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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圣上也该知晓,我手上的产业,除了宗族的那些,还有只属于我自己的那些。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造册登记着。宗族的产业交还与宗族是应分的,但若是有那等不长眼的宵小想要染指我自己的东西,圣上也不要怪我生怒。”
“自该如此,自该如此。”钱昭是满口应承了下来。老实说,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将属于晏河自己的资产夺走,反正只要他是皇帝,不论是晏河这边,还是宗亲那边,每年都有大量的红利贡进他的内库之中。
“还有一点。”晏河改了称呼,一双丹凤眼眸透出凌厉意味,盯着钱昭道:“阿昭,你是九五之尊,心中自然该有自己的种种思量。你当遵从你本身所想,要有规矩章程,莫要为旁人左右了你的心思才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道庆帝面色一凛,满面笑着应了。
从小到大,钱涟在钱昭心中就建立有极高的威信,其实从小钱涟就是比钱昭要聪明许多,不论是在学堂上,还是在经营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至今即使钱昭已经贵为皇帝,心中对钱涟的一份敬畏,也还残留不少。
……
苏州诸氏一门千余人,被押解入金陵之后,接受了三司共审。
诸氏嫡系在苏州所居住的大宅之中,被搜出了两封以新罗文字书写的信件。虽然信中内容都非常普通,没有什么疑点,上面也并未表明收信之人、寄信之人,但此刻东北辽城州城破,近十万辽城州子民死伤惨重的战况已经传回了金陵来。
大丹朝野是如此愤慨,出了一个诸清延的苏州诸氏,是不能再存在于世上了。
诸氏嫡系、旁系共五族,八百余人于十一月倒数第二日午时,被处斩于金陵城西街市口,又另有干系不大的千余人被流放西南。
当日,金陵城西的街市口血流成河,到最后,连刽子手都砍卷了刀刃。
……
既然打定了主意,钱涟也就很麻利地办起了这个事情。她掌握了宗亲族中约有七成的产业,这些产业在她手上经营得是越发的好,任何时候要让出去,都有无数的人愿意接手的。在年前两个月内,也就都交接出去了。皇族宗亲之中,原本对晏河独揽大权早就怨言满腹,晏河如此行事之后,自然人人称快。
并且,大部分的人都以为,钱涟是慑于圣上的威严,才不得不如此做的,于是对道庆帝是越发拥护了。
对此,晏河只是嗤之以鼻,她不过是将手上前景不够好的产业都处理了而已。她手上如今剩下的产业,就剩了西市工坊,钟表作坊,零散建在江南其他州城的十来家工坊,所生产的基本都是像钟表这样的。旁人极难仿制的产品,利润丰厚。还有就是大量的田地和宅邸。
……
在十一月底,道庆帝是召集了近五百人的车驾仪仗前往钟山,为皇庙中供奉的皇族钱氏的历代祖宗祭祀进香,而后便浩浩荡荡地接回了阴太后。
圣上阵仗是如此大,金陵人是都知道了,阴太后执意在钟山上清修,为圣上祈福数载,苦劝不回。圣上也无法,只得每年数回,令宫中内命妇前往钟山上的皇庙面见太后,略献孝心。
圣上孝顺母亲,终于在今岁年末说动了阴太后,将她老人家迎回宫中享福。
这是何等的母慈子孝,值得载入史书,流传千古的事迹?
……
太后重又回到了宫中居住。许是在山上寺庙中清修已久,与宫中诸人的记忆里的太后对比,阴太后如今是沉寂了许多,独居西宫,在殿堂里是设了一个小佛堂,每日里照旧吃斋念佛,也令宫中诸命妇无事不必打扰。
许是当真佛经修入了心里,虽然回到了宫廷,如今阴太后是当真十分安静了,大多数时候,便是道庆帝想要面见一二,都会被拒绝。
太后并未召见晏河这个亲女儿,倒是晏河自己,对太后的反应有些不安,隔日便亲自去见了母亲。
“臣见过太后。太后在山上清修,是十分受苦了。”晏河进入了太后的偏殿便大礼拜下。
“起来罢。不必多礼。”太后的声线不冷不热的,坐在堆锦铺绣的炕上,垂目观心,手里握着一串念珠,边慢慢数着,边诵念经文。
两母女之间,早已经算是撕破脸了,晏河也不指望太后能对她有多好,只是行全了礼,自己在炕下的龙凤高椅坐下了,又自然地朝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笑道:“如今已是十一月了,气候寒冷,你们这些侍候人的,切切要记得好好侍候太后。若是太后在你等手上差了一根头发丝儿,我也是不能放过你等的。”
太后还是垂目念经不语。
虽然贵为一国之母,但阴太后如今也还不到五十岁,在山上清修数年,看起来是更年轻了。
两名掌事姑姑是不冷不热地应了晏河的话。她们眼睛都利着呢,太后的风光是来自于圣上,可与长公主没有什么关系。并且几年前,太后是早就恼长公主恼得不行,若不是长公主怂恿,圣上怎会请太后到皇庙去清修,还一修就是几年?
“既然太后事忙,臣便不打搅了。”晏河也不拿冷脸去贴热屁股,就此告退。
……
江州的日子很平静。
一家子将郡王赵戈带回了江州,就在宅邸的前院清扫出来一个园子,将赵戈安顿了下来。
赵戈年纪还小,才住两个月,也没有特地请塾师的道理,华苓便亲自编了教材,每日花上半日来教他些天文地理的开蒙常识。恰好家里有未成年的温顺小马,又每日里带着赵戈慢悠悠地练习马术。
赵戈这孩子虽然长得并不是特别俊秀,但性子是很好的,在谢家里,就连大郎、二郎都颇为喜爱他,二郎闲来无事,还带着赵戈骑了两回高头大马。
凤娘的儿子还不会走路,又有柚娘是折了胎的,这妯娌俩对能跑能跳、乖巧有礼的赵戈都很是喜爱,凤娘时时关注这孩子的饮食起居。柚娘还亲自为赵戈制了一套新的冬衣。七八九三个女郎更是不必说了,跟着华苓一起,带着赵戈经常在校场里骑马射箭,习鞭习拳,经常一玩就是半日。便是寒风萧瑟,时不时下场雪,也挡不住她们锻炼的心。
年前,晏河当真按照约定,派了几名心腹掌事往江州来接儿子,赵戈这下倒是很有些乐不思蜀了,谢家相比他自己家人多不少,并且,气氛上其实也比自己家要轻快许多。
但赵戈还是想念母亲的,还是带着大郎、二郎夫妻给收拾的大量礼物,登船归了金陵。
送走了唯一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谢家一家子便还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
道庆五年的春天,大概是华苓过得最漫长的一个春天。从三月底东北雪化之后,华苓每日里都在等待战事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想要得知有关他的事,却又怕某个时候就听到了坏消息,她总是摇摆不定。其实她也知道,根本不必如此焦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若是能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留作他用,也能作不少事。
只是做不到罢了。心情很是煎熬。再加上还时时要耗费心神,与大郎讨论、处置族里、朝中种种事务,又要挤出时间设计新的钟表图纸,同时,华苓也在筹办江州的惠文馆,到四月里,还未进入热夏,她已经瘦了许多。
三月底,卫弼公是亲自到了幽州坐镇,从内陆陆续调遣近两万军队,压往新罗。
朱氏则是从苏州驻地遣出海军万余人,搭乘近百艘战船开往新罗的西南岸,并且在四月初成功登陆。
这批队伍里有朱兆新,他是率领前锋部队出发的。这位旧年的武举试榜眼,如今是个从八品的宣节副尉,麾下有一千人马,算得上是军中小头目了。
朱兆新临行前也不及到金陵来,不过令人从苏州送来了几箱玩物,是给七娘的。
当时得知这事,七娘就叹了口气,与华苓说道:“我是总算晓得,小九为甚瘦了许多。”
华苓笑了笑,慢慢画着新的钟表图纸。她没有应七娘的话,而是轻声说道:“这回新的钟,我想设计得更小巧些。然后,下一版的图纸,想在钟里面加入调整误差的结构。再下一版的图纸,想要设计出手掌大小的钟。要做的事有好多呢。”
六娘笑道:“小九确实是厉害,瞧这小脑袋瓜子里,怎地就能想出这许多有意思的提问来。”
华苓展颜一笑。
六七八三个今日都挤在华苓的书房里,在另一张桌案上帮华苓整理誊写资料。这些都是她写出来的,给幼儿启蒙用的天文地理知识,类似于十万个为什么的东西,基本每一张都要配图。但华苓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画图,所以大部分都是写了问题和答案,在旁边画出简笔画或是注释,然后就交给七娘继续补完。
这些资料整理好、结成书集之后,会交由大郎送去印制,往后家里的小孩子长大了,就都能看了。
八娘画画一般般,写字还是可以的,所以是与六娘一起,帮着誊抄文字。八娘写了一阵,嘟着嘴道:“哎,手腕儿好酸哦。”
“那就歇会儿,碧微,给姐姐们换一盏茶来呢。”华苓微笑道。八娘不爱做这些,能给她抄上半个时辰已经很好了。
碧微笑吟吟地去了,很快呈上了热腾腾的新茶,还有新出炉的几种澄皮小点心。金瓶的手艺是府里顶尖尖儿的,这些甜咸小点都做得极好,姐妹四个便暂停下来用了些,才又继续。
八娘性子最娇,这些年也是被处处呵护的,遂理直气壮地躺到窗边的榻上偷懒,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素色襦裳,眉目如画。
华苓看着她笑,又看了看六七两个,感叹道:“我们家姐姐都很好看。”
六娘看了华苓一眼,道:“小九可是为了叫我等越发努力些帮你做事才如此谄媚。”
“六姐冤枉我了。”华苓瞪眼道:“我是那等最诚恳有心意的人了,我才不晓得谄媚呢。”
娘子们纷纷笑骂:“瞧瞧,瞧瞧,小九的面皮儿是比谁都厚呢。”
华苓大笑:“也不有多厚,顶多比你们三个加起来厚一点儿。就一丁点儿。”
……
四月初,大丹征新罗的队伍是才出发不久,金陵宫廷之中,却是骤然往外传出了新的消息——
道庆帝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4
数了一下,大概还有5W字上下。
会尽量快点写
☆、第172章 解摩弑母
172
道庆帝忽然就病恹恹了;这样的消息让金陵的气氛立即变得紧张了起来。虽然朝中诸事;实际上并不把握在皇帝手中;但那龙椅上坐着人还是空缺着;对大丹来说;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不论事实如何,名义上,这个广袤的国度是归属于大丹皇帝的,有皇帝在龙椅上,朝臣所做的一切才名正言顺。
“宫里是什么情况?”华苓问大郎。
“圣上如此年轻,能生出什么大病来?莫非是夜夜笙歌;阳精虚耗,掏空了身子骨。但即使如此,宫中也有医术高明的医者;也有不少保养身体的良药;不至于衰败得这样快才是。”
“女儿家怎能如此不讲究。”华苓的用词也太不像了些;大郎轻斥了一句;才道:“如今并不知底细。族里得到的消息,是提及;圣上突然就起不了身;昏迷不醒。如今宫中是太后掌着。太后昨夜里下了一道懿旨,令辅、弼、相、丞几位,还有六部三寺诸位高品大员进宫聆旨。”
“是昨日的事了?”
“不错。”大郎低声道:“太后下此懿旨,怕是圣上春秋不久矣。”
先帝朝时,是在先帝驾崩以后,才由太子召请诸位重臣入宫,匆匆料理先帝后事。但实际上,若是圣驾将崩,礼节规矩上是有许多要遵从的地方的,最要紧的,自然是趁着皇帝春秋仍在时,在朝中重臣的见证下,请皇帝颁下旨意来,定下继任帝位的皇子,然后就是在宫中,静默恭送圣上仙去。
道庆帝在这个位置上才干了五年。这几年里,辅弼相丞四公也是陆续换人,一群新的合作伙伴,彼此要信任,要磨合到最佳状态,要往一处使力,总需要时间的,进了道庆五年,也不过是勉勉强强。太子未立,若是皇帝未来得及颁旨就驾崩,问题就大了。
道庆帝膝下有三位皇子。阴妃所出大皇子五岁,李皇后所出二皇子三岁,还有个梅妃所出三皇子,是年头生的,还未满周岁。这是真正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便是坐上了龙椅,又能做什么?
若是皇帝稚弱,无法统领皇族宗亲,皇族人心分散,势力就要大大减弱了,如此,朱卫王谢四家过强,对龙椅上的帝皇的敬重会进一步减弱,打破如今的平衡,对大丹也并非什么好事。
再者,到底由哪位皇子继位,又是一笔算不清的帐。
“我们大丹往前百来年里面,帝位是代代由圣上之子继承?”华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