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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能从范延生这里掏出一些可用的线索也不一定。她便坐了下来,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径直追问范延生有关安夜来和杜冷香的事情。范延生说话时总是笑微微的,眼神专注的看着岑潇,到让岑潇尴尬起来,她便低头端起面前一杯茶水来喝,想借此缓解他的窘迫。可路过的服务生却不小心,撞到了岑潇,杯沿刚出道嘴唇,杯子却整个掉了,水全洒在身上。月白的旗袍,因此而浸出大团的水氲,微微变了色。
顿时,岑潇倏地站起来,对着服务生兜头一顿痛骂。范延生虽然看过岑潇对他冷嘲热讽,但却从未见他真的动怒,那脸上白皙的皮肤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献出清欠的红晕,像开了一片柔美的晚霞,范延生竟看得痴了。
可是,这世上大约再也无人可知,这件月白的旗袍对岑潇来讲是多么的重要,她珍视它,就如同珍视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旗袍是李朝夕送她的。也是因为不慎打翻茶水而污了她身上穿的那件,李朝夕便拽着她进了旗袍店,就连颜色,也是李朝夕挑选的。如今,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曾经给予过的东西无巨无细,都成了她最宝贵的财富。有时她甚至觉得,她没有亲眼看过李朝夕的尸体,也许他不是真的死了,他只是被江水冲走,兴许有善良的渔民会救他,兴许,在将来的某天,他会活着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她的等待边功德圆满。
岑潇慌慌忙忙冲出了茶楼。
而一头雾水的范延生,半晌也没有回过神。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紧张,匆忙的赶路,岑潇走了没多远,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以至于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喉咙里冒出来,她一个趔趄,扶着路边的电线杆慢慢滑了下去,跪倒在地。
这是背后有人心急火燎的跑过来,急切的询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我——岑潇只说了两个字,眼前一黑,便昏倒过去,背后那人顺势接住她,然后抱着她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她的意识非常模糊,不清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陈设整齐简单,有一个男子坐在床边蹙眉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
倏地坐起来问道,你是谁?
男子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说,你刚才昏倒在路边,是我带你去看医生的。这里是我家,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叫高欢。
听了高欢的解释,岑潇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便问他,医生有没有说我为什么会晕倒?高欢点点头,医生说你血气不足,定是平时太操劳的缘故。岑潇不由的皱眉,下了床,便要走。高欢也不拦,只说要送她去门口叫一辆黄包车,岑潇突然加重了眼神,盯着高欢,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高欢闹着后脑勺尴尬的笑,道,我是凤翔茶楼的伙计,白天就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你还骂了我。岑潇恍然大悟,似乎也觉得自己当时语气太重了,便道歉道,我是性子急,你别介意。高欢摇头,不介意不介意,说话间黄包车已经停到了前面。
肆
范延生再次出现的时候,给了岑潇恍如隔世的惊愕。
他为她买了新的旗袍。
颜色,款式,质地,花纹,和那件杯茶水染污了的月白一模一样。用精美的礼盒装着,扎了丝带,送到后台的化妆间。但岑潇却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惆怅,难过,只因有些东西是无法挽回,无法替代的。她将旗袍原封不动的送回范延生办公室。
范延生显然很失望,惊诧的看着她。问,怎么,不喜欢?那态度已经不是从前的戏虐,带着一种受挫的低微。岑潇不由得心中一动,却故意摆出桀骜不驯的姿态,道,茶水又不是您范老板打翻的,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范延生到底还是心高气傲。岑潇屡次当面顶撞他,他始终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遍还是黑了脸,道,上海滩有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你这样的优待,你以为,有了三分颜色,当真就能开染坊了吗?这句话到让岑潇想起死去的安夜来,她便轻轻的低了低眉,一阵风吹乱她的刘海,纤细的发丝穿透氤氲的空气。
几天后。
岑潇独自坐在凤翔茶楼。午后的阳光慵懒的照着她。有点昏昏欲睡的疲惫。中间高欢还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并且赛给她一碟马蹄糕,故作神秘的说,千万不要让老板发现了哦,这是私人赠送的。岑潇忍俊不禁,抬起头,却看到对方一双温柔的眸子,似含了无限的情谊,如春风雨露般覆盖着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红了脸,只是很轻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再也不看他。
少顷,范延生携着杜冷香出现了。
它们依然有说有笑,范延生为杜冷香单独点了一杯法兰西玫瑰茶,那清凉的淡红黄色液体,漾着几朵幼嫩的玫瑰花苞,看起来甚是可人。杜冷香喜得眉开眼笑。这是范延生便微微站起了身,端起杯子塞道杜冷香面前,道,这茶据说还有美容的功效,你多喝几杯,便又多迷倒几位裙下之臣了。
杜冷香却一怔,没有伸手去接,反嗔道,人家说多少遍你也不上心,那些逢场作戏的事情,并非我所好,只有对你,方式出自真心。范延生连连点头,是是是,杜小姐的话,小生记住了。刚说完,不知怎的,戴在食指上面的戒指竟然掉落了。
不偏不倚刚好滑进那杯玫瑰茶。
范延生连呼哎呦,那夸张的模样惹得岑潇也忍不住在旁边掩着嘴偷笑。他站起来招了招手,喊道,服务员,这茶脏了,给我换一杯。
高欢迎声跑过去,正要把茶水端走,突然,范延生狠狠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反剪摁到在桌边。随后,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个褐色的玻璃瓶。瓶子外的标签昭示了那是一瓶毒性很强的致命农药。范延生得意的将瓶子举起来,对岑潇晃了晃。
岑潇缓缓的走过来,看了看满脸惊愕的杜冷香,再看看咬牙切齿的高欢,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那是他们已经串通好的计谋。几天前,在办公实力,争吵过后,岑潇说出了她的疑惑。她的手腕上有一只铁质的雕花镯。那一次,他无端端在大街上昏倒以后,他发现,手镯也随之出现了轻微的腐蚀现象。起初她怎么想都不明白,这手镯买了不到一个月,保护的很好,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损耗?但当凤翔茶楼里打翻茶水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她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个念头。他托化工厂的朋友私底下鉴定了她的手镯,而结果正如他所想,手镯因沾染了含有机磷的农药而产生腐蚀现象。腐蚀的部位,同时也检测出茶水浸染的痕迹。她开始怀疑,甚至她昏倒在大街上,也是因为中毒。只不过她打翻了茶杯,茶水没有入口,只是沾染到了一点皮肤,所以中毒不深,保了命。如果是那样的话,何以高欢说医生诊断她为血气不足呢?他在撒谎?是为了演饰茶中有毒的事实?,说起来,水是从茶楼里端出来的,谁能够在里面下毒?自然是茶楼的员工。对方极有可能听说了当时范延生等的人是杜冷香,于是,将农药事先放入杜冷香的茶杯,守株待兔,可最后出现的人是岑潇,她代替了她,就好比安夜来用错了杜冷香的化妆水一样,恶果险些再度酿成。
那么,如果凶手仍在暗中伺机而动,杜冷香就是最好的诱饵。
而高欢,则有最大的嫌疑。
岑潇对范延生说出了自己大胆的假设。彼时范延生饶有兴致的笑问她,你为何不怀疑我?茶水是在你没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我坐在你对面,要下毒,再容易不过。岑潇讪笑道,如果你要对付杜冷香,有大把的机会,断然不会那样公开昭著。况且,你毫不费力就能买到替你买命的人,又何必亲自出马?惹一身的麻烦。
范延生听得哈哈大笑,问道,好,好,你要我怎么与你配合?
岑潇私有疑虑,反问,你真的相信我?
范延生皱了皱眉,道,你这样说,我倒也想起了一件事情,安夜来死前,我曾经买过两张戏票,当时,我人在凤翔茶楼,高欢我是认识的,每次我去茶楼,都是由他接待,我便让他替我送票到百乐门,分别给安夜来和杜冷香,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他趁机在化妆水里混迹了农药也不应定,岑潇挺拔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觉得高欢眼熟,原来并不是因为在风翔茶楼里看见过他,而是更早的时候,在百乐门的后台,她还给高欢指过路。
可一切都是推测,如果没有当场抓获,是很难将对方入罪的,况且高欢那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也有待查明。
于是范延生边和岑潇谋划了这样一出,想借此试探高欢。他故意多次一举的给杜冷香递茶,然后在故意将戒指扔进茶水里……戒指是特制的,用一种极敏感机轻薄的铁皮镀在外层,可以比普通的铁更容易更迅速的和农药产生反应。当范延生看到戒指表面出现的腐蚀现象,他不动声色,故意将高欢找到面前,趁其不备,制住了他
如今高欢被范延生扣住,犹如柔在砧板,眼睛里都是熊熊的火光。那火焰最炽烈,还是落在杜冷香身上。下的杜冷香直往后退。
你为什么要害杜冷香?范延生怒吼道。
可高换不说话,依然使劲的挣扎,他的力气非常大,范延生开始有点止不住他,周围那些惊愕的观众谁也不敢向前仿佛看热闹一般团团站着。范延生终是僵持不住,手稍微松了松,高华便趁机挣脱了,猛地冲出茶楼。
范延生和岑潇正要追,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刹车声。
他们跑出街沿——
只见高欢浑身是血的躺着,身体抽搐,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前方不远处一辆蓝色的小轿车目瞪口呆的听着,司机喊冤似的嚎啕着,说这个人是自己冲出来的,跑的像箭一样快他根本来不及踩刹车。
岑潇僵滞的走过去,走到高欢面前,看着他,那沉痛的目光仿佛是在说,你为什么要那样做?高欢艰难的笑了笑,气若游丝,说道,我杀杜泠香,是为了替我妹妹报仇。由于时间短暂,高欢没来得及将事情全部说出。完整的情况,时候来范延生派人查获的。原来高华曾有一个患重病的妹妹,急需钱入院做手术,可是高欢抽不了那样大的一笔款,只好去赌场,为了能赢到足够的钱,他不惜出老千,可杜泠香却揭穿了他,当时杜泠香跟着一个有钱的盐商,他坐在掩上旁边无意间看到了高欢的小动作,高欢因此被赌场没收了全部财产,还遭到一顿暴打,而她的妹妹。因为不愿再连累哥哥,不但弃医,甚至割脉自尽。
高欢死的时候,岑潇没有哭。
可是,当范延生讲完整个故事,她却倏地红了眼眶。她不会忘记,是高华阻止她喝下那杯毒茶,也是高欢,在他昏迷的时候及时救了他。他临死前拉住他的手,说,我每次见到你,总觉得,是见到乐我妹妹小喜。
原来,他的眼角没少,是那样的情谊。
是对亲人的眷恋,是如兄长的温柔,原来他看错了他。他应该是憨厚而善良的人,只是命运的不幸将他推至绝望。
伍
岑潇为高欢立了碑,将他的骨灰和妹妹高喜并排放着,他们的墓前插满了野菊花。岑潇站了很久,细雨微风。
她转身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杜泠香。
一袭素衣的杜泠香,没有了平日在百乐门的香艳招摇。她径直穿过岑潇,将一束百合放在高欢墓前。然后喃喃自语道,我从没有想到,我的一句话,会对你在成这么大的伤害,对不起。
低沉的语句钻进岑潇的耳朵里。
她忽然觉得,她不再厌恶这个女子了,她的嚣张,刁蛮,或许只是她的一面具和伪装,他会像其他对范延生的情真意切,说起来,他这样的女子,和范延生那样的男子,也算棋逢对手,不知究竟孰高孰低吧。
墓园外,正好遇见范延生。
他说,我是专程来接你的。
岑潇笑了笑,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范先生赶忙接话,我陪你。岑潇郑重其事的看住了范延生。道,你应该等的人,不是我。范延生又有些恼了,道,我这样低声下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
为什么?
岑潇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越过范延生聚在头顶的那把伞。她道,我明日不会再去百乐门了,以后,都不会了。
骄傲如范延生,顿时,觉得心痛。
可他始终不是她要等的那个人。这便是情爱的捉弄没有道理可循,就好比,她明智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却还是将自己悃愊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无法救赎。而他呢?右手的拳头紧紧握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身后传来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