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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坑上的良玉赶紧跳了下来,吐吐舌头说:“春云姐姐,便是咱们不说,其他院子还不一样在说?方才我去厨房里给二姑娘取药的时候,看到一群人聚在那里,说的话题可比咱们厉害多了。”
良月好奇地问:“都说了些什么呀?”
春柳也好奇,推推春云说:“别吓唬她,让她说来听听,反正二姑娘睡着呢,没半个时辰不会醒。”
春云哼了一声,不再多说,重新低头开始绣花。
良月又蹭回坑上坐着,低声说:“我听说,大老爷要把林姨娘从红叶庵接回来了,都已经派轿子去了……”
“啊?”良玉惊讶地说,“那大夫人乐意吗?”
春柳拍她脑袋一下,说:“傻瓜,大夫人肯定是不乐意,否则初一接的圣旨,怎么到今天才去接,可是再不乐意又能如何?如今四姑娘被官家封为修华,林姨娘可是她的亲娘呀。”
“就是。”良月顿了顿说,“说起来真是奇怪,四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被官家看上了?”
“谁知道!”春柳说,“总而言之,蓼园那两个姑娘都是古古怪怪的。”
良玉神秘兮兮地说:“就是,我瞅着这两个姑娘好象是犯冲,一个好了,一个必定是坏了,一个坏了,另一个必定是好了。”
良月想了想,不解地问:“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们看,前一阵子老夫人多疼五姑娘呀,五姑娘差点就跟顾大少爷定了亲。啧啧啧,定国公就这么一个孙子,将来指定袭爵,那她就是未来的定国公夫人。结果呢,如今居然要成晋王爷的妾室,这晋王妃还是她异母妹妹,难怪老夫人一提起这事,就气得要呕血。再说四姑娘,前一段时间亲娘被赶出府,她也差点远嫁到浙东。结果现在居然成了官家的妃子,一开始就是修华,几品来着?”她掐着手指算了算,倒底不太懂后宫的位份,算了半天也没有算出来。
良玉连迭点头说:“就是,就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真是想不明白,五姑娘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要顾大少爷,倒想做晋王的妾室呢?”
“你以为她想呀?”春云白她一眼,手里继续穿针引线。
“听说是晋王看中了他,向太后求得她。唉,说起来也是蛮可怜的,便是咱们府里的姑娘,被晋王看中了,也只能顺服。”
“依我看,她是活该,谁叫她这么张扬。又拜紫英真人为师,又三番五次地进宫,夜路走多了,撞到鬼也不出奇。”春柳幸灾乐祸地说。
良月眨巴着眼睛说:“其实晋王对她不赖呀,你们看,天天派太医过来看兰大姑娘,还送了那么多珍贵药材。”
春柳不以为然地说:“便是不赖,也是个妾,说出去丢人现眼。咱们阮府一百多年来,还是头回有女儿做妾呢。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在笑话咱们府呢?听说因为这桩事,老夫人跟东平侯夫人都闹僵了,还有惠文长公主很生气。”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老嬷嬷说:“其实都一样,别以为做官家的妃子就了不得了,老夫人还不是一样长吁短叹。”
丫鬟们面面相觑。
“这又是为什么呀?”
老嬷嬷说:“你们哪里懂呀,这后宫可不是一般人呆的。四姑娘进了宫,她要是显贵了,咱们府也跟着荣华富贵,她要是倒霉,咱们府也跟着倒霉。”
丫鬟们到底年龄尚轻,世事经历的少,虽听明白她的话,却没有切身的体会。良月说:“不管怎么说,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有了着落,听说三姑娘也要另外许配,可咱们的……”指指里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呀?”
春云斜睨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没有动静?难道大夫人还专门向你报告?婚姻一事,没有事成之前自然不能宣扬。这段时间,咱们府里来过好些媒婆……”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里屋传来一声轻咳,顿时变了脸色,把绣架一扔,下坑趿了鞋子走进里屋。
二姑娘已经醒了,正俯身咳着。
春云忙将床底的唾壶拿过来,搁到脚踏上,然后扶二姑娘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二姑娘吐出一口浓痰,不满地说:“你们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
春云讪笑着,拿起床头的茶水递给她。“随便说了会儿话,可是吵醒姑娘了?”
二姑娘冷哼一声,喝了口茶水漱完,又吐在唾壶里。这才躺回床上,看着床上的芙蓉帐半晌,低声问:“真的派了小轿去接林姨娘了?”
“是……”春云吓得魂飞魄散,勉强点点头。
二姑娘没有注意她的神色,怔怔地出了会儿神,难怪母亲这些天都是行色匆匆,在自己屋里坐不到一刻钟就要走。原本是以为她在准备四姑娘进宫事宜,却原来是心里烦着呢。
“今儿几号了?”
“初四了。”
“都初四了呀?”二姑娘微愣,怅然地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只隔着一天了。”
春云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二姑娘说的是四姑娘进宫的日子——十二月初六。
“这两日,除了要接回林姨娘,还发生了什么事?”
春云斟酌言词说:“还有一桩事,就是老爷昨日带着三少爷去正式拜师了。就是前些日子三老爷介绍的那位大儒,之前大夫人一直嫌他贽仪太贵……”
“好好好,这下子都鸡犬升天了。”二姑娘银牙一咬,眼眸里闪过一丝戾色,“进了宫就了不得了?还不知道如何呢?半年前杜梦华也是一开始封了淑仪,如今还不是无声无息。”
“姑娘说的是。”
二姑娘看她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厌恶。又想到她们一群人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婚事,一团怒火燃烧,扬手给她一个巴掌,怒斥:“一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着主子乱嚼舌根,全给我滚到外面院子里站一个时辰。”
春云连忙跪下说:“姑娘息怒,是我没管好她们的嘴巴,姑娘罚我们也是应该的,只是天寒地冻,在外头站上一个时辰,怕会冻坏人。姑娘如今身体还没有康复,要是我们也跟着病了,谁来照顾姑娘?不如先记在账上,等姑娘身子好了,再让我们去站着。”
要是全病了,还真没有人服侍,二姑娘口气稍缓:“算你识趣,便先记着吧,得闲再罚。以后若再犯,惩罚加倍,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外面暖阁里的一干人听到这里,呼出一口长气,彼此相视一眼,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又听二姑娘说:“把我的锦袄找出来。”
“姑娘要起来?”
二姑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跟着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又过片刻,门帘一挑,二姑娘一身整齐地出来,狠狠地扫了大家一眼,带着秀云走出韶华院。到大夫人的屋里,她正跟一干管事媳妇在说话,见她过来,忙打发走她们,拉着二姑娘的手到榻边坐下,摸摸她的额头,说:“谢天谢地,可算是退了烧。”顿了顿又说,“怎么就起来?别刚刚好,又让风吹坏了。”
“娘。”二姑娘抱着大夫人的胳膊,脸颊蹭了蹭,难得地柔弱起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无端端怎么说这个!”
“小四小五她们……”
“呸呸呸。你怎么跟她们比?你将来可是要穿着大红嫁衣,从正门八人大轿罗鼓喧天地抬出去的,她们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连嫁衣都不能穿,说好听点,一个叫修仪,一个叫侧妃,其实就是妾。”大夫人拍拍她的头说,“乖女儿,你别胡思乱想了,等娘把这两个丫头送出门,再好好给你谋门亲事。”
二姑娘怔了怔,说:“小五也要出门了?”
大夫人点点头。
“她都还没有满十四岁呢。”
“晋王天天派太医过来给你姑姑看病,外头传得纷纷扬扬,太难听了。你祖母想着,横竖要送她过去,不如早送过去,平息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可以恶心一下沈府。”
二姑娘恍然大悟,心里十分痛快。饶是阮碧如何聪慧,落得如此的下场不说,最后还要被祖母利用一回。
第110章 世事如棋
“什么?”阮碧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被她一双冰雪般眼眸盯着,老夫人有点羞愧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说:“你也别怪我,这外头的口水都可以把咱们阮府二百来号人淹死十回八回。横竖这事情已经成定局,再拖下去,反而更加沸沸扬扬,于人于己都不好。前两日,太后派了人过来,说是晋王如今受了重伤,身边少个吁寒问暖的……你早点过去,他将来也会承着你的情。再说,他明年六月大婚,你早点过去也好早点……”
心里有愧,“站稳脚跟”四字说不出口,又见阮碧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的笑容。顿时这四个字在喉咙里结成一团,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阮碧收敛笑容,带点恳求地说:“祖母,能否等我过了生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安排妥当,连地图都没有绣好。
“你生日也就一个月后,不差这么一点时间。”老夫人顿了顿说,“这些日子京城的百姓可都盯着咱们阮府,到底不是一件光鲜的事情,还是办得无声无息的好。初六四丫头要进宫,宫里要派人过来接她,外面那些百姓都会盯着前门,你正好从后门悄悄出府。”
她从容说来,头头是道,显然早就谋划好了。
阮碧垂下眼眸,一时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打消她的念头。
正在这时,阮兰忽然从里屋冲了出来,身着素白中衣,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面前。“娘,娘,我求求你,别送她去晋王府……”
春晖堂的东厢房是给她留着的,但因为她身体一直没有康复,老夫人不放心,便让宿在自己东侧的屋子里。她赶紧扶起她说:“兰儿,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着呢。”又瞪跟着进来的秀文一眼,“你怎么照顾兰大姑娘的?快扶她进去。”
秀文慌不迭地“哦”了一声,把手里拿着棉袄披在阮兰身上,又温言劝慰:“兰大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阮兰连迭摇头,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说:“娘,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对不住她。是我不争气,让她一个堂堂的沈府嫡长女变成不明不白的出身,如今还要去给人作妾。娘,是我对不住她,你就救救她吧,别送她去了。”
老夫人悲伤地说:“傻孩子,你以为是我想送她去?咱们阮府的女儿几时做过妾?这不没有办法吗?太后跟晋王,咱们能得罪哪一个?好在,晋王对她挺上心的,她过去也不一定吃苦,你也别太担心了。”
阮兰愣了愣,松开抱着老夫人胳膊的手,又扑到阮碧面前,满脸泪痕地说:“阿碧,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都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
看她伤心欲绝,阮碧心生恻隐,说:“兰姑姑,我不怪你,各有天命……”
话还没有说完,阮兰的双眸暴出奇异的光芒,状若疯狂地说:“我想起了,我有个办法,不用送阿碧去晋王府……”
阮碧和老夫人齐声问:“什么办法?”
“你是侄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阮碧和老夫人瞬间僵化。
片刻,老夫人回过神来,睃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秀文,低喝一声:“出去。”
秀禾连忙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老夫人又示意阮碧去把门关上,然后才颤声问:“兰儿,你刚才说的什么?”
阮兰语无伦次地说:“娘,是大皇子。他们说我跟大皇子有私情,他们说阿碧是我跟他的女儿。”
“兰儿,你说清楚一点,五丫头倒底谁的女儿?”被这番对话轰得脑袋都晕了,老夫人手按着太阳穴。
“是沈赟,娘,我发誓阿碧是他的孩子,我从来没有红杏出墙过。”
“那大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们口口声声说我跟他有私情,还拿出他给我写的诗为证据,我百口莫辩。娘,如今咱们就认了这桩事,就说阿碧是大皇子的孩子……”
“糊涂。”老夫人目露精光,厉喝一声说,“这种事能认吗?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从此以后你提都不能再提,知道不?”
从小到大,她待阮兰一直和颜悦色,从来没有这般声色俱厉过,阮兰怔了怔,迟疑着点点头。
“还有你。”老夫人看着阮碧说,“当作没有听过,知道不?”
阮碧也点点头,脑海里电石火光般地闪过什么,却一下子抓不住了。
老夫人站起来,来回踱着步,怪不得当年老太爷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想越害怕,原来对阮碧去晋王府做妾还心怀愤懑,如今想想,她就一个烫手山芋,早脱手早好。
神色复杂地看阮碧一眼,摆摆手说:“你回去吧,收拾收拾,千万记着别乱说话。”
阮碧脑海里也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