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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是不是吃醋了?”海棠半靠在范闲的肩膀上,二人地手在身上牵的紧紧的,似乎都怕对方忽然间放手。
此时他们坐在一方草甸上,草甸下方是一小泊湖水,湖水的对面是渐渐西落的太阳,金色的暮光照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金线,偶几只野生的水鸭,在水面上怪叫着掠过。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就像还在江南,同在湖边,还是那两个人。
“我吃什么醋。”范闲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速必达此人,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将左右贤王压于身上,王庭实力雄冠草原,虽然有你的帮助成分在内,但此人确实厉害。”
“你终究还是吃醋了。”海棠微笑着说道,脸上却没有一般女子的小得意,也没有一丝不自在,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不等范闲开口,海棠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这名女子的双肩自幼便承担了太多事情,虽然从来无人知道她多大年纪,生于何方,但是北齐圣女,天一道传人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承担这一切。她也会有累的那一天,她也希望
上的重担,然后靠在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上。
就如此时。
“我是从北边来的草原,我叫松芝仙令。我是喀尔纳部落走失地王女。”海棠怔怔地望着小湖对面的暮日,缓缓说道:“在北边的草原上,我帮助了很多人,带领着最后一批南迁的部落,来到了西胡的草原上,那些提前来到南方的部落子弟。认可了我喀尔纳族王女地身份,所以单于……必须重视我,至少一开始的时候,重视我身后的实力。”
“喀尔纳?”范闲回头。看着她光亮的额头,幽幽说道:“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为了不让速必达动疑。苦荷真是下尽了心思。”
虽然海棠说地简单,但范闲清楚,北蛮难抵天威冰寒。被迫南迁,途中死伤无数,但在草原上仍然留下了逾万铁骑。海棠能够被这些北方部族公认为领袖,一定付出了极为艰辛的代价。
而单于速必达的王庭。之所以可以在短时间内扫清草原上地反抗力量,其中很大的成分。是因为他力排众议,接收了来自北方草原的兄弟,从而获得了那逾万北蛮铁骑地支持。
如今看来,这些支持只怕也有海棠的因素在内。
“你是北齐圣女,忽然变成了北方部族的圣女,难道你不担心被人揭穿身份?”范闲轻声说道:“我相信你地智慧与能力,单于肯定离不开你的帮助。尤其是在看到某些成效之后,但是你地身份总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揭穿什么身份?”海棠直起了身子,微微一笑说道:“揭穿我是天一道地传人身份?”
范闲一怔。心想也对,即便单于速必达知道了朵朵的真实身份,但也不会对他的选择起任何影响。但是北方部落的逾万铁骑呢?那可是海棠参入西胡之事最大的力量,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位喀尔纳部落的王女是假冒的,该怎么收场?
按理来讲。如果海棠被人揭穿身份,北齐人地阴谋就此破裂,应该是范闲和庆人最乐意看到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范闲相信海棠不会犯这种错误,或者说,那位已经死了的苦荷大师,不会没有想到这最容易出问题地一环,所以他静静听着海棠的解释。
“你对喀尔纳有什么了解?”
“以前北方草原部落中的王庭部族,只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被战清风大帅扫荡干净,从此以后,北方部落群龙无首,加之上杉虎镇守北门天关,所以再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海棠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你以前最喜欢问我什么?”
范闲的眉头皱地极紧,不知道这两个问题间有什么关联,但事关重大,他认真地想着,半晌后犹疑说道:“我最喜欢……问你究竟多少岁了。”他笑着解释道:“虽然我不介意姐弟恋,但也怕你四五十岁了,就靠着驻颜有术,来欺骗我这个可怜人,老牛吃嫩草,嫩草何其无辜?”
海棠的脸上红晕微现,一闪即逝,旋即笑着说道:“我一直没有答你,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了。”
范闲默然,他知道海棠是位孤女,自幼由苦荷大师细心照料,抚养长大成人。
“我今年十九。”海棠忽然很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地母亲,是当年喀尔纳王庭逃出来的一位王女。”
范闲有些没听清这句话,暗想十九?那自己在北海边给她下春药的时候,她才十四?自己算是调戏萝莉还是毒害青少年?这丫头果然比自己小……慢着,王女?母亲?喀尔纳王庭?
他霍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棠,海棠此时抱膝坐着,一脸恬静地望着湖上的水鸭子飞舞,似乎没有意识到,刚刚才告诉了范闲一个怎样惊天的秘密。
“你……是……真是喀尔纳族的王女。”
范闲颤着声音说道,关于草原上的这一切,他都能盘算的清清楚楚,并且针对苦荷留下的阴谋,布置下了所有的应对,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内揭穿海棠的身份,也是他的计中一环。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海棠能够影响单于,能够暗中帮助草原王庭建国,所依靠的根本不是假身份,她本来就是……位王女!
海棠抱着双膝,将头轻轻地搁在膝上,看着身前的水泊金光,双眼中微现迷惘之色,轻声说道:“你果然比我镇定,两年前从师父口里听到自己的身世时,我的反应比你要大多了。”
第十一章 三天
闲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渐渐明白了人道理,或许任何事都是命中注定,前缘切切之事,朵朵的身世看似离奇,但细细想来,也只不过是苦荷大师数十年前偶一动念罢了,只是这一个念头却飘飘渺渺地落在了后世,落在了自己面前,落在了面前这片草原之上。
不需要去考虑海棠为什么能够让北方部落的百姓相信她王女的身份,不需要去考虑她在两年前是怎样做到这一切,苦荷大师临终前既然将这个变数抛了出来,当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苦荷瞒过了他的兄长,留下了喀尔纳王庭的一方血脉,怎么可能不留下些信物之类的东西。
关键是……
“你的父母……?”范闲看着海棠那张难得一见惘然的面庞,轻声问道。
海棠抱膝未动,心里却是感受到了这个男子的情意,他没有问草原上的事情,没有逼问自己,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帽子下姑娘家的脸显得有些落寞。
范闲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至于海棠的父母,那一对喀尔纳最后的贵族怎样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苦荷暗中下的黑手,已经不重要了,想必海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师尊与那种角色联系起来,只是她的心里一定会有所猜测。
“师父临终前对我说了这些话,便让我自己选择究竟应该怎样做。”海棠看着湖面上的水鸭子。眉头渐渐蹙在了一起,不知为何,那些水鸭子不再在暮光中戏水,而是有些畏怯地往湖旁不多地水草丛里躲去。
“你的选择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回到了部落,然后来到了草原。”范闲低头想着,松芝乃是喀尔纳王姓,只是这个部落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战清风大帅屠杀干净,所以天底下没有谁想到松芝仙令这个名字与胡人间的关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望着海棠说道:“如果你要替母族复仇,也应该向北齐进行报复,何必针对我们大庆?”
“复仇?我很少想这些几十年前的事情。”海棠抿了抿帽沿下探出来的发丝,看了范闲一眼,轻声说道:“就像你一样,我们都很清楚,仇恨这种东西。往往是洗也洗不干净。我只是去看看,那些与我同根同源的人们究竟是在怎样生活……安之,胡人其实也是人,他们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这一路万里南迁,沿途不知死了多少人,部落里地女人孩子,难道他们就不该活下去?”
“至于大齐……”她低头自嘲笑道:“师尊虽然点明了我的身世。却将天一道给了我,我如今还是大齐的圣女,如果真想祸害大齐。我何至于要跑到草原上来。”
“我只想让这些部落里的人们,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国度可以生活。”海棠盯着范闲的眼睛,“所以我想帮助速必达一统草原,结束草原内部连绵不绝的倾轧,给这片草原带来和平。”
“和平?”范闲的声音一下子寒冷起来。“草原地统一与和平,必将导致日后与大庆之间的全面战争,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将来?”
“我会制衡速必达。”海棠低着头。
“幼稚。”范闲轻声说着。话语里的味道,像极了定州城内李弘成痛斥他时的嘲讽,“君王的野心,永远不是你我所能制衡得了。”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难道眼睁睁看着庆军日渐西侵,终有一日占据整个大草原,将胡族的子民屠杀干净?”海棠的眉头皱了起来,“每个人都有生存地权力,难道你还认为胡人和中原人的命贵贱有别?”
“贵贱自然有别,与我亲近的人,他地性命自然是珍贵的。”范闲毫不退让,说道:“你只想着胡人如何生存,有没有想过我庆国在西凉路上的屯军百姓?一路西行,我不知看见多少房屋被焚,妇孺被杀。”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和平,那我会把这一切毁掉。”范闲眼睛微眯,盯着海棠的脸,“这是千年而成地仇恨,我们这一代人根本没有办法消除……你站在草原王庭的立场上,自然希望庆国退让,但我站在庆国的立场上,自然希望草原上继续混乱下去。”
海棠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着范闲,说道:“你来草原已经有十几天了,想必也查清楚了一些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还在这里等我作甚?”
“我要确认你所起地作用。”范闲的面色有些苍白,说道:“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想过,其实你一直还是将自己看作北齐子民,根本没有把自己看成喀尔纳的王女。美其名曰,替草原寻找一片生存的空间,其实……还是为了北齐的后方安全,替北齐拖住我那位皇帝老子的脚步。”
不等海棠开口,范闲一挑眉头,阻住了她的说话:“这是下意识里的行为……说到此点,我不得不佩服苦荷大师。”
他怜惜地看着海棠:“你是圣女,你是天一道自苦荷之后,最出色的人物,但你的一生,似乎也和我一样,都被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控制着,你的任何一步选择都落在他的计算之中,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苦荷都在利用你,保存他那片大齐王朝。”
苦荷养了海棠近二十年,太了解自己的女徒了,对于海棠知晓身世后的决定早已计算的清清楚楚,知道不论海棠怎样选择自己的道路,都会按照他的布置,给予庆国很痛的一击。
海棠的面色越来越落寞,这两年在草原上协助单于速必达,着实耗损了她太多的心神,今日在湖畔被范闲直接揭破了她皮袍下隐藏的心思。那一丝她自己都在回避地心思,才让她发现……
“我们都不是圣人,我们根本无法做到将天下之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如果说我是阴险的,其实你也是自私的。”范闲微嘲笑着说道:“你用西胡子民的性命,去拖延我大庆铁骑的步伐,倒是对北齐有利,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草原上的子民,难道真的需要一个强大的王庭。需要向东边进军?”
“苦荷真地很厉害。”范闲闭上了双眼,缓缓说道:“虽然他最终败于陛下之手,但他即便死了,也给我大庆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不得不说,战家这两兄弟,实在是人世间最顶尖的人物。”
庆帝一生南征北伐,难得一败,唯一一次完败。便是当年惨败于大魏朝大帅战清风之手。
没有想到战清风死后数十年,苦荷临死之前,又在庆国的西边埋下了一颗地雷。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海棠并未动怒,静静站在范闲的身边,说道:“只是在很多项选择之中,我挑选了一个对于草原,对于大齐来说,最好的道路。”
范闲
道海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刻意想要激怒对方,此冷了起来:“那我呢?”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前也说过。我们不是圣人,不可能将全天下的子民放在平等地位置考虑,如今是你南庆剑指天下,北齐东夷都在风雨飘摇之中……如果你奢望我考虑南庆的利益,是不是有些荒谬?”
“荒谬?”范闲盯着海棠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这个姑娘家最深的心底,幽幽说道:“几年前在上京城的酒楼上,我身为庆国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