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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什么意思!”
湛朗趴在窗台上,放眼望去,一片紫色的海洋,远处交接的是群山的轮廓,再远一点则是淡青色的天空。
三个星期前他就到了这里,薰衣草的花期刚刚到来。
三个星期,二十一天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天地慢慢地一点点地变化,由浅变深,越来越紫。
每天早上,太阳刚刚跃出远处的山谷,还未来得及完全放射出它的光芒,薰衣草在晨风中摇曳,远处的远处,完全汇成了一片紫色的海。
同来的锦瑟,稚气未脱,看见这样的景色,当时便尖叫起来,连跳带蹦地冲过去,鸭舌帽拿在手里乱舞。旁人急忙去拉,说草丛里有很毒很猛的虫子,她听也不听。
她穿着迷彩T恤和牛仔裤,本以为旅游就应该穿得轻便,现在却后悔起来,天天打电话回家去催他们寄条白裙子给她,“紫色的花田里,白裙子衬得多超尘脱俗啊!”
她平日里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家里人希望她穿得淑女一点都要被鄙视半天,这次竟被要求寄白裙,而且还是有蕾丝花边的那种,喜不自禁,先是寄杂志给她,让她选式样,又让湛朗帮着量了尺寸,忙了三个星期,今天她的裙子终于寄到,锦瑟穿上白裙子,乐呵呵的,镜子照个没完没了。
“湛朗哥,我这样好看吗?还是那条有花边的比较可爱一点?”
他耸耸肩,“反正有好几条,每天换一条就是了啊。”
“这办法不错!”
小女孩把这里当成了拍时髦写真集的外景地,每天出去喀嚓喀嚓的,从早上一直拍到黄昏。起先是拍自然景色,后来就到处找人帮她拍,乐此不疲。
“来嘛,来嘛!你帮我拍,我也帮你拍啊。”
他被硬拖出来。
“等我摆个好点的姿势!”
锦瑟退后几步,一边想一边换角度。
湛朗一只手拿着DV,一只手抱臂,淡淡笑着等她。
年轻的女孩穿着白裙子站在花田里,左顾右盼,是很美的风景。没有了女孩儿,这片花海可能会寂寞的。
她那么爱花的人,若是见到眼前此情此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继续追溯回忆里的片段,她似乎在听到薰衣草农庄这个名字时,一脸的兴奋。
说起来上次来时,这里正逢下雪,银妆素裹,俨然一个童话里的世界。
他才想起来,在这里是花季,国内却是严冬。她错过了两季花期,一直在寒冷冬天的边缘徘徊。
错过,是一种多么深重的无奈。
眼前一片模糊,恍然中是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面前,就那么盈盈地笑着,戴一顶白色草帽,帽檐点缀两簇花朵,仿佛永远开不败般鲜嫩。
他也很快从模糊中醒来,没事一样,迅速把想象从脑海中抹去,继续耐心地等面前那个小女孩摆出最理想的姿势。
“我好了,照吧。”锦瑟笑得有点僵。
“不要看我的镜头。”湛朗伸出手,“看我的手,我喊一二三时,你再把头转过来。”
“不会来不及吗?”
他笑,“抓拍的表情是最生动的。”
如此来了几张,锦瑟翻看一下,非常满意,“真的,好像明星哦!原来照相有这种窍门哪,恐怕也只有你这么好的技术才做得到吧?再拍再拍,等我跑远一点!”
他指导说:“不要老是站着,试试看半蹲下,把花拥在怀里,做闻的动作。”
锦瑟非常配合,她的个性本来就开朗爱热闹,和陌生人也能一下子就混熟到互留电话和电子邮件的地步,何况拍照,更加落落大方,湛朗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晚饭后到睡觉前的那一段时间,锦瑟总是赖在湛朗房间里度过。起先几天,他会陪她说话,后来也就习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因为锦瑟如果想和他聊天,是绝对不会客气地让他安静下来一分钟的。
她翻看DV里存的照片,边看边喷喷称奇,赞不绝口:“你的水平真是好,可以去开影楼!我这么平凡无奇的姿色都能拍出明星的效果,要是明星来拍还不变成天仙呀?对了,那些明星一定是因为化妆师和摄影师的缘故才显得漂亮吧?喷喷,原来美女都是骗人的!”
湛朗刚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闻言笑了笑,“也不是,有的人天生丽质,不化妆也是美到极点。”
“你见过?”锦瑟随口问了一句,“反正我是没发现身边有什么天生丽质的美人,同学朋友大都靠化妆打扮。对了!”她抓着DV来到湛朗椅子边,“湛朗哥这么优秀的男生,有女朋友了吧?”没等湛朗作答她又推翻,“唉,瞧我,有女朋友是当然的事啊,问题只是数量方面——湛朗哥你有几个女朋友啊?”
他好笑地用薄薄一片书签打在小女孩脸上。
“我没有女朋友,未婚妻倒是有一个,曾经。”
锦瑟咂咂嘴,语速极快地问:“分手了?”
“她已经有了爱人。”想一想,他又补充说,“在她知道这婚约以前,而且她很爱对方。”
锦瑟耸肩,“那就没法子了,你忘了她好了,反正好女人多的是呀——她漂亮吗?”
女孩都这样,听闻异性谈及另外的女子,第一反应必然是她的容貌。
湛朗找到下午看书时中断的那一行字,淡淡地说:“漂亮啊。”
偏偏锦瑟不依不饶:“有多漂亮?”
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像刚才那样不假思索地就回答。
“漂亮到……”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下,他慢慢望向小姑娘,“漂亮到如果她站在镜头前,大部分明星都得回家喝西北风的地步吧——我想是的。”
锦瑟十分震撼地仰起头,表情处于想象中。
湛朗打心底好笑。假若他的答案是“普通漂亮,但是很聪明”,或者“虽然不漂亮,可是心地很好,很能干”等等,锦瑟都不会有那么吃惊的神色吧。
“你说的天生丽质,是她吧?”半晌,她讷讷地问:“有照片吗?”
“手边没有,等回去了发给你。”看一眼时间,湛朗合上书站起来,“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我们回墨尔本。”
“啊?明天就走?”
“小姐,你已经玩了三个礼拜了吧。”
“我知道差不多是该回去了,可你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突然宣布啊……真是……好歹给人个心理准备嘛,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家伙。”
锦瑟嘟嚷着回房间去,湛朗跟她道过晚安,回来捡起自己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从来不是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回来后却突然连做几件心血来潮之事。
就连跑到LavendulaLavenderFarm来也是一念之差决定的,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越发强烈,盘踞脑海挥之不去,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
如果说命运中会发生什么意外的邂逅,三个星期了,一切都那么平静,没有任何事超出意料之外。
所以,他没有理由再等下去。
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迟,所以,它是在所有人一天天一点点的盼望中到来的。
准备年夜饭时,她打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喷嚏。
“怎么,有人想你了?”
钟奇一边切菜,一边打趣,围了条碎花围裙,脱下西服的董事长,也不过就是这副模样。
“嗯,让我想想会是谁呢……”
妍婴勾住爸爸的脖子,“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
“天边有人想,”钟奇腾出一只手忙不迭刮一下女儿的鼻子,笑道,“眼前也有人想。”
稍微怔一下,她就明白过来爸爸所指的天边,是隔了重洋的墨尔本。
“爸啊,你也真自作多情。”她笑着说,“说来也奇怪呢,为什么人们会认为打喷嚏是被人想?为什么不直接点承认只是感冒?或者更科学点,说是鼻黏膜受了刺激所致?”
“人干吗要那么现实!”钟奇放下菜刀,把材料装盘,打开碗橱时想到什么,转过脸来,“小婴,你感冒还没好?你想从今年一直感冒到明年啊?”
“它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呢。说起来倒真是很久没感冒过了,大概前几次没感的份都一起累积到这次了。”
钟奇瞪她,“过了今晚就是新年,大年初一都要博个好兆头,你就给我感冒啊?马上去,泡热水澡也好,灌白开水也好,今晚以前一定要给我弄好。
她被赶出厨房,还没把房间里的沙发坐热,老爸又急吼吼地上来,一脸担惊受怕。
“这么久不好,不会引发什么心肌炎吧?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我又没有发热,顶多鼻塞。”说是这么说,为了让父亲安心,她还是裹着毛毯顺从地爬上了车后座。
外面的天是干冷干冷的,裸露在外的手和脸部皮肤都有些冻得发痛,她从来不觉得冬天有这么冷,记忆里发生了某些事,某些改变心绪的特殊的事,把身体里沉睡的感官唤醒了。
妍婴往玻璃上呵气,看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
春节啊,春节,全中国人的节。敏敏和清平都各自回家跟亲人团圆去了,想必澳洲的华人一定也会庆祝,今晚不知道是萧家先打电话过来拜年,还是爸爸先打过去。
医院的挂号大厅有些空荡荡,情理之中。除非迫不得已,没人大年夜的想光顾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钟奇去挂号,妍婴坐在长椅上等,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因为感冒已显得迟钝的嗅觉,越发使人不快。
每次来时专门负责给她检查的那位老医生回家去了,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男子,对妍婴竟然有点印象:“是傅医生的那位病人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他理着听诊器时,钟奇有些急了,“她从一月初就开始感冒了,一直不见好,会不会影响心脏,有没有关系啊?”
年轻的医生淡淡笑着戴卜听诊器,“抵抗力下降了,感冒当然不容易好。千万别乱吃药,注意休息。”
钟奇听着听着,忍不住数落女儿:“一定是搬出去住的那段时间把身体底子搞差了,以后不许再这样!”
妍婴只好对父亲嘿嘿地笑,幸亏医生开口及时救了她一命:“还好,心跳没什么杂音。放心吧,预祝新年快乐。”
刚推开家门,母亲就迎上来说:“刚才萧权打电话来拜年了,我说你带女儿去医院,他急急忙忙地问有没有事呢。
钟奇脱下外套挂起来,答应着:“知道了,我马上去打给他。
妍婴慢吞吞地脱下鞋,裹着毛毯要上楼时,父亲叫住了她:“小婴过来,你萧叔不放心,非要听到你声音才踏实。
她绕过沙发,从父亲手里接过听筒,很自然地说:“萧叔,除夕快乐。
那边却顿了一下,低低笑了一声说:“妍婴,是我啊——怎么不是钟伯伯,我还差点叫他呢。
她狐疑地看父亲一眼,很快明白过来,两个老爸设计好的,这头和那头同时换人。
一切安好让钟奇再无后顾之忧,他笑嘻嘻地朝女儿比了个手势,跑到厨房去帮忙了。
“你真的没事吗?”隔了一会,湛朗缓慢地问。
“我很好啊,刚才在医院里看到医生的桌子上有盆水仙,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养水仙的窍门,所以回来迟了。”妍婴缩在沙发里笑着说。
“还是那种乐观的个性,很好。
“澳洲热吗?”
“有点,黄金海滩上该全是人了。”他说,
“你要的薰衣草农庄的照片,真的很巧,我刚从那里回来,回来后整理电子邮件,才看到你的信,所以顺手发到你的邮箱了,去看看吧。”
妍婴快乐地答应一声:“好!”又说,“你在线吗?上网去聊吧?”
“也好。”
匆匆收线回房,打开电脑,登录MSN和电子邮件,兴冲冲地打开图片,一颗心突然毫无预兆地沉到底。
意料之中的美丽花海,倘样其中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女。
她笑得很高兴,举手投足间,是自己全然没有的自信和爽朗。她出现在湛朗的镜头中,而且张张主角都是她,竟然没有一张例外。
还有一段视频,妍婴犹豫几秒,才打开它。
“嗨!你们好,各位观众,我们现在身在澳大利亚的LavendulaLavenderFarm,著名的熏衣草农庄,我是主持人陈锦瑟,为大家摄影的是大帅哥萧湛朗,湛朗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镜头摇晃一下,转个弯,湛朗穿白色T恤,墨镜卡在头顶,正比着V的手势。
少女继续兴致勃勃地解说:“我们来到这里二十一天了,在这二十一天里,亲眼目睹这一大片海洋慢慢地从碧油油的绿色变成深邃神秘的紫色,心情真是激动又带点神圣,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活在等待和惊喜里,你一定也要来这里哦!”
她还跑过来,抓着镜头加重口吻:“一定要来哦!”
画面外传来湛朗的笑声:“你靠得太近了,主持人。”
少女笑着跑开,一只手按着头顶的草帽,一只手拎着长长的裙子,飞快地奔驰在齐腰花海之间,不时回眸。
镜头一直尾随着她,紧追不舍。
播放器定在循环播放的形式,视频重复了两遍,第三回时,妍婴关闭了它。
湛朗也在线,他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