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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
“去吧去吧,我来弄就好了,”裴宁朝那工头和善地笑了笑,像是没听出她的意思,只是提高了点声音让他们都去休息一下:“都歇一会儿吧。。。等这片忙完,要是明天不下雨,咱们就能往上动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点脾气也没有,倒叫那寻茬儿的工头不知该怎么继续,只骂了小学徒一句“木头木脑”,就绕过裴宁到阴凉地方去乘凉吃西瓜了。
裴宁的笑容在她们都离开后才渐渐淡去,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却不再隐藏其中的无奈,苦笑了一下开始拉墨线。
“弹墨线”是为了拉出直线而做的一项工作,本身就是木匠负责的,这些事她虽说学过,但毕竟很少有要自己动手的时候,再加上这里的工具与后代所用的还有所区别,因此她做起来难免有点生疏,那个工头自然是在边上看笑话,另外的几个工头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瞧这场热闹。
“这是在干什么?裴宁。。。哎,裴宁你怎么?”
“哦,房东家来了。。。”裴宁听到有人喊她,忙抬起头来应了声,见是房皓,便笑了笑:“这边一切都正常,东家不用担心。”
“你做事仔细,这个我当然不担心,”房皓见她还在与墨斗“搏斗”,便伸手帮了她一把,意有所指地微微转头,朝身后瞄了一眼:“人手够不够用?要是不够的话尽管和我说,我那里还有几个闲着的工头。”
裴宁见她视线扫过的地方正坐着那几个工头,便摇头笑道:“不说,难得起了点风,我让她们歇会儿再做的。”
“是啊,这天太热了,一层压过一层地闷下来,”房皓随意地搭了一句,见那边几个吃好了瓜的工头都自觉地起身过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裴宁的肩:“像是要变天了,恐怕明天不能动工,要不就各自休息一日。”
“那却不用,明天要是天晴,就开始往上动工,要是下雨,咱们刚好可以试试看排水坑道的位置和深浅。”
房皓想了一下,似是有点犹豫,见她一脸笑,也就点了头:“那也好,早点动工,也省得那些外行人说闲话。”
这个贤良祠一开始动工,知府就按照朝廷的规矩,就民众征了总计五万两的白银,可是如今眼看着已经过了夏入秋,贤良祠却还没有一点看得到的成效。城里早就有人议论接下去恐怕官府又要找理由为了这贤良祠而加征钱粮了。势力小一些的商户和工头,更是没有一句好话。
“房东家不必急,只要一开始往上方动工,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裴宁也听到了一些流言,流言中说房皓用一个黄毛丫头办大事肯定不牢靠的说法也有不少,她也只是安慰房皓:“裴宁定不会让房东家失望。”
“好啊,好。。。。。。”
房皓低低重复了一句,也就离开了,那几个工头见裴宁并未趁机告状或是刁难她们,也不好再可以为难她,态度虽然还是有点不咸不淡,却也比刚才好了点。
起了一阵风后,天气果然凉爽了一些,到家洗了个澡,裴宁也觉得浑身舒坦了起来,积压了一整天的疲惫也就全都冒出头来。
“阿景,家里还有胰子么?”
“有的,有皂角的”舒景悦在外间做饭,听到她喊自己,忙放下手上的活进屋来:“你等等,我给你拿。。。哎,你怎么出来了?”
“这什么皂角,一点都不好用,全搓不出沫来,倒是把手搓痛了,”裴宁把手心里的一把皂角屑扔开去,声音也有些躁:“再给我拿些吧。”
舒景悦被她的样子弄得一愣,疑道:“你今天怎么了?跟点了火似的。。。”
“快点,我头发还散着呢,”裴宁一手握着湿搭搭的头发,一面稍微抬起眼来看了一下他手里:“怎么还是这样的?算了算了。。。”
舒景悦怔怔地站在原地,裴宁都已经掉头走出去好几步,他才缓过神来,抓着皂角追赶了两步,心里竟涌起莫名的感觉。
酸涩的,苦闷的,有点莫名其妙,却更像是委屈。裴宁几乎从来没有对他和舒阳说过重话,更别提今天这样的毛躁和忽视了。
“裴宁。。。要不我来帮你洗。。。”
连着这大半个月,裴宁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一回来定是要找胰皂皂角之类的东西洗澡,洗干净了往往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已经沉沉睡着了。
裴宁不知是不是没听到他的话,很快就把里屋的门重新关上了。舒景悦听着里面重新响起的水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捏着皂角有点想发火,只是想到她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又没了声气。
等他收拾好东西,端了饭菜进去,裴宁果然是斜靠在床上睡了,身上还落了一本书。
“裴宁,要睡也先起来吃点东西。”
“唔,不吃,你们吃吧。”裴宁嘟哝着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舒景悦只得帮她把手里的书抽掉,替她拉上被角盖在腰间。
裴宁模糊间伸手要抓他的手,摸索了一下没抓到,也就放弃了,半梦本醒地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就陷入了梦境。
“小舅,小舅——”
“嘘,别吵,你裴姨还没醒,”舒景悦披上衣服出来,一把捂住舒阳的嘴,轻斥道:“她工地上忙,让她再睡会儿。”
舒阳点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唇,调皮地压低声音:“小舅,那我自己去学塾就行。”
“我送你去,顺路买些东西回来,”舒景悦回身,见裴宁还是没醒,便上前推了推她:“你再睡一会儿就起啊,我送小阳去念书。。。”
裴宁已有一点意识,听到这话虽想起来,却实在没力气控制自己手脚挪动一下,舒景悦见她的头发底部甚至还打了结纠缠在一起,不由掂了掂口袋里的银钱,思量着若是买了给她和舒阳做新衣的布料还有钱多,就多买一些胰子回来取代皂角。
“哎,你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你这说半句藏半句的鬼习惯真得改改。”
街头斗嘴的是两个男子,舒景悦送了舒阳到周浅音那里,自己不愿意进去让人白说闲话,很快就离开了,在东西两边市里走了一会儿,便不断看到三三两两的男子聚在一起说话。他把家中所需的东西都买下了,街上还是一样的状况。
“到底是出什么事啦?”
“你竟然还不知道啊,我来问你啊,你家妻主这两天可出门了?”
“当然出门了,她不出门我们一家吃什么?”答话的男人有点气了,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你就快说。”
“喏,你看那个贤良祠,都已经造了一个夏天加半个秋天了,到现在连堵墙都还没看到,这样下去,五万两银子哪里够用哦。。。”
“是啊,要说这房东家,找什么人不好,单找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当监工的管事,也太乱来了。”
“听说是官府派来的啊。。。。。。”
“鬼扯!我小姨子在官府里做事,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怎么可能是官府的,”听他们讨论地起劲,边上竟又有一人插嘴,神秘道:“肯定是那丫头跟房东家串通好了,变着法子来找理由再征银子呢。”
“她们敢这么大胆?”
“怎么不敢,今天明明没落雨,就借口说怕要落雨,又是没开工,”被质疑的男子很不服气,得意道:“等过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我家妻主今儿就跟着去工地上要说法了。”
舒景悦已经扯好了一青一霜白的两种布料,正要离开去买胰子,却注意到了他们的话。心头顿时漏了一拍,拨开一个人挤进去问:“什么说法?要怎么要说法?”
“她们约了这会儿去工地上问个明白,要是那个黄毛丫头当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骗子,打也要把她打出扬州城去!”
第四十章祸福相倚闹事和闹心~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舒景悦已经被推搡着挤到了他们边上,说得正起劲的几个男人没有看到他,冷不防踩了他一脚。
“哎,不好意思啊。。。踩到你。。。。。。”
“那现在怎么样了啊?哎呀,你别管他了,快给我们说说。。。”
“少在这儿造谣生事,”舒景悦被人推了一把,才算是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推开挤在身边的两个男人,反驳道:“她根本不是那种人!”
“咦?你怎么知道?”最先说话的那男人被他推了一把,又听到他拆自己的台,已经很是不满,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我当然知道,”舒景悦手上的东西被他碰翻,挑好的新鲜菜都洒在脚下,一片红红绿绿的,口气却更强硬了一些:“她绝不会做那种事。”
那几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市集另一头有好几个人往这边跑过来,嘴里还喊着什么话。舒景悦被她们撞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在前面的几个人像是没有听到,边上的几个男子也纷纷发问,甚至还有大胆地往前一步挡了挡她们的去路,才听到走在最后那人回头训斥了一声:“工地那边打起来啦,你们倒是快让开。。。。。。男人家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说什么?什么打起来了?”
“哎呀,你倒是快点让开啊。。。贤良祠工地那边打起来了,我们要过去帮把手。”
那女子似乎不再耐烦跟他们说话,干脆绕开了他们,舒景悦只觉得一阵晕眩,脑中轰然回响着的,都是方才那几个人的声音。
工地。。。
贤良祠的工地上。。。。。。
贤良祠的工地上,早已经是一团混乱的状况,几个工头被堵在工地边上,一动都不能动,连声叫着自己手下的小学徒。
堵住她们的,则是一些手拿木棍柴刀的乡民,那几人愤恨地朝一旁看了几眼,见裴宁也被另一拨人堵住,才算解气了些,重新对着那些围拢过来的乡民努力解释。
“不要相信那些谣言,贤良祠已经在动工,并不是一事无成。”
“你们自己也可以去看,这样打地基花的时间虽然长一点,但以后绝对能把这里耗费的时间补回来的。”
“是啊是啊。。。裴管事是官府派来的,她可以保证。。。。。。”
裴宁那边也是同样的状况,而且她是督工的负责人,比起那几个工头,她受到的指责显然更多一些,有几个乡民甚至已经冲到了她身边,拉扯着她的衣服。
她知道这些人在乎的并不是工地上贤良祠的建造进程,而是官府会不会再以修建贤良祠为由而向她们加增钱粮。
因此她并没有试图更清楚地对她们解释打地基和进程的这些事,而是尽全力让她们安静了一下。
“我可以保证,官府绝不会再为贤良祠的事向你们征收钱财,”裴宁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东西,提高声音喊道:“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请秦大人家的秦晚瑜小姐来给我们作证。”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站在最前面的一人似乎是她们的领头人,听到她的保证的确是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再说官府就算不用这个理由收,说不定也会用别的理由来收。”
“这一点,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请暂时稍等,秦晚瑜小姐到后,相信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围着的人散开了一些,那领头的人想了许久,往后挥了挥手,迟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等一会儿。。。。。。”
裴宁略松了口气,见另外几个工头那里围着的人也有松动的迹象,便对那领头的人笑道:“就快要下雨了,我们不如进棚子里去避一会儿,顺带等秦小姐的到来。”
她们被堵着说话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现在话赶话的,已经有几丝雨落了下来。
那几人见她一派温和,并不像传言中的不学无术,媚上欺下,原本要大闹一场的念头也就散了一些,毕竟,只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谁也不乐意跟官府作对。
“不对,她是骗人的,不能这么算了!”
“这话从何说起?”裴宁见骤变突起,不由有点惊讶,但还是试图劝解:“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大可以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你明明是要叫官府的人来锁了我们,关进牢里去!”
被她这样一说,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裴宁不着痕迹地瞧了瞧那个说话挑唆撩拨的人,眉头慢慢皱紧。
这个人不像那些乡民,绝不会是自发来“讨公道”的,反而更像是受人指使来挑动捣乱的。
只是这个指使的人,不知道是在针对她,还是在针对房皓,但不管是那种情况,现在恐怕都是个大麻烦。
她正在想该怎么打消这几句话对其余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