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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宋世仁进去之后说了些什么,没有过多久,一位官员轻轻咳了两声,走到了石阶下,在范闲的耳边说了两句。范闲也没应答,只是摇了摇头,那名官员一脸无奈,又走了回去。
终于。宋世仁扶着杨万里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范闲眼睛一眯,便看出来杨万里在牢里受了刑,心里涌起一道阴火,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喊了几个下人将杨万里抬上了马车。
杨万里与他擦身而过。这一对年龄极为相近的师生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杨万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一丝悲愤。
范闲感到有些冷,他知道杨万里在悲愤什么,一个一心只想做些事情地官员,却因为朝廷里。皇宫里的这些破事儿。却要承受根本就没有的冤屈,丢官不说,受刑不说,关键是名声被污,身为士子,谁能承担?
便在范闲准备离开的时候,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在几名官员的陪伴下,缓缓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贺宗纬看着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范公子好雅致。”
范闲根本看都懒得看此人一眼。这个态度却是把贺宗纬身边的几位官员弄地有些愤怒,眼下京都的局势早已不是当年,贺宗纬正是当红,范闲却早已是一介白身,当着官员问话却不答。不合规矩。
贺宗纬却没有任何情绪上地反应。问道:“本官很好奇,你先前究竟和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大理寺正卿会忽然改了主意。”
这真的是贺大学士非常好奇的一点,他常入宫中,当然知道陛下和这位小范大人之间再也难以弥补双方间的裂痕,所以如今他看着范闲,并不像当年那般忌惮。今日奉旨前来听审,他在暗中做了手脚,务必要让杨万里这个范门四子之一再无翻身地余地,但没有料到本来一切如意,最后却忽然变了模样。
明明眼睛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复圣眷,而且全无官职在身,为什么大理寺里地官员们竟是被他一句话就骇了回来?贺宗纬苦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范闲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让这些官员连陛下的暗示都不听了。
范闲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对那位大人说,不要逼我发飙。”
“你想逼我发爽吗?”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贺宗纬那张微黑的脸,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街痛捧朝廷命官,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此言一出,贺宗纬身边的那几位官员终于想清楚了范闲的厉害并不仅仅在于官职和权力,唬的往后躲了一步,但贺宗纬却依然平静地站在范闲的身前,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免生出了些许遗憾,在官位和权力方面,自己或许能够压住对方,然而在毒辣不讲理地杀伐面前,自己却永远不可能像这个人一般如此狂妄。
“苏州知州成佳林被参狎妓侵陵,被索回京自辩,大概再过些日子,又会来大理寺。”贺宗纬温和说道:“看来您这位京都的富贵闲人也不可能真的闲下来。”
范闲眼帘微垂,随意说道:“你是陛下的一条狗,所以要忙着到处奔忙,我可不会。”
打人不打脸,偏生早在多年之前,范闲就曾经打过贺宗纬的脸,今天在衙门口,在大街上冷言骂贺宗纬为狗,等若又打了一次对方地脸。如今地贺宗纬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御史,身为朝中第一等大臣,自有自己地颜面体面要顾忌,更何况此时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微黑的面色渐渐变了,冷声说道:“身为人臣,自然是陛下的一只狗,在本官看来,您也是陛下的一只狗,难道不是?”
贺大学士自以为这句话应对得体,既存了自己的体面,又将这句话挡了回去,还让范闲不好应对,却哪里想到范闲听着这句话却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狗的话,陛下又是什么?”范闲嘲讽看着他,冷笑说道,转身上了马车。
贺宗纬面色一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像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今天可以影响大理寺一样,因为对方再如何被贬,可对方……依旧是陛下的骨肉,仅此一点,这天下万民也无法去比。贺宗纬的心里生起一股强烈的黯然,觉得人生总是这般地不公平。
京都里,范闲不能闲。十分困难地迎接陛下打来的组合拳时,只顾得住抵挡,却根本没有反击的任何能力与方法。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真正的战场上,却在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戏,这些大戏没有观众,不录入史册。却真实地上演着,因为在这些地方。范闲才能足够的实力,对皇帝老子布下地棋子进行最坚决的反击。
西凉路定州城内,不知道李弘成和前来接职地宫典之前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纠缠。而在南庆通往东夷城的道路上,两方的军队正在对峙着。没有任何人肯稍让一步。燕京大营冬练地三千官兵被生生阻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敢入,这个局势已经僵持了三天。
“陛下有旨,让我们入东夷城辅助大殿下平乱,结果大殿下直接一道军令挡了回来,说有他地一万精兵就够了。”燕京大营主帅王志昆望着帐营里的亲信们冷笑道:“既然那一万精兵在小梁国平乱,谁能阻止咱们的兵直入东夷?”
说到这句话时,王志昆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这本来是朝廷方面向东夷城方向的一次试探,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如果大皇子不挥兵来阻,这三千精兵为先锋,燕京大营一共准备了两万人,准备沿路而进,谁知道。这三千精兵竟被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能
他指着下方的将领们痛斥道:“一千!一千个人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对方也是我大庆的军士,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向朝廷派来地军队动手?”
“那可是黑骑。”一个将领颤着声音说道:“陈萍萍死了。小范大人被软禁在京都,谁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骑……会不会真的拔出剑来。”
王志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丝,却没有再怒骂什么。关于这一次暗中的军事行动,名义上是接受地枢密院冬练指领,实际上却是他接受了宫里传来地陛下密旨。
正如先前所言,这是一次试探,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对远在东夷城方面地大儿子的试探。
京都大事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燕京城内,王志昆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日小公爷带着黑骑直突京都,原来是为了去救陈老院长。这位燕京大帅并不知道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被陛下清洗掉,他的心里虽然也有些叹息,可是身为庆国军人,他必须遵守陛下的旨意。
京都事变后不久,大皇子忽然发来加急军报,称东夷境内义军此起彼伏,战乱频仍,自己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回京,这便提前堵住了京都召他回京的任何渠道。
王志昆很清楚,大皇子是不想回京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很明显,这位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一万精锐的大皇子,因为京都里的那件事情,已经与陛下离了心。
大皇子的态度一出,陛下并未愤怒,而是很平常地发了道旨意往东夷城,称要派燕京军方入东夷城助大皇子平乱,而且大皇子也如王志昆所料,强横地拒绝了燕京大营出兵的要求,而且……这两天用来拦燕京军的队伍,也确实不是大皇子的人,朝廷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黑骑啊……”王亏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着这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格外强横的骑兵,很自然地想到了京都里的那位闲人。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有变
“必须要去。”这四个字王志昆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营帐里的这些将领,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说道:“本都督不理会这些黑骑是谁地人,本帅只知道,枢密院的冬练指令里说的清楚。燕京营三千骑入东夷。谁也不能拦阻!”
三千名燕京士兵只是试探,是先头部队,是朝廷一步一步地向大皇子进逼,所展现出来地态度。王志昆的双眼微眯。眸中寒光渐起,将声音挤成一道冰线:“再怎么说。大殿下领着的一万军士。终归是我大庆子民,大殿下不可能冒着哗变地风险,带着那些兵士来阻挡,所以眼下地问题。就是布在牛头山一带的一千黑骑,后日再行将枢密院调令传给对方。若对方还是不肯让路……那只能证明,他们不再是我们大庆的军队。”
“但……陛下对小范大人的态度还是不明确。”一位将领忧心忡忡说道。如果燕京营真的与黑骑干起来,便等若是正式与范闲一系的势力撕破脸,眼下京里的气氛很微妙,燕京城里的将领们。并不清楚宫里那位,究竟准备怎样处置范闲。如果只是想冷范闲一冷。那么如今燕京营下地手太黑太重。将来就不好圆回来了。
营帐深在燕京城中,其实却是间极阔大地房间。只不过用了一个军事色彩极浓烈地名字,止匕时在屋内的这些将领,全部是王志昆的嫡系亲信,所以很多话说起来也比较没有忌讳,有些事情也可以说透一些。
先前那名将领所言之担忧。其实也是王志昆心中的担忧。陛下确实已经清除了范闲的所有官职。可是一直没有真的问罪。谁知道将来地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燕京城外。牛头山下那一千名带着幽冥味道的黑色骑兵。确实是一股很强悍地力量。然而王志昆领兵二十年,燕京大营下辖十万精兵。单以人数和装备论,实在是庆国五路边兵之首,怎么也不可能冲不破这一千黑骑地封锁线。
眼下地问题是。燕京方面根本不可能全兵投入。一旦战火燃起。东夷城只是名义上的归属,人心却根本未定,只怕会真地导致庆国第一场真正内战。
这种历史责任。王志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担的,尤其是他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攀至了顶端,无论在沙场上再立任何功劳。顶多是像叶帅一样回到京都。成为枢密院正使,在名誉上再有所进展,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好处,对于这位燕京大都督来说。人生留给他奋斗的余地已经很少了。
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地家族嫡系考虑。为将来考虑,眼下虽然陛下依然傲视天下。可是陛下终究已经老了……将来总会有去的那一天,如果此次范闲能够从这次风波里熬过来……不。就算范闲熬不过来,可是将来等三皇子坐上了龙椅。以他与范闲地情义。难道会容忍自己?
王志昆地眉头皱地极紧。毕竟是一位军方大帅。精于沙场上地谋略,却难以注意到细节处地动静。京都选秀的事情。并没有让他了解陛下地打算,他的眉头皱紧又松。终于下了决心,冷声说道:“后日再动。若再有人敢拦,直接缴了他们地械!”
所有地燕京将领们各怀心思。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营帐,因为他们不清楚。后日地军事行动会不会真地与黑骑发生冲突。更不知道东夷城里地那位大殿下,会不会真的领着那一万名精锐东归,与庆国边军正面相抗。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这些庆国地忠诚将领们,忧心于庆国第一次内战,会不会就在自己管辖地地方爆发。
王大都督似乎已经定了决心。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梅府。找到了燕京城文官首领梅执礼。
梅执礼是柳国公门生,与范系虽然相交不深。但与范闲也算相熟,在听到王大帅地诚恳求教之后。这位梅大人淡然地问了王志昆一句话。
“疃儿还在京都吧?”梅执礼打从庆历四年离开京都府尹地位置。便来到了燕京城,与王大都督军政配合融洽,极少多事。而王大都督也深深了解这位梅大人的眼光与谋略,单说这位大人能从京都府尹地位置上全身而退。就知道此人在官场之中地能耐了。二人私交不错。所以梅大人称王家小姐也如对待晚辈一般自然,只称了瞳儿二字。
一听到瞳儿两个字,王大都督面色不变。那颗被沙场冰雪打磨地异常坚韧地心,却是不自期地抖了一抖。他知道梅执礼想点明地是什么事情。
王瞳儿今年六月间已经入了和亲王府。成为大皇子地侧妃,而且这位小姐在成亲之前。整整被范闲耳提面命。教训了数月时间。不止京都燕京,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知晓。除了范门四子之外。范闲还有三位身份尊贵的学生,一是三皇子,二是叶家小姐叶灵儿,这第三位,则是燕京大都督王府上地这位小姐。
南庆天下,首重孝字,次重师字。以燕京王府与范闲之间地关系。那一千名黑骑拦在牛头山下,则显得有些复杂起来。王志昆看了一眼梅执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宫中有旨。枢密院有令,即便将来会惹些议论,这事儿也总得做下去。”
“大都督误会了。”梅执礼眼观鼻,鼻观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