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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敢蒙骗与他。但如今大郎还身在江陵,也只好请二郎夫妇去了。
姐妹几个说了一下,六娘立刻就去了寻同胞哥哥。二郎一口应了,只说这两日就携柚娘到朱家去坐坐,让妹妹们都放宽心。
……
“都尉,丞公家送来一车成药,还说,还有些在路上,最迟明早送到。”卫旺到卫羿的营帐禀告。“另,城中府里传来了药叟的口信,药叟说了,只待都尉启程,他老人家就往南边去。他老人家说了,金陵城并无甚可乐之处,还是南边儿有趣些。等都尉差事办完回金陵来,要娶妻了,他老人家自然就回来喝徒媳茶了。”
已经是三更时分,夜深人静,营地里有值守军士在结队巡逻,远远近近除了轻微的刀兵铠甲碰撞声、飞虫鸣叫声,并没有更多的声音。
“知道了。”主帐里依然燃着灯火,卫羿跟前的矮几上摊开了一张宽大的大丹地图。他眼神平静地抬起头,道:“既然药送来了,令罗军医领着人去,点算分类入库。”
“是,都尉。”卫旺嬉皮笑脸地说:“都尉,谢九娘子待我们就是好啊,这时候还想着给我们备药呢。”想想卫旺又摸了摸头,奇怪道:“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谢九娘子记着我们这些小卒子,怎地这回忘了给都尉准备些物件儿。往前哪一回过节都是都尉有,我们没有,现下却是我们有,都尉没有,嘿嘿,嘿嘿。”
说完这话,卫旺就发现自己是作了大死,卫羿浑身飒飒地冒寒气,眼神冰冷地盯了他一眼。卫羿的威势太可怕,就像一头盘踞在营帐中的远古巨兽,凶口巨张,无声咆哮。
这半年以来,在药叟的调养下卫羿已经恢复了内力。不仅如此,因为在力量持续低迷的情势下并不曾放弃修炼,几年以来,卫羿在武艺上的领悟已经更上一层楼。如今他就好象一朝挣脱了牢笼桎梏的猛兽,威势赫如山海,力量和技巧都趋近于完美。
卫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鬼哭狼嚎:“都尉,是我说错了,谢九娘子给都尉预备的物件儿定是还未送到罢了,都尉饶命,属下这就去催催,催催催。”
卫羿盯着营帐门口,遮风帘子被风吹起,显出外面深沉的黑夜。后日清晨拔营启程。他的耐性是有限的。还有一日时间。若是谢九还是如此表面温顺、内里桀骜,他不会再放过她。
……
十七日清晨,华苓起了床,换了骑服,用了早食就到校场。诸课都停了,但是锻炼身体依然是个好习惯。兄弟姐妹们只要是在家中,每日清晨都会到校场来习骑射的,这也是个交流感情的好时候。
年年锻炼,日日锻炼,家里人都很少生病,倒是二嫂柚娘身子略弱,怀孕以后时不时就要请良医来一回。
加上凤娘临产日近,为了府里这两位双身子的金贵娘子,府里已经请最常来看诊的张良医住下了,又从外面重金请了三位熟手稳婆,还有给新生儿预备的几个奶娘、侍婢等,都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
华苓骑上白袜子,绕场跑了几圈,勒了勒马缰让它慢下来,用手慢慢给它梳理鬃毛。白袜子已经是一匹壮年马了,在丞公府里养得膘肥体壮,四蹄雪白,身躯如墨。这马依然十分温驯听话,两颗极大的眼珠乌溜溜的。
昨夜里她已经得了消息。明日清晨卫羿就会率队启程,应当不会再回金陵了。她派去的执事会在那里直待到他们拔营启程,再回金陵来复命。她总归是不可能半夜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送行的。
华苓默默想了一阵,抬头往天空看。
是很好的天气,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校场旁边就栽了一小片桂树,香气清淡淡地随风飘过来。
“九娘快过来!我们比试比试!”八娘在靶子那头欢笑着朝华苓招手,一身石榴红色,艳极了。
“来了。”华苓应了一声,驭马过去,取了箭筒和弓翻身下马,笑道:“你当真要与我比?”
“与她比还不若与我比,这样小八你还有些赢面儿呢。”七娘也下了马来,笑道:“五姐不在家里了,如今小九也算是个山大王了,赢我们算得了甚?日日得意洋洋的,也不害臊。”
“话不能这么说啊,赢一点儿也是赢嘛。”华苓笑嘻嘻地走开几步,从箭囊里取出三箭,站稳下盘,之后随意往几十步外那一排箭靶处望一望,一口气拉弓,放箭。
“嗖——”三箭齐中靶心,虽然只是同一个靶子的靶心。
“看,若是你们比我厉害,我就尊称你们一声谢家姐姐。”华苓说。
六七八连声笑骂:“又来了。我们原本就是姐姐,你这话儿半点用没有。”
“那若是你们比我厉害,我就尊称你们一声谢家娘娘。”华苓说。
‘娘娘’这词如今是很少用的,在往前是用来称呼母亲,如今只用来称呼那些个道观、寺庙里供奉的仙女子。呼‘谢家娘娘’也真是尊称了,六七八都有些满意,遂都各自选了靶子,摆开了架势射箭,务求一举超过华苓,也杀杀她的威风。
姐妹们正在玩笑,有仆役连滚带爬地来了,远远地在校场入口看见了她们,尖声喊道:“娘子,娘子!丞公——丞公他发病了!大掌事命我速请娘子们去!”
华苓听清了那仆役的话。她呆呆地站了两秒钟,才迈动了腿,扔了弓箭翻身上马,狠命一抽鞭子,马儿冲出校场往澜园去。六娘、七娘、八娘已经吓坏了,紧跟着上了马往澜园跑。
从校场到澜园,华苓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在澜园门口滚鞍下马,澜园里外仆役们已经慌成了一窝蚂蚁,有那胆小的侍婢已经哭了起来。
“哭什么!都给我闭嘴!”华苓厉声呵斥了一句,推开正房门口左右堵着的两名侍婢进了屋子。
谢丞公面上充血,表情痛苦,已经毫无反应。谢贵与宋嬷嬷常年在丞公身边服侍,虽然惊惶,但动作还算得有序,已经将谢丞公搬到了硬塌上,给他舌下放了舒缓心痛见效最快的熊胆丸,屈起一手一腿,摆成最易呼吸的姿势。谢贵用比心跳更快的频率用力按压丞公的胸廓,宋嬷嬷按照人的呼吸频率往丞公肺里送气。
“府里调度事宜交给九娘子。”谢贵看见华苓来了,面色一松。他腾出手将仓库钥匙和府里的调度符令给了华苓,立刻继续手上动作。
华苓接了钥匙,略作辨别,见两人动作都有序,这是古今医者最常用的急救法,是合理的,就暂时放下这处,反身走出,问最近的侍婢:“爹爹发病多久了?”
“约有,约有柱香了。”那侍婢脸色害怕,哆哆嗦嗦地辩解道:“丞公是,是方才起了身,未洗漱,未用饭。今日大掌事叫了许久,许久才醒。还未出卧室门,就忽然,忽然……”
已经至少过去了五分钟,华苓心头一阵发冷,向外走,急声道:“张良医去叫了没有,怎么还未到。管药库的去开了药库,厨下煎药的准备起来,等良医开了方子立即煎药。打一盆冰凉的井水来,绞了帕子给爹爹敷在额头上。其他人靠边待命,不许胡乱走动。若叫我看见有人不听命,回头廷杖五十,到时不要怨我心狠!”
有个主人说话,澜园里的仆婢很快收拢了种种心思,战战兢兢地听命做事。
看见六娘三个也到了,华苓往外推了七娘一把。“七姐,去外面寻到掌族兵的谢富,让他调动人手,将府里府外守住,不许人进出。二哥已经出府了,七姐叫谢富派人追回来。六姐、八姐,你们去看看嫂嫂,这里凶险,不要让她们过来。”
几个姐姐满眼茫然,被华苓用力一推,还是快快去了。
张良医挽着药箱,匆匆跑了过来,远远就告罪道:“才被柚娘子身边人请了去,还未坐定——”
张良医已经五六十岁,说话有些慢腾腾。华苓力气大,粗暴地扯着张良医进了里屋。张良医也知事大,闭了嘴给谢丞公诊治。药库已经开了,给一个可靠的老嬷嬷看守着,只等张良医开了方子取药去熬煮。
想起了医术高妙的药叟在城中,华苓快步走出澜园门口,在门口点了两个族兵,骑马往城西到弼公府去请他。又另点了几个族兵,骑马赶到周近的医馆去延请医者。
华苓才吩咐好这些,七娘带着谢富回来了,七娘看着华苓说:“二哥早起去城外工坊,已经去得有些远了,怕是还得半个时辰才能追回来。”她用力抓住华苓的手,两姐妹都是轻轻发着抖,一道走进屋里。
谢贵和宋嬷嬷还在努力,厨下在正房门口架了炉子熬药。张良医给丞公身上插了许多根银针,但是他在摇头叹息。谢丞公的面色越发紫了,眼皮紧闭。谢贵不停地用力按压他的胸膛,是以一种会让人疼痛的力度压的,谢丞公的胸膛在起伏,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娘子,娘子,凤娘子惊了神,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又有侍婢急急地从云园那边赶了过来禀告,一听到这个消息,澜园里的仆婢又有了些慌张样子。凤娘的身子还不足九个月,这忽然的就发动了,不足月的生孩子肯定要比足月的凶险些。如今大郎君可不在府中!
“急什么!”华苓大步走出屋外,呵斥道:“给我站稳了,仔细你说的话。稳婆、屋子、用物种种不是早备好了,将嫂嫂移到暖阁去,叫厨下烧多多的热水备着。再有要用什么的再过来说。”
那侍婢快快回去了,华苓站在廊下,就听得屋里一阵哀号,呼的是‘丞公’二字。她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尖声道:“哭什么丧!我爹爹还未死!”华苓冲进屋里,推开动作发软的谢贵,自己给丞公爹作胸廓按压,看见宋嬷嬷已经呆愣愣地停了手,她斥道:“宋嬷嬷快继续。”
宋嬷嬷软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面色发白,摇了摇头。给丞公喂药都已经喂不下去了,丞公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了,已经没有脉搏、没有心跳,丞公已经驾鹤西归,再做这些救援动作已经无济于事。
谢贵补上了宋嬷嬷的位置,张良医面色哀婉,沉沉地叹息道:“逝者已矣。丞公乃是一代英豪,已过知天命之年,也算得寿终正寝了。”
七娘无声地流着泪,从爹爹额头上取下湿帕,在冰凉的水里重新浸了,绞起来又放上去。
华苓几人又坚持了两三刻钟,屋外,几乎是整个府邸都已经响起了哀声哭嚎。六娘、八娘和四郎都回来了,跪在地下放声大哭。
谢贵探了探那榻上人的鼻息,叹息了一声,将七娘和华苓拉开了,低声说道:“丞公已是驾鹤西去,娘子节哀罢。”
华苓挥开谢贵,自己挨在丞公爹身边,用手指按在他的左颈侧。当真是没有心跳、没有脉息了。可是历史上曾经有过使用心肺复苏术两个小时以后,病患生还的记录。华苓立即重新开始了胸廓按压,她狠狠地看了谢贵一眼,冷声道:“立刻来帮忙,不然不要怪我和大哥处罚于你。”
谢贵低头以袖管拭了拭眼,他与谢丞公同岁,其实也已经是五十五岁的老人了。华苓既然如此说了,谢贵默不作声地重新开始帮忙。
柚娘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哭道:“是不是为着我清早就请了张良医去,才延误了爹的病情?……爹……爹……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二郎,对不住家族啊……”
“拦住二嫂。”
七娘擦了擦脸,走上去扶住柚娘,直接往外扶去。
柚娘哭得很伤心,也很害怕。她是清晨身子有些不适,才早早叫了良医去。往前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她如何能得知公爹的病会在此时发作?这事若是真计较起来,她在家族里怕是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二郎赶回了家。
二郎试了试丞公的鼻息,将华苓硬拉开了。告诉她道:“小九已经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叫爹爹安心去罢。”
谢贵低头在一旁道:“二郎君、四郎君、几位娘子。丞公已经驾鹤西归,如此后事便该一一打理起来了。首要便是为丞公殓复、命讣,设起灵堂,将寿木运来。族里如今便该命人回去报丧。大郎君身在江陵,大郎君乃是长子,需请他速速下金陵来。”
家里如今就是二郎最长,二郎做主,点头道:“这些事,我等并不如何懂得,还是大掌事年长,资历深,就还由大掌事细细分配了做来。若要使用我等,尽管说就是。”
谢贵领了命,就照着金陵、江陵两地的风俗传统将丞公后事一一安排下去。
凤娘受了惊,提早了一个多月发动了,却很不顺利,直到晚上还未能见孩子露头。华苓原是守在澜园里,不知应该再做什么。但听得下人来报凤娘生产不顺,又想起了这是哥哥的第一个孩子,便去了云园。
大郎和凤娘的第一个孩子,直折腾到深夜子时才出生,幸好母子平安。
侍婢们在一旁提醒着,华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