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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父摇了摇头,再度看向舒景悦,舒景悦回头看了看她,只关照道:“我做了饭,在那边屋里,你和小阳先吃饭。”
裴宁把他扶起来,看他脸上有点发白,不由也担心:“小阳还没散学,周夫子说等会儿带她回来,阿景,你先去吃了饭歇会儿吧,我在这儿照看着。”
“不。”
“你、你……”舒父靠在床头,直起身来瞪了他一眼,喘了一会儿才气道:“妻主要你去,你就去……你要气死我么?”
裴宁无奈地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是……唉,没什么,我去把饭菜热热,等小阳回来一起吃饭。”
舒景悦看着她,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目光却执意不肯离开床上的父亲,裴宁的心忽而软得一塌糊涂,反手抓牢了他的手指,回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咳、咳咳……裴宁……”
“爹,我在这儿陪你们坐会儿,碍不了什么事,”裴宁轻声说着,转向舒景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下,等小阳回来我叫你。”
“小阳还没回来?”
裴宁心里一震,看着他茫然不自知的样子,手上不禁用上了力,竟握得舒景悦疼得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她。
“嗯,她还没散学,待会儿周夫子会带她回来,”裴宁不急不缓地把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指尖覆在他手背上,缓缓地按着。
“小舅、裴姨……”
“小阳回来了,”舒景悦忽然要站起来,裴宁眼明手快地伸手搀了一把,正好扶住他差点绊倒的身体。
“阿景,你小心些,”裴宁眼里的担忧深深地埋下去,看舒父已经重新陷入昏睡,便起身跟了过去。果然见周浅音和舒阳站在院子门口说话。
“周夫子,多谢你送小阳回来,”裴宁往外头迎了几步,把两人让进来。舒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舒景悦对她招手,忙跑过去。
裴宁在院中和周浅音寒暄了几句,见她频频往自己身后看,不由心里有点不悦,稍稍移了一步,拱手谢她:“麻烦您了,以后我会准时去接她的。”
周浅音沉默了一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把目光转回她身上:“听我爹爹说,舒老爹病得厉害,现在可好些了?”
裴宁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向身后看去,舒景悦正牵着舒阳站在她侧后方,沉默地等她们说完话。
“周夫子,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给周老爷捎个话?”
“什么话?”
“麻烦他明天出诊一次,我会在家等他……”
周浅音先是点了头,往她身边看了一眼,眉头渐渐皱起来:“是他病了?”
裴宁先是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阿景为爹的事有点急上火,我不太放心,想麻烦令尊走一趟。”
“嗯,我会的,”周浅音一边答应着,跟她道了别:“近来天冷,爹爹也不怎么乐意出门,不过他的事,爹应该会应的。”
舒景悦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说话,裴宁送了周浅音回来,见他和舒阳坐在桌边,他正在替舒阳缝衣襟上的一颗盘扣。不由放轻了手脚走上前,直等他放下了针线才开口喊他。
舒景悦还是维持着忙忙碌碌的样子,其实家里总共也就这么多事,总有做完的时候,裴宁看他在床上躺着,却总也没闭上眼,心里就慢慢疼起来。明知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却也不甘心看他这样自苦。
“阿景,你还有我,还有小阳……别这样,”伸手抱住他,裴宁低声絮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睡着,眼看着窗外渐渐泛出青白,怜惜地在他脸上抚了抚。
周老爷的确是应约来了,还没等舒景悦说话,就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周老爷?什么事?”
“把手给我,”老大夫才脱下大袍子,便抓住了他的手:“你这人,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不肯明着说,看着闹腾,内里头比谁都闷。可惜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也跟你一样性子,不然我早就……”
“裴宁……”
裴宁一脚踏进屋子,就见舒景悦眼里跃起一点欢喜,一时间竟觉得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心疼,连周老爷的话都没来得及细想,走到他身边站着,双手在他肩上按了按:“别动,让周老爷好好看看,我很担心你……”
“唔,”舒景悦眼里有点不解,对面的老大夫却是眉头越皱越紧,拉着他的手又换了一只。
“你这个身子,也实在是不好得很,”他一边说着,视线转向裴宁:“你这人,娶了夫郎也不晓得要好好照顾的?怎么让他弄成这个样子?”
“嗯,您说的是,”裴宁紧紧抿着唇:“他睡得不好,最近天冷,身上旧伤也时常发作……”
搬到这里还没多久,他们又是刚成亲,偏偏舒父这样病着,家里的事,街坊邻里的相处,事事都要他一个人来应付。她有点自责,明明知道舒景悦是什么事都不愿意拿来“烦”她的,却没能早些替他想到这些……
“我还当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呢,原来也是差不多的女子脾气,”老大夫莫名地叹了一声,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的意思:“要不是我家里那个拧,说不定……”
“周老爷,你胡说什么!你当我舒景悦是什么人了?”
“唉,不说了。”
舒景悦抽身站起来,直挺挺地立着,裴宁见周老爷有点尴尬,便上前送了他出去,拿了出诊的费用要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老大夫连连推拒,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对那小子好点吧,他就算以前再做过什么事,待你总是真心好的。”
“当然,他嫁了我,就是我的夫郎,也永远是我的夫郎。”
裴宁应了声,目光放平,远远地看出去,扬州城里还拢在一片冬日的雾气里,只有四角的钟鼓楼能隐约看清,她看的方向,却是城的最中心。
第三十五章 疾在肠胃
转机和定数~
眼看着到了新年,街头巷尾都是一派新年气象,各家各户也热热闹闹地置办起了年货。书肆里除了摆在门口的大红对联卖得极快外,其他书册基本上都已收了起来,实际上属于裴宁的那个隔间也依旧是毫无进展。
“我说裴宁啊,我跟你这真是主子不急奴才急,”夏初妆无奈地朝楼下看了一眼,转头看她:“你这生意开张,眼看着也有一个月了,来打听的人倒有几个,可做成的生意一笔都没有,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下去了?”
裴宁感激地笑笑,眼看太阳下山,索性收拾好东西和她一起站在木楼梯边朝下面看:“小姐你不收我房租,我天天没有生意也用不着亏本不是?”
“哎,你这人怎么这个性子?”夏初妆显然是真的有些恼了,沉声道:“既是你一心想做,就该想想法子把事情做好了,这么不尴不尬不着调地晃着算怎么回事?”
“夏小姐莫恼,我这生意为的也不光是赚钱,有人来问总也是好的,”裴宁讨饶地拱拱手,余光瞥到门口有人进来,忙道:“您看,这不是就有人进去了么?说不准今天就能做成一笔生意呢。”
“哈,我告诉你,那还真不可能,”夏初妆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半开玩笑地嘲弄:“要不我们打个赌?”
“嗯?看来小姐是胸有成竹,我倒偏偏不信邪……”裴宁微微摇了摇头,看到那人从进了门开始就在仔细察看墙上贴的图纸,不由起了几分好感,玩笑道:“赌便赌了。”
“那好,既然是打赌总要有些彩头,若是你输了,今天的这本书就算白抄了。”
裴宁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接口道:“若是小姐你输了呢?”
“哈哈,不可能,要是我输了,你抄的这本,连着原来那边我都不要了,送给你好了,”夏初妆颇为自信,探出身朝楼下挥了挥手,朗声道:“秦小姐,不知秦小姐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楼下正仔细看着图纸的人愣了一下,转过身寻到声音的由来,也拱手施礼:“夏小姐客气了,上次的事多亏了你帮忙,小妹本就该登门向你和裴小姐道谢的……”
“客气的是秦小姐啊,”夏初妆一边说着,已经拉着裴宁下了楼,眼见书肆里已经没什么人,便挥手让管事吩咐下去,上了门板歇业:“相请不如巧遇,正巧裴宁也在,不如坐下来再慢慢聊。”
她一边说话,一边朝裴宁使了个眼色,裴宁了然笑笑,上前作揖,招呼道:“久闻秦小姐大名,可惜总是缘悭一面。”
“晚瑜还以为是裴小姐不愿与我相交呢。”
裴宁怔忪了一下,她的确是拒绝过跟她见面,但方才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客套话,一般人听了也就是一笑了之,没想到这位小姐竟然会当真计较起那句话,弄得她有点下不来台。
夏初妆咳了一声,解围道:“都站着做什么,来,坐下喝杯茶……”
秦晚瑜抬了抬袖子,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眼里却是跳脱的笑意,借着振袖的动作轻咳了一下:“玩笑而已,还请裴小姐莫怪。”
裴宁得了台阶,当然是极配合地谦虚了几句,顺势打量着对面的人,身量不高,比她这个“中等个儿”的还要稍微矮一些,但脸庞极是灵秀,书卷气十足。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很难想象这会是这位官家小姐会开刚才那样的玩笑。
“裴小姐,我不请自来,其实是有事向您请你指教。”
“指教不敢当,”因为对方没有摆出官府的那套派头来施压,裴宁对她也有几分好感,点头应道:“秦小姐但有所问,裴宁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偶然听人说起,夏家书肆里多了个给工头画图的买卖,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裴小姐之手?”
裴宁迟疑了片刻,这件事算是她和夏初妆之间的秘密,连管事都只以为是夏初妆要多开那么一个生意路子。这位官家小姐却能从她抄书时画出的那些图中看出端倪,不得不说是个极有眼力的了。
“秦小姐见谅,并非裴宁有意隐瞒,实是有些难言之事,不得不……”
“嗯,既然如此,我不问这个,”秦晚瑜很是豁达,只听她这么说便丢开了此节,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轴:“我来是想请夏小姐帮我瞧瞧这图,若是要在城东建这样一座贤良祠,五万两白银可能做到?”
裴宁看着她,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这图纸一看便知是朝廷颁发下来的,要在扬州建贤良祠必然也是朝廷的旨意。这些事虽然说是由官府来做,但事实上,必定是要由某个人来统筹策应的。这就有些类似于“官商”。
且不管这“官商”有没有油水可捞,在官府定下人选前,这图纸毕竟是朝廷机密之事,而这位小姐竟就这么大喇喇地拿出来给她看,实在是太过大胆而近乎于荒唐了。
“秦小姐……这?”
“裴小姐方才不是说了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么?”秦晚瑜冲她笑笑,对她的惊异浑然没有察觉一般,只催促她看图:“还望不吝赐教。”
“不是在下言而无信,可秦小姐手中之物,实在不是在下该看的东西,”裴宁站起身来,推辞道:“小姐还是另请高明。”
“请等一下,我可以保证,这张绝不是朝廷发下的密旨……若是你肯如实相告,我可以为‘夏小姐’的这项新生意带来很多好处。”
裴宁要离开的步子一顿,略微转过脸来,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才点了下头:“小姐临摹的手笔巧夺天工,是裴宁大惊小怪了。”
“我保证今天的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连娘也不会知道,”秦晚瑜朝她眨了眨眼,保证道:“凡事尽可直言。”
裴宁的步子在原地定了一会儿,终于走回桌边,细心查看起来,还不时拿起笔在另一边的白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不觉外头已经暗了下来,夏初妆在屋子里点起了灯,裴宁眼前亮了一下,便下意识地伸手把烛台往对面推。
“怎么,挡到你手了?”
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裴宁愣了一下,抬头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这并不是那些促膝对坐,共燃一支蜡烛的黑夜。想起那时候总是靠近她手边的蜡烛,心里蓦然一阵柔软,舒心地笑起来:“没事,弄好了。”
“哦,怎么样?”
“五万两绰绰有余了,”裴宁松了松手腕,放下纸笔,把重新画好的图递给秦晚瑜:“这只是几个大方面的预算,有四万两银子足够,即使有些疏漏,至多不会超过四万五千两白银。”
“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裴宁看了看窗外,见已经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