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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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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五竹叔从来不会关心这些。所以我也不怎么关心,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范闲的语气显得格外清淡。“活地越生动。越鲜活越好。因为从我识事地第一天起,我便总感觉我周遭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这个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这种感觉令我很勤奋,很认真地去过每一天。”

  “我似乎就是想用这些细节地丰富来冲淡自己对于梦醒的恐惧。”

  听着范闲悠悠的话语,海棠和王十三郎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只是以为范闲在感叹自己离奇无比地身世和光怪陆离地生活。却无法知道范闲真正地感慨是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从这梦中醒来,想必这梦里地内容一定是好地。”海棠安慰他说道。

  范闲唇角微翘。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这梦里美好地一切,我何至于自我流放到这鸟不拉屎地地方。我何必和皇帝老子争这一切,我何必要让自己伪装勇敢。冒充大义。入宫行刺,却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大庆朝廷的稳定。”

  这一切。重生后地一切真地只是一场梦吗?帐蓬里一片安静。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睡着了,然而范闲依然没有入睡,他漠然地睁着眼睛看着被隔绝在外地天空。听着帐外呼啸而过地风雪声。在心里不停地想着想着。

  在那个世界死了。在这个世界活过来地,童年那几年里,范闲怎么也无法摆脱那种随时梦醒地恐惧感,他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害怕自己只是处于一种虚幻的精神状态中。他怕这是一场包容天下地楚门秀,他害怕这是一个高明的游戏。而自己只是一缕精神波动。数据流或者是被催眠之后地木头人。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真正的死亡,而对于二世为人地范闲来说。他曾经真正恐惧地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他担心一旦梦醒。自己便又将躺回病床之上。沉入真正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这美丽地一切。

  江山,湖海,花树,美人。

  他在澹州房顶大喊收衣服。他在殿上作诗三百首。这一切都基于某种放肆的情绪,奈何在这庆国的江山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笑过也哭过。他终于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梦了。

  虽然直到此时。他依然不知道神庙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一切的一切,是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周遭,而不是被某位冥冥中地神祗幻化出来的。

  因为这个世上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世上地感情是真实存在的,以及人性,以及悲喜,人世间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作假地。如果真有神能够完美地掌控这一切。就如上帝要有光。就如女娲要玩泥,就如盘古累了休息了,那去追究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离神庙越近。范闲便越来越摆脱不开这些问题,直到此时地夜里才渐渐想清楚。此行神庙或许是要问一个问题地答案,但其实他更关心的依然是世俗的现实地。至少是自以为现实里的那些人们的生命悲喜。

  对于不可知,不可探究,不可接触。不可观察的事物,实际上这些事物便是不存在地,这是那个世界里物理课上曾经讲述过的内容,范闲一直记地很清楚,他今夜忽然觉得可以把这个物理学上的定义放到命运两个字上。

  没有人能够改变命运。但他可以选择不接受自己地命运,或者无视这种命运,范闲活在这个世上。爱或恨这个世上地人或事。这个世界定是真实地。真实到刻骨地那种,他坚信这一点。

  一夜未曾安眠,体内真气焕散。天地间的元气虽然随着呼吸在弥补着他地缺失,然而速度仍然提升的不够快。外寒入侵心神不宁。范闲终于病了。

  当外面的风雪呼啸声停止时。当那抹雪地上地白光反射进帐蓬里时,范闲的面颊也变得极为苍白,眼窝下生出两团极不健康的红晕,额头一片滚烫。

  最害怕地生病。便在最严寒地时刻到来了,范闲躺在海棠温暖温柔的怀里,认真地喝着自己配的药。强行维系着精神。嘶哑着声音说道:“药罐子有话说。”

  “说吧。”海棠眉宇间全是担忧。轻轻地搂着他,像哄孩子一样地摇着。

  “不能停,我们继续走。”

  “可是这里的雪这么大。”

  忽然帐蓬门被掀开了。王十三郎探进头来。面上满是惊喜之色。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然而这些雪是自地上卷起来的。天上已经没有落雪。只有湛蓝湛蓝地天空和那一轮看着极为瑟缩的太阳。空气中依然寒冽,可是雪终于停了。

  《庆余年》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从前有座山

  狂风暴雪,横风横雪,斜风细雪,不须归,亦归不得,又成鬼风戾雪,冥风冥雪,遮天蔽日之雪,还有那些从脚底下生出来的雪,没过膝盖,若稍有行差踏错,只怕会将人整个埋了。便在这一天,经历了数十日的苦寒旅程之后,所有的雪忽然全部停了,就像老天爷忽然觉得自己不停往人间撒纸屑的动作很幼稚,并不能迷住那三个年青人坚定向前的眼神,所以拍了拍手,将手收回袖中。

  天空放晴,露出瓷蓝瓷蓝却依然冰冷的天,阳光虽不温暖却极为刺眼,借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冰川向着每一个方向反射着白到枯燥的光芒。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所以阿甘回到国内,还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才会再次看到珍妮,然后他依然会被认为不懂某些东西,再次出发,一直跑,跑过无数美丽的风景。

  风雪过后,雪原上的雪橇队伍也在雪犬们欢快地鸣叫声中,再次出发,压碾着或松软或结实的冰雪,向着北边前进。面色苍白的范闲坐在雪橇上,半个身子都倚在海棠的怀里,一面咳着,一面强行睁着疲乏的眼睛,注视着周遭极难辩认的地势走向,与自己脑内的路线图进行着对比,确定着方向。

  体内的寒症越来越严重,虽然随身的药物并没有遗失,然而天地间的酷寒,对于重伤难愈,真气全废的范闲来说,无疑是一种极为残酷的折磨。这几日里每天夜里,范闲窝在睡袋中总觉得身周全是一片湿寒,咳的仿似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雷声之中带着嘶哑,就像是刀子在石头上面不停地磨。谁也不知道哪天便会被磨断。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担心他的身体。甚至动了启程回南的念头,却被范闲异常坚决和冷漠地阻止了,因为他清楚,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找到那座虚无缥渺的神庙,他不知道自己以后地生命里还能不能再次鼓起这种勇气,而且他体内地经脉尽乱,皇帝陛下还在南方的宫殿里修复着伤势,不去神庙找到五竹叔。他回去南边没有任何意义。

  更令范闲有信心的是,通过苦荷大师留下来的法术小册子,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越往北去,天地间的元气浓度越来越高,随着不断地冥想,他腰后雪山处的气海已经渐渐有了稳固蓄元之兆。此时放弃。太过可惜。

  眼下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便是时间,这是一场赛跑,一场范闲伤势病情与神庙距离之间的赛跑,范闲直觉若真地找到神庙,自己体内的伤势一定会好很多。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知道范闲温和的外表下是无比倔狠的性情,所以他们也只有沉默地听从了他的意见,只是这两位友人依然十分担心他的身体,尤其是入夜后听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谁能安眠?

  便在安静地夜里,海棠钻进了范闲地睡袋,轻轻地替他揉着胸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片苦寒。两个人的身体就那样温柔而亲密地贴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紧紧抱着。像互相取暖的两只小猪。

  王十三郎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和反应。只是加快了北上的速度,带领着雪犬组成的队伍,趁着天空放晴的时辰,拼命地赶着路。

  “还有多远?”停雪的天地间依然有风,第一辆雪橇上地王十三郎逆风呼喊着,迅即响彻了整座雪原。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站立在雪橇上,皮袄迎风摆动的王十三郎,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小子倒也是潇洒,居然真不怕冷,这时节居然还能站在雪橇上冲雪浪,尤其是配上那一双墨镜,看上去真有那个世界里玩极限运动的小子们的风采。

  从怀中取出指南针和地图,范闲在海棠的怀中咳了两声,仔细地确认着方位,雪橇在雪地上不停上下起伏前行着,让他地观察有些废力。沉忖许久后,他疲惫地说道:“顶多还有十五天。当范闲展开地图时,海棠转过了脸,这已经不是范闲第一次展开地图了,最开始地时候,他只是凭籍超强的记忆力指路,而到了后来病地太重,地图必须要拿出来,可是王十三郎和海棠都会刻意地避开。

  因为这是范闲的要求,也是三人踏上神庙之行前的誓约,范闲要求海棠和王十三郎不得向任何人泄露神庙的方位所在,因为他能猜测到,神庙的方位一旦泄露,庙里的事物一旦流落到人间,只怕会给这个人间带去无尽的祸患。

  就像母亲叶轻眉当年带出来的那些武功秘籍,就像那个箱子,如果庙里还有很多,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范闲可不希望这个世界变成天位高手满天飞,电磁炮四处轰的恐怖所在,强者们随便打个架就打的天地冲撞,元气大乱,这叫那些平民百姓怎么活?

  旅途之中不寂寞,因为有伙伴,然而格外艰辛,只是这种艰辛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因为艰辛在于苦寒在于枯燥,在于无穷无尽,似乎永世不会变化的雪白之色。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平坦的雪原,微微拱起的雪丘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地势开始变得复杂,阳光也变得越来越黯淡,气温低到了人类难以忍受的地步,好在暴风雪依然没有再下。

  北方天际线的那头,忽然拔起了一座高山,一座高高的雪山!

  似乎自从天地开辟之初,这座雄奇伟大的雪山便耸立在此间,冷漠而平静地等待着那些勇敢地旅行者前来朝供。

  雪橇队伍缓缓地停在了一道冰川遗迹的旁边,范闲眯着双眼,看着前方遥远的雪山,注视着在碧空下泛着幽冷白芒的奇崛山峰,胸口处难以自抑地产生了一丝激动,一丝发自内心深处的激动。迅即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地手指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在梦中,他见过这座与大东山有几分相似地大雪山,在梦里这座雪山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是那样的神秘强大和冰冷,就和皇帝老子带给他的感觉一样,然而今日,当这座大雪山忽然全无先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帘中时,范闲却感到了无穷的快慰。

  人生而畏死。然朝闻道夕死可,若在短暂的一生中,能够看到那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景致,获知更多天地间地秘密,知晓那些最吸引人类目光,最催促人类进化的未知,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

  范闲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直未曾停歇的咳嗽声也停了。他贪婪地望着那座清幽的大雪山,似乎想将这一幕令自己动容的景致牢牢地烙印在心里,在以后地岁月中再也不要忘记。

  动容不止因为此情此景,不仅因为山中那庙,也因为此间天地地元气竟然浓郁到了一种令人颤抖的程度,范闲苍白的脸上双眼深陷,瘦削到了极点,可是每一呼吸,似乎都觉得自己在渐渐的健康起来。

  海棠第一个察觉到了范闲的异样。她的身体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往日里明亮无比的眼眸,早已经被天地间的严寒打磨成了一片疲乏,然而此刻,她的眸子又亮了起来。随着范闲地目光望向那座大雪山。久久没有言语。

  雪橇停下来后,雪犬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低声地吼叫着,六十余头雪犬,在经历了如此艰苦的旅程之后,只剩下来了十七只,而长长的雪橇队伍也随着沿途的扔弃,减少到了五架。

  王十三郎就站在最头前地那一架上,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座山,沙哑着声音问道:“神庙……就在这座山里?”

  “是。”已经好几天疲弱地无法说话的范闲,不知从哪里来地力气,无比坚定地吐出了一个字。

  得到了确认,三位年青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雪山发呆,竟似有些不想再往前踏一步了。忽然,王十三郎从雪橇上跳了下来,对着那座大雪山发狂一般地吼叫了一声,声音极为沙哑,又极为愤怒,更极为快意!

  看着这一幕,海棠和范闲都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位一直温和坚定的剑庐关门弟子,忍到此刻,终于爆发了承自四顾剑的疯意。笑后便是沉默,海棠的眼中湿润了起来,终于化成了几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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