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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咽下,仲冉夏看着一向高高在上,衣着光鲜的展俞锦。而今衣不蔽体,如同野人一般,相当狼狈,忽然觉得好笑。
这般落魄,与他真是十分不相称……
天凌府的府主,就该体体面面,而非像现在这样,单跪在地上,照顾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人之将死,于是开始钻牛角尖了?
仲冉夏嘴边流露出一分苦涩,艰难地说道:“小师傅一无所知,你别迁怒于他,不要为难……他……”
展俞锦眼底波光流转,颔首道:“好。”
“你……走……”谁知风莲会不会还在山下严密部署,久留此地是为不智。
盯着她,许久,展俞锦托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别怕,我在这里。”
此话一出,仲冉夏双眼微红,转开了脸。
她的确很害怕……
即便自己曾死过一次,但死神又将来临之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的冰凉与战栗。
这样的恐惧缠绕着她的心,如同黑雾将自己团团围住,逃不了,摆脱不得。
仲冉夏一方面担心他,另一方面却又怕他离开后,自己要独自面对死亡。
如此矛盾的心思,让她倍感疲惫。
这个人,还是一眼看穿了自己试图伪装镇定的外表。
仲冉夏看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垂下眼,指尖微动,反手握住了他。
既然展俞锦对自己不离不弃,她又怎好这般早就放弃了生还的机会?
仲冉夏重新抬起眼,朝着他柔柔地笑了。
苍白的脸颊上浮现起几朵红晕,唇角微弯,双眼亮如星辰,流露出执着的生还意志。
展俞锦看着这样的她,也是笑了:“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为夫一定将迷路的娘子找回来。”
她眨眨眼,嘴边含着无奈的笑容,慢慢地阖上了双眸,陷入黑暗之中……
番外一 成亲
北山之巅,正道围剿天凌府,最后两败俱伤,双方一蹶不振。武林盟主风莲失踪,天凌府休养生息,江湖重新恢复了一片平静。
只是水底的涟漪,也仅得明眼人能看出……
一年后,彤城。
西山枫叶依旧,漫山殷红,美丽如昔。
曾经过重创火烧被毁的仲府,此时修缮完毕,焕然一新。大红的灯笼挂在府门前,来往的路人看见,都露出会心一笑。
灯笼上大大的一个“喜喜”字,引得无数人注目。
毕竟仲府在江湖上地位微妙,以往有不少人曾在此地寻求庇护。如今仲家老爹身死,余下一位身受重伤,体弱无力的小姐孤身撑起仲家,不禁令众人唏嘘不已。
不少人观望之余,秉着各种心思,想入内一探。
只是这仲府门可罗雀,连护卫的身影也未曾见过。可想要硬闯,却要先掂量掂量。
这府内乾坤,非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仲家小姐心慈,闯入的人皆是留下性命,不过让人丢出去了事。可出了府门,会遇着怎么样的事,就无人知晓了。
仲家不在乎,不等于这位小姐身后的天凌府会放过他们。
于是,此次热闹引来无数人驻足探看,却无人敢贸然上前。
这天是仲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轰动了整个彤城。
毕竟一女不能二嫁,素来会被视为不吉利。
只是这位小姐不但要嫁两次,还要嫁给同一个人,实为稀奇。
当年最后一拜时,她骤然晕倒,这礼未成,便送入了洞房。
今儿不知又会发生怎样的奇事?
大伙心里,忍不住暗暗期待。
一顶精致的小轿自仲家正门而出,轿子顶部花团锦簇。细细一看,却是不知哪位工匠出神入化的雕刻,一朵朵牡丹栩栩如生,似是含苞欲放,似是缓缓绽放,美不胜收。
抬轿的八名大汉,看似面目平凡,衣着普通。
但内行人一瞧,便能看出几人脚下功夫了得,健步如飞,轿子在肩上却稳如平地,不见半点颠簸。
可想而知,八人的轻功一流,如今却沦为轿夫,是为大材小用也。
不过,也能看得出,那位天凌府的府主对仲家小姐的重视。
前方的队伍吹呐敲锣,好不热闹。
反观轿子里的人,歪着脑袋昏昏欲睡,怀里还揣着一个大大的苹果。
满头金银发簪,梳得整整齐齐。周身殷红的衣裙,剪裁得当,通体合身,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修长的四肢。
清秀的面容上略施粉黛,双眸微阖,皱着小巧的鼻子,嘟着红唇。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头巾放在腿上,右手还抓着一角,显然是刚刚扯下来的。
随着轿子里的人打瞌睡,头巾慢慢滑落,几乎要掉在脚边。
她打了个哈欠,想到仲府到天凌府的路程遥远,眯着眼百无聊赖地挑起帘子的一角。
街景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此次出嫁,她只能孤家寡人,拜堂时没了亲朋戚友的祝福,的确是一种遗憾。
余光骤然瞥见人群中的一道身影,仲冉夏浑身一颤,紧紧抓住帘子,低喝一声道:“停轿!”
轿夫脚步微微一顿,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此番迎亲,若出了任何变故,他们的颈上人头就得不保了。
试问,谁敢忤逆府主的意思?
府主曾言,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新娘子送到天凌府,如今又怎能停下?
见他们不动,仲冉夏不管如何,“刷”的一下扯开帘子,纵身跃下了轿子。
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显然从来没见过新娘子自个从花轿上跳下来,然后……逃之夭夭。
想必第二天,仲家大小姐的婚事又得成为全城的谈资了。
只是此刻,这番惊人之举,吓得八位轿夫立刻停住。愣愣地看见仲冉夏提着裙子,飞奔而去,他们终于是回过神来,留下一人,其余七人立刻跟随在后。
仲冉夏所到之处,百姓都退开到一边。
毕竟后头七名大汉追着,他们生怕受到池鱼之殃,唯恐不及,离得是越远越好。
这倒是方便了她,从容地穿过人群,很快便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方才只瞥见了侧面,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那人唇边挑起的淡淡笑意,以及高瘦的身影,仲冉夏绝不会认错。
不过短短的距离,她勉强运气,甩开了身后追着的轿夫,扶着墙站稳,有些力不从心。
当日坠入河面受了重伤,心肺受损,足足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而今刚刚痊愈,又许久没有动武,内力不济,不过跑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气喘如牛。
仲冉夏抬手抚着胸口,些微的痛楚有内之外蔓延,她明白此时是到了极限,不可能再继续前行了。
这副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真是令人恼火。
如果那个人还未曾死,或许她一直以来的负罪感要轻一些,夜里每每梦见他,也要心安不少。
抬起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在?
或许,方才的只是她心心念念的错觉而已?
“娘子这是……逃亲?”一道同样大红的身影落在她身边,指尖挑起仲冉夏的下巴,来人墨黑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笑了笑,索性靠了过去,倚在展俞锦的怀里。刚才猛烈跑动,确实让自己太累了:“刚才在轿中瞧见一个熟人,想要打声招呼罢了。”
他挑挑眉,为了一个熟人,不惜从轿子里跳下来,拼命追了过去?
“又痛了?”看见仲冉夏掌心捂着胸口,展俞锦不禁担心道。
“跑得厉害了,待会就好。”从来未曾见过美相公穿着一袭殷红的衣袍,如今一看,更显丰神俊秀,她微微笑着,眼底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她扭头瞥见七个高大的汉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几丈外,旁边站着喘气的喜娘,挥着手中的帕子,毫不半天才缓过来:“哎哟,我的姑娘,新娘子怎么自己走出来,双脚落了地是不祥之兆……”
这话尚未说话,她风韵犹存的的面容一僵,张着口居然发不出半点声音,心底又惊又惧。
仲冉夏瞄见身边的人微动的指尖,无奈地笑着解围道:“风俗而已,又何必当真?喜娘,我们这便回花轿里去吧。”
“不必了,”展俞锦略略弯下腰,双臂轻松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娘子乖乖坐着轿子过去,其中又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也是,路程实在太远,谁知会不会出现有人抢亲的境况?
思及此,仲冉夏抿着唇笑了,顺从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美相公宽厚的肩膀上,放软了身子。
反正这一年来,她不能随意走动,由始至终都是被展俞锦抱来抱去,从起初的不自在与羞涩,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喜娘瞪大眼,想必觉得这又是不妥。只是碍于刚才的哑穴,她摸摸喉咙,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反正这两人都不介意,她这个做喜娘的还穷操心什么?
看在胀鼓鼓的红包份上,喜娘眉开眼笑,又是一副喜庆的模样,张嘴才知道穴道已经解开了,连忙说了好几句贺喜祝福的话语。
展俞锦睨了喜娘一眼,见她终于把喋喋不休的嘴巴闭上,这才抱着仲冉夏,足下一点,轻飘飘地掠了出去。
喜娘这才想起一事,大声叫道:“新娘子的头巾,哎哟,这样一来还没到府上,姑娘的脸就要给人看了……”
跺跺脚,她准备跟上去的时候,身后一名大汉随手拎着喜娘的后衣领,脚下生风,一溜烟地奔向离开的两人。
半空中,是喜娘惊讶与恐惧的叫喊声。
仲冉夏远远听见了,只能偷笑着,心里替她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风莲……你还没忘记他?”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侧过头,看向他,正色道:“只是内疚,无关风月。”
仅仅是内疚,并非后悔。
若是当年重来一次,仲冉夏仍旧会选择身边这人。
闻言,展俞锦原本深邃的双目,流淌出丝丝温柔的亮光。
她低下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伸手摸着长发,懊丧道:“早上摆弄了将近三个时辰,转眼就让你给弄乱了。”
仲冉夏想到一大早被好几位大婶荼毒,很不容易弄出所谓正统新娘子的头,如今披头撒发,乱成一团。
待会喜娘见着,会不会立刻晕倒不起?
两人的身影落在府门,喜娘不久后也到了。
扶着院门面色苍白,冷汗淋淋,看见新娘子端庄的发鬓如今乱七八糟,两眼一翻几乎要晕死过去。
简直是乱套了!
喜娘不敢吱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幸好拜堂算得上是顺利。
只是二拜高堂时,上座皆是空的,喜娘也并非第一次遇着这样的情况,让人送来祖宗的木牌便能作数。
谁知那位郎君不愿意也就算了,连姑娘家里的亦省下了。急得她满头大汗,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用帕子擦着额头,暗地里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仲冉夏也忍不住吁了口气,除了先前堂上的三拜,她都是被展俞锦抱在怀里。连新娘子跨火盆,趋吉避凶,也让他一并代劳了。
她这样的新娘子,想必是前所未闻。
抬眸见那人笑了笑,低头道:“前面啰啰嗦嗦的,还是这句话最动听。”
仲冉夏一怔,捂着嘴笑了:“相公,你确定这次能继续?”
一年里,他们同床不是第一次了。
起初是方便照顾她,后来是展俞锦习惯与自己同眠。
好几次两人情不自禁,却没有做到最后。
不外乎是,干柴烈火之时,仲冉夏的面色太过于苍白,他便只能停下来。
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虚弱。
可惜当初重伤卧床,又昏迷足足两个月,让展俞锦先入为主,未免过分担忧。
闻言,他脚下不停,转眼被众人簇拥着去到安静的后院,也是她这一年来养伤之地。
房内置办一新,尤其是那张宽敞的紫檀木床。精致的鸳鸯绣品整齐地铺在床榻上,萦绕在屋内的凝神香慢慢飘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居所,让仲冉夏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平躺在柔软的床褥上,两人鲜艳的大红衣袍,与身下的鸳鸯锦被浑然一体。
她微微仰起头,展俞锦细碎的吻一一落下,余光瞥见桌上的锦盒,不由疑惑道:“……那是什么?”
仿佛是惩罚仲冉夏的不专心,展俞锦穿过她的长发,托着她贴近自己,深深地吻着那粉色的唇瓣,含糊道:“府内的堂主送来的丹药,说是对你的身子甚为有用。”
至于那些堂主生怕他们的府主夫人,因为要承受住府主憋了一年的需求,才会大肆搜罗灵丹妙药的事,自然不会多说。
番外二 计划生育
仲冉夏眨眨眼,很快就被展俞锦犹若狂风暴雨般的吻弄得晕乎乎的,再也没有去探究桌上的丹药有何作用了。
他抬手抽出头上的发簪,墨色的长发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