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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我博学强记,不过是我认识的人中也有写得一手漂亮章草罢了。姑娘家练章草的,你倒是头一个。虽说少了点娟秀,可听说你自幼随父亲走动,该是合了你的性子。”卫氏这话一说出来,张氏和七娘幸灾乐祸。
“三娘是家中长女,父亲难免疼宠多些。年幼时不懂事,如今已不外出,在家孝敬双亲,喜个清静日子。”裘三娘三言二语,回答得诚实乖巧。
“是该如此。想我故去的父亲,我幼时也极疼我,常带我出门长见识。不过女儿家总要在家留些日子,免得出嫁后对父母有缺憾。如今,纵然想念也已见不到面。”卫氏说完,不禁抹泪。
惹得卫家的女子们纷纷拿帕子点眼角。
张氏也能挤出真泪来,“妹妹快别说了,我就想起老太爷大年下给我们买糖葫芦的事来,生生在眼前还晃着。”
卫氏起的头,当然也由她来收尾,擦去眼泪,微笑道,“是我的不是。难得一聚,还上你家来哭。看来,我也是老了。”
裘七娘奉承不遗余力,“夫人哪里老,跟我三姐姐在一处,跟姐妹花似的。”
在墨紫听来,七娘把卫氏捧高,却把张氏又踩了。
“呦,站在旁边的三姑娘和咱们姐姐是姐妹,那张姐姐岂不是多了一个女儿?”卫三夫人之前让卫氏劝下,心火却未完全熄灭,这回口蜜腹剑。
轮到张氏脸红一道白一道,但她不能瞪卫三夫人,只好拿七娘出气,“巧云,长辈们说话,你安静听着就好。”
裘七娘平时在张氏面前可算费尽心机地讨好,以为自己会是张氏最先考虑嫁入王府的人选。哪知席上张氏一个劲儿夸六娘,这才想靠自己争上一争。结果真真弄巧成拙,尴尬不已。
卫氏已没心思像刚才那般来劝,只对裘三娘说,“这字,可否送我?你真是好记性,听一遍就全记住了。”
“这是夫人抬爱。”裘三娘回答,话不多,也不假,清清静静的。
卫氏让贴身丫环把字收好,就道乏了。
张氏留了两次客,看她真疲倦,只好作罢,并且打发人去对面楼里报一声。
一时半会儿,收拾的,伺候的,打点车马的,楼上楼下,楼里楼外,好不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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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8章 秋后算账(一)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人簇着另一群人,出了双喜楼,往车马道走去。
墨紫如同以往,牢牢看着裘三娘的背,和影子一样。
白荷她们总算能跟上来,在后头紧随。
“太太叫你做甚么?”白荷与墨紫一排。
“没做甚么,就讲了个故事。之前,我在雁楼里讲的那个,又让我给太太奶奶姑娘们说了一遍。”墨紫看着面前的人影重重,而卫氏与张氏走在女眷们的最前头。
“墨紫。”裘三娘唤一声。
“是。”墨紫应一声。
“你知道自己厉害吧?”貌似不经心,“若不是我的记性还不算差,刚才可就出丑了。”
“我哪里有姑娘厉害,听一遍就一字不错,连上都来的贵客都夸您。”拐着弯提醒裘三娘,她还好没给念出下半阙来。
“我要是真写不下去呢?”裘三娘挺想知道。
“姑娘要真写不下去,墨紫就会把整首再念一遍。”墨紫早有准备。
“得了客人的夸?那咱们姑娘一定让那位王爷的姨太太喜欢了吧?没准,就看上咱姑娘了。”白荷欣喜。
“那可未必。”裘三娘精明毕现,冷笑道,“瞧瞧头里,我的好母亲正把六娘往前拱,而七娘紧拽着六娘不放。什么时候两个妹妹这么和美,我倒不知道。”
“姑娘,咱不上去么?”白荷也想推上一推。
“我看卫氏不像张氏说的软性子。”因离大部队远,墨紫就说出来,“对六娘,似乎并不满意。对七娘,倒是袒护多些。”
“对咱姑娘呢?”绿菊在后头关心。
“不算冷不算热,看不出心思。夸了姑娘,也是真夸。却提到姑娘随老爷走商的事,故不似特别喜爱。真要说,就是褒中有贬。”墨紫观察了半天,“恐怕太太错看了这位闺中好友。纵然二十年前性子软,可如今她能得到王妃的信任,还有回乡省亲的体面,哪会是随意拿捏的人?”
“说得不错。”裘三娘表示赞同。
“可这不冷不热,有褒有贬的,咱们该怎么办?”白荷担着心思。
“她不中意我,我也还不一定中意她家的三少爷呢。”裘三娘态度轻松,却瞅瞅墨紫。
“我明天就去打听那位三少爷。”墨紫收到裘三娘的眼神。
“丫头们,瞧见没?别说我偏心眼儿。”裘三娘虽遭太太挤兑,不知何故,心情却不错,“墨紫这丫头,我什么都没说,她突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跟她要笔墨纸砚。好在后来她又说清楚,不然,你们姑娘我今晚要被人笑话了。”
墨紫跟裘三娘装傻,“我是瞧六姑娘七姑娘都给卫氏留了印象。再说七姑娘说错了话,惹卫三夫人跟卫氏不快,就想着姑娘你可以秀一下那手漂亮的章草。既显了长处,又缓了席上的紧张。谁知姑娘那么聪明,竟把听了一遍的词当场给写了出来。”
墨紫之所以明示裘三娘,因为她认为,卫氏是侧室,应该不会当众认同一夫一妻。裘六娘对故事的向往,令卫氏皱眉。反而,裘七娘说管氏气量小,合了卫氏心意。可卫氏特别让张氏找她来,不为了故事,还能为什么?除了管氏那首绝了的小令,大概不会有其他。
“章草还能绣?回去你绣个给我瞧瞧。”裘三娘当墨紫说真的,然后听到这个秀字,以为捉了她的失误。
墨紫心中叫苦,虽说古语白话的,她说得挺习惯,但难免冒些现代的词来。自己不觉得什么,听的人却懵懂。
“我那点针线本事,就能缝缝补补。让绿菊绣,绣一篇心经,跟版画一道送给贵客去。”她信口随说。
“绣一篇心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裘三娘认为是个好点子,“不如我自己绣,更有诚意。”
绿菊噗嗤一声,赶紧捂住嘴,却见白荷小衣都在偷笑。
“我平时真是惯坏你们了。”裘三娘回头板起脸,半眯起眸子。
“姑娘,您打样,奴婢来绣。等绣完了送人,那就是您自己绣的。”绿菊笑嘻嘻说道。
裘三娘的女红,自开始学起,就一直不怎么样。在家待了半年,还拿不出个像样的荷包香囊来。平日有工夫,宁可弹琴下棋,读读书练练字。
“墨紫,你觉得好笑就只管笑。”裘三娘不见墨紫跟那三个似的,以为她怕自己真脾气。
“姑娘,我自己就只能补衣服,哪有资格笑您错把牡丹绣成桃?”墨紫正经回答。
绿菊猛咳嗽,突然岔气呛到了。白荷打裘三娘说要自己绣心经,头就没抬起来过。小衣边帮绿菊拍背,边笑不停。
“好,好得很。”裘三娘心情不错时,可以随丫头们闹。
这种时候,她们与前方那群人的虚应客套格格不入,是不分主仆的深厚情谊。墨紫每回瞧着她们的笑容时,就会安慰自己,变成丫环的处境至少不算很糟糕。
相较于后方无人注意到的和谐,被拥在前头的卫氏却能明显感觉到来自于张氏与裘七娘之间的暗流。
卫氏不动声色,转身在马车前站住,一手握住六娘,一手握住七娘,却对张氏说道,“好姐姐,你家这几个姑娘个个如你信中所说一般,可贴心的儿。我呀,真恨不得认作自己女儿。”
张氏一听,乐得脸上生花,“别说认女儿,就是带去我都不说什么。”双手推推六娘,“就这个吧。”
裘六娘娇羞地低下头来。
卫氏却拉拉裘七娘,“这个不也挺好吗?”
裘七娘依贴紧卫氏,一张甜嘴叫声干娘。
张氏一愣,眼风厉害起来,却讪笑道,“都让你带去,我身边就没贴心人儿说话了。你对姐姐可狠心。”
“姐姐真是,刚还说让我带去呢。”卫氏说着话,目光投远,看到门廊上正和丫头们说说笑笑的裘三娘,不觉眸光湛湛,“放心,我就算真带,也只带走一个。”
这是卫氏今晚第一次亲口承认要带裘家的姑娘去上都,等于就给了张氏定心丸——裘家能和敬王府结亲!
这话张氏听了心定,六娘七娘也有了憧憬。饶是七娘再能表现,女儿家的矜持占主导,欣喜地垂了头。
“我还要在城里留一个月,走之前,咱们姐妹可得再聚聚。”卫氏终于放开六娘七娘,要上马车。
旁边的丫头掀开布帘子。
“下回,那得上我们家。早些来,咱们还能打个牌,姑娘们逛园子,热热闹闹整天。”卫大夫人这就定下了回宴。
张氏连说几声好,等卫府的女眷们一一上马车,驾出了门,这才领着女儿媳妇们转身。
裘三娘原本想回自己院里,安婆子却跑来说张氏还有话说,请她带着丫头们去主院。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去她院子?”待安婆子走远,裘三娘抱怨。
“六娘七娘,四奶奶五奶奶都去了。”白荷瞧得仔细。
墨紫眉心一拢。
那些明晃晃的琉璃灯,照亮漆黑的湖沿,却只有那一圈儿光,去不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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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9章 秋后算账(二)
啪——
原本还能听见窃窃私语的院子里,刹那肃静。个个盯着狼狈倒在地上的墨紫,多数面露诧异,全然不知事情的起因。
那些在双喜楼上伺候的大丫环们,更是以为太太叫墨紫上前,定是要打赏的。毕竟墨紫说的故事,太太奶奶姑娘们似乎喜欢得紧。
跟在四奶奶身后的艾柳,还有让墨紫顶过,张氏的大丫环艾杏,一见此状,脸上就挂起幸灾乐祸的笑。
因为,墨紫挨了太太一巴掌,而且还是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白荷倒抽口气。绿菊甚至啊地叫了一声。
裘三娘就站在张氏身边。灯影晃动之下,没人看得清她的神情。但她没动,一动都没动,甚至拦住了想要冲上前的小衣。
噼啪——
不知哪柄灯的蕊芯跳了跳。
张氏迷惑的眼神这才清明,施施然放下高抬的左手。之前那巴掌是她用右手打的,觉得不解气,想用左手再给墨紫一巴掌,谁想这人就倒地上了。难道她用的力道比自己想得大,可手掌一点儿不疼啊?再看墨紫,用手捂着脸,手背微微拱起,多半是肿了。
张氏满意了,声音刻薄,“不要脸的东西!以为能说会道,就想蛊惑主子客人?也不知哪本淫书上看来的艳词荡事,竟敢拿出来说。还和外头的歌姬比高低?赢了怎的?只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出下作的小娼妇,无端端坏了你主子的名声。”
墨紫什么话都不说,似乎被打傻了,低头看着地面。
裘三娘听到张氏最后一句话,嘴角勾起冷笑。
张氏侧脸来看裘三娘,那冷笑却已经隐没了。
“三娘,你两个姐姐没得早,你就是府里的嫡长女,下头妹妹们都会看着你学的。你随老爷长年在外,任身边的丫头没大没小。知道的,那是你心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不会教。我早想同你说,要多多约束底下人,看你才在家中安稳了半年,就拖至今日。实在是看不过眼,气得我动手。你今晚也瞧见了吧?分明是悍妇不让夫君娶妾,还弄了首什么锁南枝的小令,你侬我侬,好不惺惺作态。新鲜事下有企图,你这粗使丫头聪明得很,趁艾柳解手,进雁楼去勾引爷们。故事里头不让娶妾,我瞧她却是想高攀凤凰枝。”口口声声,说裘三娘不会管教,又说墨紫别有企图。
“母亲,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若不喜欢我底下丫头们的作派,早些跟我说便罢了。我难道还真让人爬到头上去不成?再说,母亲若提醒过我,无论如何,今晚我也不会让墨紫上得楼来,惹母亲生气,害你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裘三娘这话绵里藏针,不过这针有些太明显。
低着头的墨紫暗自叹口气,裘三娘这脾气啊,既然忍,索性就忍到底。同样内容,换个柔和的说法,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不和。虽说,两人关系差,裘府上上下下,是个人就心里有数。
裘三娘忍得不成功,可张氏这点比她强,半点不恼,还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