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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两依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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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了!你才廿四岁,你该忘掉小叔,去交男朋友去!”

盼云像挨了一棍,她踉跄后退,用手紧握著门框,她睁大眼睛,望著面前这张年轻激动而热情的脸庞。她很感动,感动得心脏急剧的跳动起来,眼眶也发热了。她咬咬嘴唇,可慧啊可慧,你实在好心,实在善良。但是,你不了解爱情,不了解那种绝望到底的悲切和无助,那种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痛楚……你太年轻了,你不懂。

“可慧,”她喃喃的开了口。“我不行!我不能去!我真的不……不想去!”“为什么?为什么?”可慧嚷著,摇撼著她的手。“你为什么要埋葬掉你的欢乐?为什么要……”

“不为什么,可慧。”她打断了她,幽幽的说:“我并没有‘埋葬’我的欢乐,我是‘失去’了我的欢乐,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并不相同。”“那么,去找回来!把失去的找回来!”可慧仍然激动的嚷著。“好,”她忍耐的咬紧牙关。“去找回来,可慧,你去把你小叔找回来!”可慧张著嘴,仰望著她,一时间,竟无言以答。然后,她颓然的摇摇头,发现自己做了件很笨很蠢很无意义的事。她不再说话,转过身子,她拉住了在一边呆看的徐大伟,闷著头就穿过花园,迈直走出大门了。

盼云依然靠在门边,暮色已经游过来了,天空早就暗了,暮色充满在花园里,那些月季,那些扶桑,那些冬青树……都变得暗幢幢的了。她望著那盛满暮色的大院落,一时之间,不想移动脚步,也不想走回那灯火通明的客厅,她只是这样站著,心里几乎是空的,几乎连思想都没有。

“你知道吗?可慧的话虽然有些孩子气,说得倒非常有道理!”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一个男性的低沉的声音,她的心不自禁的猛然一跳,文樵吗?你在哪儿?她迅速回头,要抓住这声音,于是,她发现,文牧正站在她身边,手里捧著她那只白毛小狗。她的心沉进了地底,眼光黯淡了。他们兄弟的声音真像啊。“进来吧!”文牧说:“门口很凉,风很大呢!”

她被动的、顺从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文牧递上了她的小狗。

“抱上楼去吧!”他低声说:“刚刚已经在地毯上闯过祸了。当心妈看到又要说话。”她接过小狗,对他感激的点点头。

“你叫它什么?”文牧好奇的问:“你你吗?”

“是尼尼。”她低语,想解释这两个字,想到威尼斯,想到小桥运河,想到缸多拉,她咽回了她那复杂的解释,变成了一句最简单的话:“尼姑的尼。”

“哦!”文牧怔著。她抱著尼尼,一步一步的挨上楼去。聚散两依依4/29



这是苏家的地下室。苏家有栋很漂亮的小洋房,有占地将近八十坪的一个地下室。这地下室平常放著乒乓桌和撞球台,是苏先生平时和客人们的娱乐室,所以还设有一个酒吧。今晚,他们拿走了乒乓桌也卸掉了撞球台,沿墙放了一排乱七八糟的靠垫充当椅子,酒吧台上放了一大缸冰冻的鸡尾酒(百分之九十八是果汁)。屋顶上,吊满了彩带和花球,墙上也挂满了同式的彩带和花球。整个地下室被弄得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几乎有一百多个年轻人挤在这室内,又跳,又唱,又舞,又大声谈话……把夜色都舞活了,把夜色都唱活了……这是年轻人的世界,这是属于青春和欢笑的世界。

苏珮珮穿了一身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室内穿梭奔跑著,招待客人,笑脸迎人,不断的跳舞,不断的笑。她并不很美,眼睛略小,嘴巴略大,身材也是胖乎乎的。但,青春和乐观是她最大的优点。她爽朗好客,热情坦荡,对每个人都亲切自然。因此,这些年轻人全做到了“宾至如归”,几乎是无拘无束的笑闹,几乎是笑翻了天,笑穿了那三层楼的建筑。可慧在跳著狄斯可,正像她所预料的,她的舞姿那么出色,立刻引得好多男生跟著她团团转,排队“预约”她的“下一支”舞。徐大伟也不吃醋,一本正经的当起可慧的“秘书”来了。居然拿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支笔,帮可慧“登记”舞伴的秩序。表现得那么落落大方,而又把“护花”的地位踩得牢牢的,真让可慧有些儿啼笑皆非。

“埃及人”迟到了半小时,他们一共是五个男生,只有一副鼓和四支吉他,就不明白这么单纯的乐器,怎么到他们手中就会制造出那么炙热活跃的音乐。他们受到旋风似的欢迎,可慧敢打赌,就是汤姆琼斯来台湾,也不会比“埃及人”造成更大的轰动。高寒!唉!高寒!可慧望著他们之间那个主唱,那个被全校谈论的人物,被半数女生秘密(或公开)崇拜的对象。他站在那儿,身材就比别人高了半个头,抱著一支吉他,他们五个人全穿著最简单的红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每人脖子上都挂著一件代表自己的饰物。那么简单的打扮,反而更加衬托出他们的英风飒飒。尤其高寒。

高寒站在人群中央,他似乎才刚刚走进门来,站都没站稳呢,一个吉他音符已经从他手指尖端迸跳出来了。接著,更多的吉他声、鼓声就如激流飞湍般一泻而出,而高寒,他双腿微分,挺直的站著,把头发轻轻一摔,张开嘴就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们每人快乐,因为我们能唱能跳又能活!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们每人快乐,因为我们能爱能恨又能歌!”

哇呀!全场都狂叫了。全场都跟著唱生日快乐,因为“埃及人”是用“狄斯可”的节奏来弹的曲子,大家就跳起舞来,一面跳,一面跟著唱,把苏珮珮围在中间,苏珮珮乐得脸都红了,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那一身红,使她像一朵盛开的圣诞花。一曲既终,高寒丝毫不偷工减料,他热烈的拨弄琴弦,伸手一招,他的弟弟高望就站在他身后,他们用两支吉他,加鼓声的节奏,开始和音唱著:

“谁能告诉我,活著为什么?六岁背书包,十六背书包,廿六书念完,成功岭上跑,卅六公事包,数数比天高。人生不满百,活著为什么?……”

一段间奏,他自己笑了起来,那眼睛亮晶晶的闪著光,像两盏灯,像两颗星星……他的面容生动活泼,嘴唇厚得性感,牙齿白而整齐,那微褐色的皮肤和那头又多又乱又不整齐的头发,使他浑身上下,都充斥著洒脱不羁的浪漫气息。他一直笑,似乎连笑声也成为间奏中的一种,然后,节奏一变,调子突然又轻快又活泼:“活著为什么?为了要唱歌!活著为什么?为了狄斯可!活著为什么?为了要活著!”他们一齐大声喊了句:

“抛开那些无病呻吟和梦话吧,他妈的!”

怎么在歌声中还加上“他妈的”,可慧跳得汗都出来了,笑得腰都弯了。“世界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悲戚,

每当春风吹过,树叶儿在枝头绿呀绿,

夏天才刚刚开始,

蝉儿已经在树梢谱著歌曲,

秋天是诗人的节季,黄叶飘呵飘呵落满地,

冬天里寒风虽然吹得紧,

没有冬天怎知道春的美丽?

一年四季设想得那么妙,

因为处处都充满了生命与活力!

一年四季设想得那么妙,

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来得巧!”

他放下吉他,又自己笑著,环室四顾,他的眼光注视著全场每一个人,当可慧和他的眼光接触时,她感到心都跳了,脸都热了。他没有把眼光从可慧脸上移开,挑著眉毛,他大声说:“如果你们不相信生命来得巧,回家问你们的爸爸和妈妈!许多年前那个晚上,他们干点别的,包管你们就来不了了!”哇呀!大家都快要笑疯了,快要笑得晕倒了。高寒,你是天才,高寒,你是鬼才!高寒,你太绝了,太妙了。高寒,我服了你啦!接下来,高寒又唱了些歌,有的荒唐,有的古怪,有的胡说八道。但是,每支都使他们全场乐得发疯,都使他们又吼又叫又鼓掌。这样连续唱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吉他、鼓声、歌声,忽然全停了,高寒站在那儿,高举著双手,全场都静了下来,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又有什么新名堂。他站在那儿,眼光生动,神情郑重,大声的宣布:

“今晚,埃及人的演唱到此为止,我们被请到这儿来,为了让大家高兴,可是,我们自己也要高兴高兴,所以,现在起,我们要加入你们啦!”他回头叫了一声:“放唱片!然后,去挑选你们的舞伴去!”天哪!他们居然带了唱片来,谁知道,合唱团还带唱片的?立刻,一支人人熟悉的“周末狂热”就响了起来,同时,“埃及人”一声吼叫,抛开了他们的乐器,他们就直冲进人群里来了。可慧只感到眼前一花,徐大伟已经被冲开了,她面前正站著一个笑容可掬的“埃及人”。她定睛细看,几乎不能呼吸了,那笑望著她的,不是别人,而是高寒哪!

“可以请你跳舞吗?”高寒问,笑嘻嘻的。

徐大伟挤回到她身边,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和记事簿:“高寒,根据登记,你现在排第七,中间还有六个登记者,你排队等著吧!”要命的徐大伟,该死的徐大伟,这是高寒哪!谁要你多事弄什么登记簿!她狠狠的对著徐大伟的脚就“跺”了下去。徐大伟咬咬牙,一声不响,若无其事的抓来一个小个子男生:

“谢明风,”他喊:“轮到你了!你要不要弃权?”

“谁要弃权?”谢明风嚷著,立刻拉住可慧,把她拉得离开那个“埃及人”有十万八千里远,笑嘻嘻的对可慧作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就跳了起来。可慧有些啼笑皆非,说实话,她相当怀疑徐大伟的记事簿,她更怀疑,这个谢明风是和徐大伟同党的。看样子,徐大伟不是“老笨牛”的结拜兄弟,简直是个“小阴险”!她只好和谢明风跳了起来。一面,她伸长脖子找寻那个“埃及人”。于是,她的心莫名其妙的怦然一跳,高寒已经找到舞伴了!当然,他怎么会缺乏舞伴呢?但是,那舞伴不是别人,却是与她有亲戚关系的贺倩云!

如果贺倩云也是高寒自己“选”中的舞伴,那么,高寒实在是有眼光的。倩云今天穿著一身白,白绸衣,白绸裙,腰上绑著条细细的银色带子,她亭亭玉立,飘然若仙。可慧常想,天下的精英,都被贺家的两姐妹吸收进去了。盼云美得恬静,倩云美得潇洒。如果今天能说动盼云来参加这舞会,一定更精采了。可慧的眼光完全不能控制的追随著高寒和倩云。他们实在跳得很出色。狄斯可的缺点就在于不太便于谈话,但是,他们却在谈话,他们利用每一个接触的刹那交谈著,高寒笑得爽朗,倩云笑得温柔。可慧真希望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一曲既终,徐大伟立刻送来了第二号,可慧恨得牙根发痒,但是,音乐又响起了,出乎意料,竟是一支慢三步。经过了快两小时的“狄斯可”,大家都有些筋疲力竭,这慢三步来得巧,也安排得好。可慧心不在焉的和“第二号”跳,眼光就不能离开高寒。怎么?他居然没换舞伴!拥著倩云,他们跳得亲热而轻盈,慢慢的旋转,慢慢的滑动,他在她耳边低言细语著什么,她微笑得像夏夜里初放的昙花。

接连五支曲子,可慧换了五次舞伴,高寒却一次都没换。终于,轮到高寒了。是一支慢四步,显然,大家都已经跳累了。有很多同学都在墙边的靠垫上东倒西歪起来了。高寒被徐大伟拉到可慧面前,他笑著,手腕中仍然挽著倩云。

“终于轮到我了吗?钟可慧?”高寒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慧屏息的问。

“倩云告诉我的。”倩云?他提起她的时候没有连姓一起喊呵,那么,他们早就认得了吗?当然可能。倩云在文学院三年级,主演过英文话剧,是学校里的高材生……但是,她和医学院还是很遥远呵!对了!他们同台演出过!在学校的同乐晚会中。怪不得他们那么熟悉呢!“可慧,”倩云开了口,很关心的,很温柔的问:“我姐姐这些日子怎么样?”“不好。”可慧坦率的说:“一直不好。”

“唉!”倩云低叹一声。“我妈想把她接回家来住,你回去问一问她愿不愿意,好不好?”

高寒在一边站著,希奇的看著她们两个。可慧猛然醒觉,再和倩云谈家务事,一支曲子就要谈完了,那该死的徐大伟说不定又带来了一个第八号,那么,她就休想和高寒跳舞了。她抬起头,望著高寒,嫣然一笑。

“我们跳舞吧!”“我们也跳舞吧!”徐大伟对倩云说:“可慧说我跳狄斯可像大猩猩抽筋,但是,慢四步我还能胜任。”聚散两依依5/29

倩云微笑起来,颊上有个甜甜的小酒涡。可慧想起学校里有个男生,曾经在布告栏里公然贴上一封给倩云的情书,里面就有一句:“如果我淹没在你的酒涡里,死也不悔。”

现在,倩云那令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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