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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背的少年沉默着,魔障似的死死盯着自己沾了泥巴的鞋尖,老半天,才终于挤出一个嘶哑的“是”字,确是带了一点儿安阳的口音。
乔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而对老花匠道:
“老刘,今日就忙到这儿吧。剩下的明日再来。我要一个人静静。”
老花匠在府里呆了这么久,怎么听不出他话中意思?自然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是,老爷,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伸手拉了一把阿查,准备带着他离开,却惊讶地发现他这一拉竟然没拉动!
——那个臭小子还是低垂着头、魂游天外一般呆站在老爷面前!
他气急,又狠狠拽了阿查一把,“走啦!你今儿真是太失礼了!”
阿查身子忽然一晃,喃喃地应了一声“……哦”,梦游似的跟着老花匠走出桂园。
乔易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开,转过身,微微蹙起眉头。不知怎的,他总觉着那个阿查与上回所见……有些不同……?
可是,眼下,他还有心思顾上旁的事儿么……?
他低垂着眼帘,右手摩挲着怀中那块怀表,淡淡地牵了牵嘴角,却是苦笑不出了。
与此同时,桂园之外,跟在老花匠身后的阿查忽而停下了脚步。
一双微颤的耳朵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毫不停留地越行越远,他终于迟缓而僵硬地转过身。
一双波涛汹涌的眸子,终于撑起颤抖着的眼睑,战栗着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青衣。
——还是不变的青衣……
然而,曾经的青丝……曾经,会在喂药时低垂下来的、让他脸痒痒心痒痒的青丝……现在在哪儿呢……
披霜带雪……怎么可能!
——看错了……不是他罢……
他的目光敛了敛,却根本收不回来。
‘若非是你!若非是你……大人怎么可能一夜白头、差点死在半夏眼前!’那个女人气急时候的话,犹在心间。
‘啊,是了,她说过……’
——然而,怎么可能……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硬撑得有些酸。
可是,看着那个蓦然停驻在竹林侧畔的、青衣灰发的身影,他却强耐着眨眼的本能,只能一直强撑着——他生怕眼皮一眨,那酸涩的眼眶里便会掉下什么不堪的东西……
他更怕,一闭眼,这十年间自己给自己竖起的墙便会坍塌得支离破碎。
‘真的白了……’心头那个魔音又开始低喃起来
‘她没说谎……那便是你错了。’心头那个魔音再一次撞得他心上冰层狠狠一震。
他怔怔地,不自觉地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迈出一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说……‘若非是我’……?
——就算他真的一夜白头,大抵也是因为他的国事……而非为了一个早就无心与他作对的魔头……
“阿查……?”老花匠惊觉阿查没跟上来,连忙回头去找,却疑惑地眨了眨眼——是光线的缘故么?阿查的背看起来怎么没那么驮了?!
他没有听到老花匠的呼唤,只感觉耳中嗡嗡一片,三魂七魄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呆呆地看着那人的青衣、灰发……而他的腿,则不自觉地跟自己较着劲,好似挣扎在前与不前的困境中——想象过无数种重逢,他没料到这种。他以为,自己会信心满满、心坚意定、心有城府地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相遇和质问,他以为,这一次自己不会输——不管是武功、还是心。
然而,措手不及的、心慌意乱的、城府皆忘的,竟是他。
他本是想着先下手为强,却一个不防,便被人家不战而屈了。
没有一战而胜的信心,到底,还是没能一鼓作气……
他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妥协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巧正撞在虎视眈眈的老花匠身上——霎时间,一股呛人的药草、泥土、花肥与草木灰混杂的味道冲进他的鼻子里,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不过也好,至少那臭味拉回了他所剩无几的神智。
他皱了皱眉,厌恶地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土与花肥的衣服,心知,自己此时也是同样的臭气熏天、肮脏不堪。
“哎哟哟,瞧你这莽撞的!”老花匠被他撞得直翻白眼,“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快走快走!赶快回去换衣服!”
“……哦。”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强自按捺住转身的冲动,默默地跟在老花匠身后,走上折桥,渐行渐远……现在这样子,就算走到那人眼前,也不过是惹他鄙夷笑话罢……
——不能现在……
——至少不能这么……狼狈。
他一边说服着那个冲动得想要与那人当面对质的自己,一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做好了见他的准备……
十年后,再见到他,东方不败终于惊觉——
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根本放不下……
……他根本从未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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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晚风吹过,竹林沙沙地响着,催促着那一袭停滞不前的青衣……
乔易怔然地看着手中偶然打开的怀表。
那怀表,是隆盛行的杰作,也正是熔铸进了东方不败十年前震为齑粉的子弹铜屑的那一块。
古铜色的、雕刻了四兽佑纹的表盖,此时正打开着,露出了里面的玻璃表盘,还有表盖内侧的小镜——那镜子,是玻璃的,还上了一层银,简直是纤毫毕现的清晰明亮……
此时,那小镜的上面,正映着那老花匠催促着阿查离去的身影。
而方才,那个蓦然回首的没有驼背的“阿查”自然也在镜中纤毫毕现。
——那不是阿查。
乔易的另一只手攥紧了那件尘封了十年的密函——
他知道,那不是阿查……
……
况且,那个足音……
他侧耳倾听着风翻绿竹的声音,细细辨着从折桥上传来的微弱的足音。
他的足音变了。比起十年前少了分轻快张扬,比起华山时多了分犹豫徘徊。
然而,那就是他。乔易知道。
他知道得无比自然,不光是因为乔家人天生敏异的六识。
乔易知道那就是他,就像一直他知道,十年前有那么些个月夜,这个足音会轻轻慢慢地从房檐上翻下,挪到他的窗前,停驻一会儿,再伴着一声不知是餍足还是惆怅的叹息跃到屋顶的青瓦上,消失在黑暗里。有时伴着些微的血腥气,有时伴着略略凌乱的呼吸。或者是在他了结事务的归途中,或者是在他阳炎又乱的苦思里。
十年前,他在玄武门外等着,隔着车帘子,硬是将出入城门的车水马龙的声音分成了细碎的小流,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景和那抹他自己绝不承认的焦躁细细分辨着,百无聊赖地寻着那人的足音。
八月十九之前,他曾以为,顺其自然,你情我愿,便是理所应当。于是,他给东方不败的留书中,会写下‘余不能以己度君心,亦不欲强君所难、胁君弃江湖而择青山。故先行一刻,待君自择之。’的一副君子嘴脸的字句。
八月十九那天,他久等在玄武门外,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终于知道‘既相知爱,又何憾焉……’不过是骗人骗己的话而已,终于知道,‘期盼’——是怎么一种欲罢不能、不能自已的事——‘若是你不来,怎么可能没有憾?’
他看着镜中那个头也不回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嗤了一声,却没料到这一声苦笑竟是那样艰难,差点儿又咳出血来……
那足音变了,然而又似没变——那份头也不回中暗藏的犹豫,是似曾相识的。
只不过,乔易不知道,那份犹豫徘徊是为了什么。
“都十年了……你来都来了,又为甚躲成那样?”
“就这么不想见我么……”
他“啪”地一声合上怀表,一步步走向桂园后园的那一株老桂——正是十年前定州济生堂的那一株。
他不远千里差人将它移回来,所为的,不过是想在不能压抑住自己的时候,找个可以清净下来的所在;所为的,不过是每年采了它的花,酿一坛酒、蒸一碗糕,酒封在桂树下,糕放在石桌上,等着桂花酒越来越陈,等着桂花糕被小虫子渐渐分食、慢慢腐烂、最后连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掉……
那个时候,他想,‘若是此生无缘也罢……然而,不管怎样,我总是要护你周全,至少也要对得起自己……’他以为,这就是他的解脱,这就是他的平静。
……然而,十年之后,这平静的假象终于也被捅破了。
‘如若他去见你,那便有了转圜之地。’
他知道,华山上的那一眼,已使他不复十年间的平静。
他知道,风清扬的那句话,已使他不自觉地有所‘期待’。
他知道,樘儿这一封密函,已使他从这一场演了十年的自欺欺人的戏中恍然惊醒。
然而,他没有追上那人转身离开的脚步。
“既然你来了……”他叹了口气,拂去桂花树下那张石桌上的尘埃,“……既然你来了——”
——那末,这一次……
见与不见,仍由你来选。
然而——
放与不放,却是我说了算。
“这么多年的账,也该好好点点了。”他低下头,瞥了眼手中的密函与怀表。
赊了十年的账,怎么着也该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亲爱的们,这东西到底是有好还是没有好??):
过渡章。
为了洗刷俺醉某不HD的嫌疑,想的是跟下下章尽可能靠在一块儿放出来。(因为下下章应该会比较丰满(构想中……),所以还是独立成章了。。。)
具体更新时间可能是明天晚上+后天早上;也可能是后天早上+后天晚上。再具体的就木有了……
话说,到底是更新频率密一些、字数少一些好呢,还是更新内容多一点、频率慢一点好呢(就像本章,足足的二更的分量哦~可是……阴暗地想:留言是不会有双倍的吧……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