下了我的童年。

  但是,邯郸带给我太多的痛苦记忆,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它。孰料若干年后,我会以征服者的身份沿着这条路再次踏上这块土地。

  一路上,母亲很少开口。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无聊地望着窗外单调的风景。初时尚显新鲜的山峦树木逐渐变得乏味乃至面目可憎。沿途人烟稀少,走过很长一段路后才能看到不知名的残破的村庄,半死不活地戳在那儿。村口几个拖鼻涕的孩童不约而同停止嬉戏,飞奔到路边,饶有兴趣地望着远道而来的大队人马,兴致勃勃。但立刻就从村子里冲出来一群惊慌满面、衣着破烂的女人,把莫名其妙的孩子们拖走,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几巴掌,换来一阵阵响亮的哭叫。

  我看得有趣,忍不住吃吃而笑。母亲却静静望着那些蓬头垢面的妇人,神情中浮现一丝凄然。

  除了吆喝牲口,那些面孔粗犷的军兵也很少说话,只有达达的马蹄声和衣甲兵戈的撞击声有节奏地响着。这声音单调得如同窗外风景,直令我昏昏欲睡。

  这一日,来到一座雄关之前。母亲说,这是函谷关,乃是通往咸阳的咽喉。我生平初次见到如此雄伟险要的关隘,两边森然屹立着巍峨险峻的石壁,峭壁当中嵌着一座铁青色的雄关。高大厚实的城墙是用无数的条石砌成,城砖之间严丝合缝。关城上旌旗猎猎,军士们剑拔弩张。车队停下来,不一会,两扇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个粗壮的、黑红脸膛的关中大汉手持耀眼夺目的兵器,挺胸昂首,立于两侧。我们在林立的戈矛中间穿过关口。

  这座关隘,这些士兵,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听母亲说起过,就是这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秦国将士,在几年前,把赵国四十万精锐甲士悉数坑杀,把邯郸城围得风雨不透!

  秦军……令天下震恐的秦军!我顿觉热血沸腾,一种发自心底的骄傲涌上心头:这些百战百胜的秦军,属于我父亲的故国!我的身上流淌着秦人的鲜血!……

  我忍不住再一次回头凝视夕阳下那巍然傲立、扼守险地的关隘,我要把它刻进脑海。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叔父
车队驶入咸阳,已是两日后。穿过高大的城门,我的眼睛就不够使了,宽敞平坦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吆喝叫卖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都是那种抑扬顿挫的关西口音。饭菜吃食的香气逸满街衢,逗得我直欲流下口水。

  这里人的穿着不像邯郸那样华美鲜艳,但是干净整洁。人们走路的样子也不似邯郸人那样姿态飘逸——听母亲讲过一个笑话,有一个燕国人慕名到邯郸学习走路,不但没有学会,反而连原先走路的样子都忘记了,怎么走都别扭,最后只好爬着回去——但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道,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朝气蓬勃。这一切都令我兴奋、好奇,目光流连。

  忽然,车子停住了。片刻,有人轻叩几下车窗,母亲脸上泛出一丝喜色,迅疾领我下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躬身施礼:“属下奉命迎接太子妃和世子。”声音很轻,透出无比的恭敬。见母亲颔首微笑,那年轻人唯唯退下,一招手,一驾更加华丽气派的马车徐徐驶来,稳稳停在我们面前。年轻人打起帘子,待母亲和我上车坐好,他迅捷地登上车,吩咐御者道:“去溧阳宫。”

  我很纳闷地问母亲:“娘,我们这是去哪里?为什么要换车呢?”

  母亲抚着我的头,笑道:“没事,我们这是去见你父亲。” 

  父亲!…… 

  长年以来,父亲这个称呼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好像云雾笼罩的太阳。我甚至记不得父亲离去时的场景。母亲说他和叔父走得很仓猝,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因为当时生死攸关。母亲说他面容英俊,身材魁梧,是个很惹人注目的公子。说这些话时,母亲目光悠远,似在回溯往日。我对父亲,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恨他,自记事起,就有人骂我“关西野种”,这一切皆缘于他的仓皇离去。然而我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在梦中我都会看到他,但是他从来只是高高大大的一件衣服,没有面孔。

  听说要去见他,我很兴奋,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我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马车停在一处气魄宏伟的宫殿前。那个年轻人引领着母亲和我拾级而上。又长又宽的台阶好像走不到头。当我气喘吁吁地上到最后一阶时,发现在几十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他,就是我的父亲吗?!

  那个中年人看到我们,大步走过来。母亲的双颊泛出红晕,她的嘴唇颤抖着,眸中淌下两行泪水。那个中年人神情也是异常激动,他紧走几步,抓起母亲的双手,哽咽道:“你……你受苦了!”

  母亲终于忍不住悲戚,痛哭失声。那个男人轻声安慰着母亲,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泛出一丝润润的光泽,他的胡须不长,但是很浓密,他的身材很高大,所以只好弯下腰来宽慰哭个不停的母亲,他的语声很轻柔,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悦耳,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这就是我的父亲吗?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他一声“爹”,只好默默看着。而那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过了会儿,母亲擦擦眼泪,笑着说:“你看我……唉,政儿还在旁边呢。”母亲转头对我说:“政儿,这是……”“爹!”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我以为他会笑着答应一声,然后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想到这里,我有种要哭的感觉。出乎意料的是,听到我这样喊,母亲和那个男人都是一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母亲急忙说:“政儿,不可乱叫!他……他是你的吕不韦叔父。”啊?!我一时呆住,脸上火辣辣的。我仔细看了看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分明就是母亲描述的那个样子嘛!怎么会不是父亲呢?我不解地看看母亲,看到她催促的眼神,我低下头,叫了一声:“叔父。”

  叔父蹲下来,眼睛里饱含笑意。这微笑如同和煦的春风,让我心里暖暖的。他蹲下来,拉住我的手,又抚摸着我的头,不住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满是慈爱。我听到他喃喃自语:“政儿,你长大了……”半晌,他站起来,牵着我的手,说:“走,政儿,我们去找你爹爹。”

  我们走进宫殿,那宫殿真大啊!一根根高而粗的柱子,顶天立地,几个人都抱不住。柱子上刻饰有我从来没见过的精美花纹,脚下铺着平整光滑的青黑色石板,每一块都仿佛铁铸的一般。尽管叔父有意放慢脚步,我还是跟不上,走得气喘吁吁。但是这气派漂亮的宫殿,深深令我着迷。

  转过游廊,是另一层幽深的宫殿,门口两侧站着顶盔贯甲手持长戈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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