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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山阻隔,倒像战船一启,便可挥师西进,参与逐鹿一般。”
他语气淡淡,却有藏不住的讽刺,西梁的皇帝和太师兴致勃勃的听着海疆之国的皇室秘事,秦长歌笑问:“凤曜做什么了?”
“轮到她献礼,她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帕,帕上绣着金龙飞舞,她立于殿中,昂然对父王道:陛下,这绣帕是凤曜绣了整整一个月,和来自中川的最好绣娘学绣的,戳破手指很多次才绣成的。”
“父王当时很欢喜,他一向宠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便伸手去接,凤曜却突然扭身,将绣帕往还站在一边洋洋得意的二哥眼睛上一蒙。”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对视一眼,秦长歌想了想,目中生出激赏之色。
“当时满殿的人都怔住了,父王怒道,曜儿你这是做什么?凤曜不急不忙的答,女儿觉得,这个礼物,现在献给二哥更合适。”
萧玦咦了一声。
楚非欢冷笑一声,语调悠悠,“满殿愕然中,凤曜笑道,女儿是觉得,二哥被帝位这东西,给迷昏了头,闭目塞听,自以为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离国真正的状况,全国的人都知道离海茫茫,万顷之远,离山巍巍,万仞之高;轮到他,离海就成了水池,离山就成了土坡,只看得见帝位看不见事实,他要眼睛何用?不如小妹把这飞金龙的遮眼布,直接送了他罢!”
“好!”萧玦大笑,“久传凤曜公主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如今听来,果然不虚!”
“凤曜说完,不管慢点静寂,又是一笑道:给父王的寿礼,虽然给二哥抢去了,但不献礼是女儿不恭,女儿现金就送上女儿认为的最好,最合适,最珍贵的礼物!”
“她霍然拔出腰间短剑,一剑砍碎玉雕典图!”
萧玦啊了一声,秦长歌短暂的赞叹了一句。
“真乃非凡女儿也!”
“……当时满殿人都呆住了,凤曜的母亲华妃几乎急晕过去,真要请罪,便听八岁小女朗声道:父王,女儿今日为你,碎去这用心恶毒,完全失真的典图,是为免我离国上下夜郎自大,自娇自矜自我迷醉,对着这假图,忘记离海离山的艰险难越,扩张之心无谓膨胀,最终以区区僻处海疆之国,区区六十万军力,弃长久短,擅动刀兵,妄图以水军翻越陆地高山,再参与陆战,最终导致灭国之祸!”
“这就是女儿送您的礼物!”
“……她踩着满地碎玉,跨前一步,盯着父王,问:此礼,救我六十万军,救我三千万民,救我离国两万里国土,父王,可好?可珍贵?可喜欢?”
“父王,可好?可珍贵?可喜欢?”
长空之下,骄阳之中,南闵的微笑潮湿粘腻气息的风里,那些天下最强,从无畏惧的人物,于纵论世间奇女子的此时,恍惚间听见很多年前,那个碧海万顷的国度,金瓦珠墙的大殿之上,八岁女童,挺着笔直幼小的身躯,目光如剑声琅琅,寥寥数语以风雷之声不断回荡于高远金殿,一句凛然无畏的问话,便问哑了那许多年长兄长,问哑了满殿文武,问哑了君临一国的离国老王。
少女英姿,凛然天下,英风豪越,令人神往。
“可惜远隔高山大海,否则与这样的女子于沙场放怀一战,倒也未必不是人生快事!”萧玦三句话不离打仗,目光灼灼亮如星辰。
“你大约是没机会了,也许可以指望下你儿子。”秦长歌微笑,“溶儿对离国很感兴趣。”
萧玦的脸黑了一黑,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萧溶对离国感兴趣,这令他着实有些郁卒,太不公平了,只因为自己在萧溶的生命中出现得稍微迟了一点,“父亲”那个最伟大的位置,便被人捷足先登了,在萧溶心里,只怕干爹要比亲爹还要重要些吧?
干爹当然好做,干爹只负责宠他就得了,亲爹要逼着他学史学武学政务,亲爹要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吹胡子打屁股,亲爹这个差事,吃力不讨好,早把太子爷得罪很了。
何况这次,把太子爷继续丢在御书房监国,自己赖着长歌跟来南闵,溶儿要是没在御书房指天大骂砸东西踩奏章,他就不姓萧!
踩就踩吧,早知道会各州,递上奏章时记得用结实一点的牛皮纸,不怕踩。
自北魏战事告一段落,偷溜三人组在昶城就离开了大军,昶城和南闵接壤,秦长歌早就打算从这里取道南闵,去为楚非欢寻“踏香珈蓝”,据说南闵大祭司哪里珍藏有一株,上次因为幽州暴乱事件,无暇他顾,很可惜的被阴离突破围困逃脱,这次秦长歌只好亲自来了。
其实偷溜三人组根本不是同时离开军营的,最先跑掉的是非欢,经过昶城时,他说出去吹吹风,吹着吹着便不见了,可惜秦长歌何许人也?她早知道非欢不愿拖累她的心意,别说楚非欢去吹风,就是说去方便,她也毫不脸红绝对照跟,而萧玦,时时刻刻将秦长歌念在心上写在眼睛里,秦长歌失踪不过一刻钟他便发觉了,他比秦太师有良心,秦太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他还记得打个招呼,不过也就是在主帐内的军报上胡乱画了个“我走也”,便也丢下六十万大军和一大堆战后事务,溜之乎也。
他走后,妖娆的红衣男子,听着军士惶然的回报皇帝和副帅都失踪的事宜,对着那个几乎辨认不出的三个字,妖娆的剔了剔指甲,将纸揉成一团,温柔的塞进来报的士兵嘴里,媚笑到:“记住,千万记住,人没丢,人在大营里班师回朝了,万一你记错了,我下次塞进你嘴里的,就不是纸团,是火炭和砒霜。”
于是西梁皇帝和太师失踪之事,硬生生被压了下来,于是三人组在打下北魏三分之一版图之后,潇洒的挥挥袖子,去南闵旅游了。
秦长歌看见追上来的萧玦,很是无奈了一阵子,问他:“你来干嘛?”
“我来报仇。”萧玦答的脸不红气不喘,“去年施家村之事你忘记了?我生平未曾吃过那般大的亏,我得找回来。”
“你策兵八十万,踏平南闵就是,”秦长歌摊手,“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萧玦摇头,语气铿锵,“大丈夫报仇,当亲身为之!”
秦长歌懒得理萧皇帝的借口,报仇?报什么仇?倒是要去阴离的玄镜宫,会先路过南闵绮兰谷,萧玦,想必是不放心吧。
此地,已经进入南闵腹地,向前三十里,便是绮兰谷的势力范围。
当初,施家村雨夜,楚非欢对中年男子的一番预言,令他急急回宫,这段时间却一直未曾听见“上善家族”有何异动,出了阴离前段日子出现在西梁边境有些异样之外,南闵政局,
看来风平浪静。
秦长歌却不认为楚非欢当日之言是为了救她而胡诌,因为那日之后,楚非欢又狠狠病了一场,何况,若非是在有根有据,中年人,岂是为人一言逼走之人?
淡若梨花的水三公子,雅致如兰的水三公子,天下最好性儿的水三公子,上善之族的光辉所在,全天下景仰推崇的白璧般无暇明珠般璀璨的水三公子。
哪一个,才是真的水三公子?
他在整个事件,甚至在三年前那场迷雾般的谋杀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个他国巨族的非凡人物,一个和秦长歌前世只有一面之缘并无仇怨的人物,一个圣人之名传遍天下,如珍惜自己羽毛一般珍惜名誉的人物。
为何会在三年之后,选择踏入这趟浑水,以绝杀手段,将本就乱麻一般的缠局,搅得更乱了几分?
也许,这将是注定要纠缠很多的谜团,也许,南闵之行,很快便能将答案揭晓。
秦长歌眯着眼,看着傍晚南闵山野之间,慢慢升起的雾气,那些本就油绿叶子越发深翠,叶尖带着点妖异的暗红,彷如一双双诡异的眼,在渐渐混沌的夜色里,将来往行人不住窥视。
“还好,这个季节,大约是没有瘴气的,”秦长歌端详了一下,确定那雾气只是山间岚气,“不过据说再往南走,玄镜宫所在,一年四季都有瘴气,尤以冬春两季最为厉害,那里没有苍翠蓊郁的树木,只有大片乱石堆积成山岭,长久的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上无数毒蛇读物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酿成毒气,听说连溪水都色泽不对,不是浓绿就是深红,腥秽逼人,彩蛊教的妖功,就是在那里炼成的。”
“总是要见识一下的,”萧玦无所谓的道:“阴离那个武功,我看我还能对付……”
他说道一半突然止住,与此同时秦长歌竖起手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周的环境立时安静下来。
一静下来,便感觉四周流动的空气粘腻,风里似乎都带着嘶嘶的声音,昏黄的夕阳一轮残照,挂在奇形怪状的飞鸟扑飞的翅膀上,那些翅膀每次扇动,都响起轻微而遥远的铃声。
铃声轻细,却带着梵唱般的高远空灵节奏,随鸟的高飞而振动不休,在云端和树梢漫天遍野的响,那些鸟姿态宛转,在半空中不住蹈舞,越舞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来宛如佛光沐浴里,黑发洁净的女子们,正启唇齐声吟唱。
“铃鸟。”
秦长歌和萧玦对视一眼,以此同时车帘一掀,楚非欢苍白的脸静静的探出来,向背那黑压压鸟儿遮没的天空看了一眼,轻轻道:“不宜再向前,这是南闵大族发生巨变,阻止闲人前进的礼节。”
“众鸟所舞,行人止步,若有违背,众神所诅。”
萧玦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众神?他是哪门子的神?”
楚非欢只是静静看着那鸟的数量,皱眉道:“放出这许多鸟,三十里外阻客,一定是大事,看这样子,短期之内,要么绕道,再想前进一步,对方都不允许。”
“不是上善之族么,这么霸道?”秦长歌一笑,“倒像剪径的强盗:此鸟我放,此树我栽,要想路过,留下路财。”
萧玦忍不住哈哈一笑,楚非欢无奈的看秦长歌一眼,道:“你又装傻,你又不是不知道水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换成别人,只会觉得敬畏荣幸,哪里会不听。”
“这是挺像三公子之类的行事风格,以这等风雅手段拒客警戒,也不血淋淋的说什么违者必死,来个‘众神所诅’,唔,很好,死了也是神灵惩罚,和水家无关,多高洁啊。”秦长歌笑嘻嘻的看着那些鸟,“我们今晚吃烤鸟儿好不好?”
萧玦立即道:“我会烤,不要你烤,十年前你烤过一次鱼,从此我再不敢吃鱼。”
秦长歌瞪他一眼,萧玦面不改色的坚持,楚非欢默然半响,轻轻道:“其实也不是那么急的……还是绕道,或者等等……”
“绕道?那要绕道中川去!”秦长歌一口否决,“至于等,非欢,谁知道水家除了什么事?万一等上三个月?我们不能这样等。”
她望着那些鸟,始终在前方十丈处盘旋,显然意思是:到此为止,再进有危险。
眯了眯眼,秦长歌真准备有所动作,不想身边,萧玦突然一掀长袍,朗声一笑,大跨步的向前走,正正走到十丈处,飞鸟盘旋的范围内,随即,靠树一坐。
“呼啦”一声,漫天飞鸟立即尖嘶着俯冲而下!
“一群鬼鸟,也配欺我!”大喝声里萧玦突然由坐姿腾身而起,身形剑般的一窜,转眼已经窜到了黑压压的鸟群中,他伸出的双手迭起漫天掌影,飞花逐叶,快得令人难以捕捉那运行的轨迹,只看见漫天里突然下了一阵五彩的羽毛雨,纷纷而落的翅羽里,鸟们嘎然尖叫着,挣扎着逃脱那双迅捷得可怕的手,快速的冲向高空,不敢再接近,却也不敢离开的哀鸣着不住盘旋。
而萧玦大笑落地,双手各抓着数只怪鸟,鸟毛都已被拔光。
秦长歌摇头,笑,“行动力真是超强。”
转目看楚非欢面有忧色,微笑道:“非欢,别担心,凭我们三人,天下哪里去不得?”
她一指那些倒霉的鸟,愉快的道:“干粮早就吃够了,今晚打牙祭!”
她一边漫不经心的讨论吃,一边却将衣袖头发全身上下,全部细致的整理一遍。
楚非欢不再说话,回车里不知捣鼓什么去了。
那厢,抓着光秃秃待人烧烤的鸟,萧玦兴致盎然的一踢身边树身,立时落下许多断枝,他嚓的点起火折子,立时起了一阵蓬蓬火焰,手脚麻利的将鸟穿在树枝上抹了盐不住翻烤,萧玦抬眼笑道:“如何?这许多年,我当初的战场手艺,都没丢下呢。”
他看似满不在乎的烤鸟,却有意无意间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位置点火,身前身后全是树,前方还有断落的树桩,而他堆积起的生成火堆的树枝,奇异的堆成金字悬空状,随意挑出一根树枝,便可翻成一张火网!
这里的三个人,当年都是百战血海中走出来的人物,能立于天下顶端俯瞰众生的绝顶之人,从来都不会是简单愚钝的,轻敌这样的毛病,自然绝不会犯。
敢睥睨一切的做,也会谨慎小心的应对,战术上藐视之,战略上重视之,毛太祖的格言,于另一个时空,亦被另一个开国皇帝所圆熟使用。
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