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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后,想到明日大早要教阮碧学骑马,便早早上床睡觉。许是心里有事,辗转半宿才睡着,睡不到一个时辰,浑身一个激灵坐了过来,看窗外一片乌漆墨黑,只好又躺回去。又辗转好一会儿方才睡着,再醒来,红日半窗。
顾小白“哎唷”一声,从床上跳下来,也不叫小丫鬟进来服侍,自己把衣服套上。走出门,见安平坐在院子里跟其他小厮说闲话,上去踹他一脚,说:“只知道跟娘们一样磨嘴皮,这都几点了,也不叫少爷我起来?”
安平说:“哎唷,我的大少爷,您睡着,天王老子也不敢叫您呀。再说,今日国子监又不上学,您起这么早做啥?”
顾小白说:“废话少说,赶紧去牵我的马。”
安平说:“大少爷,什么急事儿,您脸也不洗,饭也不吃,这就出门?”
“?嗦。”顾小白瞪他一眼,自个儿往外走。
安平等一干小厮赶紧跟上。
到马厩取了马,直接上马,风卷残云般地冲出定公府的角门。大街的斜对面便是惠文长公主府。远远地就看到两辆马车停在东角门前,崔九带着一干下人站在门口说着话,几个妇仆抱着锦匣布匹登上第二辆马车。顾小白心里诧异,跃马扬鞭,把“京城第一”的马术全使唤出来了,顿时飒露紫四蹄生风。
后面的安平少不得又哇哇大叫:“我的大少爷,您慢点儿慢点儿。”
顾小白那肯听他的,一口气跑到崔九身边,勒住马头问:“这谁要出门呀?”
崔九说:“不是谁要出门,是阮五姑娘要回去了,”
顾小白惊讶“啊”一声说:“怎么就走了?我还没有教她骑马呢。”说着,拍马上前,到第一辆马车旁边,轻咳一声,“五姑娘,你怎么就走了?不学骑马了吗?”
只听阮碧在车里说:“祖母身体不好,我离家两日,心中十分惦念。以后有机会,再请大少爷教我骑马。”
顾小白“哦”了一声,颇有点怅然,勒马站着,不走也不说话。听阮碧跟崔九说着场面话,什么多谢长公主款待,什么改日再来登门致谢。又过一会儿,崔九一挥手,马车出发了。
车轱辘转动着,发出辚辚的声响。
阮碧也跟着吁出一口气,虽然长公主待她很好,但是做客到底没有自家舒服。
秀芝看看窗外还傻站着的顾小白,低声咕哝:“这顾大少爷好生奇怪。”
刘嬷嬷轻咳一声,瞪她一眼。
秀芝知道她在提醒自己,车夫可是长公主府的,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主仆三人,一路无语。
到阮府下了马车,管家把长公主府的四名仆妇迎到偏厅就坐,派下人通知大夫人的同时,又奉上茶。来的虽是仆妇,毕竟是长公主府里的,又带着赏赐来。大夫人不敢怠慢,亲自来偏厅接见她们。
领头的老嬷嬷从怀里摸出一张大红礼单递上,说:“这是长公主给五姑娘的赏赐。”
大夫人接过,翻开看了一眼,只见一溜的首饰与布料,以及一些精致吃食和茶叶,都是外头不常见,心里又是诧异又是不爽,这五丫头到底哪一点入了惠文长公主的法眼?按捺下心里的不痛快,摆摆手,试意丫鬟媳妇去接过赏赐。
又叫管家取出专门打赏用的银锞子,每人两个。
长公主府妇仆却坚决不肯收,喝过茶后就告辞了。
等她们走后,大夫人又看一眼礼单,十分不爽,递给阮碧说:“这是长公主赏你的,你自己收起来吧。仔细些,可别丢了坏了。”说罢,看着阮碧,目光灼灼,希望她识趣一点,主动提出由她保管。
阮碧方才在马车里已经想过,自己再怎么伏低做小,也不会换来大夫人的喜欢,反不如全力迎奉老夫人来确保自己的地位。于是毫不犹豫地接过礼单,说:“是,女儿一定会细心保管的。”
大夫人按捺着怒火,冷淡地说:“出去两天了,你快去见见你祖母吧,她今早还惦记你了。”
阮碧答应一身,恭身退出偏厅,带着下人们捧着赏赐到老夫人的院子。
小丫鬟看到她,争相打起帘栊说:“五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声音在里面响起:“快叫她进来。”
阮碧走进偏厅,款款行礼,老夫人拉她起来到榻沿坐着,仔细端详着她一会儿,说:“哟,这才两天没见,怎么就看着有点不一样了?”
旁边的郑嬷嬷笑意吟吟地说:“姑娘这会儿是女大十八变,一天一个模样。”
老夫人含笑点头,拉着阮碧的手仔细地询问,在长公主府里住在哪里?长公主待她如何?跟长公主都说过些什么话?
听阮碧说住在长公主寝殿旁边的秋华苑,不由一怔。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客院留宿客人,那客院一般离内院有点距离的。又听说午膳与晚膳都是顾静宜、长公主一块儿用的,心里又是诧异。及待阮碧把礼单递上,她就更加诧异了,暗想,幸好当初没有把她许配给大夫人娘家的瘫子。
打开礼单看了看,全是些精致的闺中物品。略作沉吟,老夫人说:“你母亲叫你自己收着,你就自己收起来吧。你也大了,该学着打点财物。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你母亲。”
阮碧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如吃秤砣。又说一会儿话,带着赏赐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东厢房。把东西点了点,让秀芝一一入册。然后挑出五匹布料和几支珍珠宫花,准备亲自送给几位姑娘。
按照长幼秩序,这头一个要送的自然是二姑娘。
到二姑娘的院子,她正在偏厅里喂画眉,回头斜斜地睃她一眼,把银汤勺递给春云。走过来看看布料,轻哼一声说:“这布料的颜色这么俗艳,也只有勾栏瓦肆里的那些人穿的出去。”又拿起珠花看了看,不屑地说,“珍珠这么小,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阮府穷了呢。”
秀芝低着头,气得嘴巴都歪了。
阮碧却早有心理准备,淡淡地说:“我原知道这些东西也是埋汰二姐姐,这就回去了,不打扰二姐姐了。”她不收更好,自己落了实惠,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又得了性情乖张的恶名。
二姑娘这两天被大夫人面命耳提,颇长了几分心计。知道口头占占便宜就好了,真做出格,于自己反而不利,说:“五妹妹急什么?你如此盛情,我不收岂不是说不过去?大不了拿来给春云做秋衣。”扭头瞪春云一眼,“傻站着干吗?还不过来谢过五姑娘。”
春云无奈地上前,说:“谢谢五姑娘。”然后接过布料与珍珠宫花。
二姑娘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赏五妹妹的。”说罢,冲春柳一使眼色。
第二十五章 姨娘林氏
春柳进里屋,一会儿折回来,手里端着漆盘,里面放着三个小金锞子,正是上回长公主赏赐二姑娘的。
阮碧哑然失笑,明白二姑娘是想借此打自己的脸,可是对于这种小伎俩,她还真瞧不上眼。“小妹多谢二姐姐的美意,秀芝,收下。”
二姑娘盯着她半天,见她非但不生气,还笑了起来,心里暗骂好个厚脸皮的。
秀芝上前收下金锞子。
阮碧又说:“二姐姐慢忙,小妹不打扰了。”说罢,带着秀芝转身就走。
二姑娘看到她快要走出偏厅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恼怒地说:“你要不要脸呀?”
阮碧转过身,笑嘻嘻地说:“二姐姐舍不得了?”
“我……”二姑娘说不出话来,以为她会生气,以为她不敢收,没有想她不仅不生气,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收下。“……这是长公主赏我的。”
阮碧笑嘻嘻地说:“二姐姐休要骗人了,若真是长公主赏你的,你怎么舍得拿出来另外赏人呢?”
二姑娘冷哼一声,说:“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你到脸皮这么厚,也敢收下。”
“你是我姐姐,你赏我,我若是不收,岂不是尊卑不分?”
二姑娘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脸上忽青忽红。
又听阮碧说:“其实,妹妹也是跟姐姐开玩笑的,秀芝,把金锞子还给二姐姐。”
秀芝上前一步,把金锞子仍然放回漆盘里。
二姑娘看着阮碧,说不出的沮丧。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五妹妹了,说理说不过她,给脸色,她根本不放心上,更不会生气。使小伎俩又被她一一戳破,最后反而砸着自己的脚。在她面前,她有种感觉,自己就是只蚱蜢,再怎么蹦哒,人家也只是拿戏耍的神情看着自己。这一刻,二姑娘无比地怀念从前的那个阮碧——那个唯唯诺诺、大事无主见小事乱发飙的主儿,会因为自己一句话七情上脸,如同开了染坊。她究竟是怎么变成眼前这个如狐狸般狡猾、滴水不漏的五丫头呢?
离开韶华院,阮碧又带着秀芝到二夫人的芳景院,给二房的三位姑娘都送了礼物。三姑娘和七姑娘正好一块儿在下棋,很客气地拉着她喝了一杯茶,又回她几包“食全记”的点心。六姑娘收下礼物后,拉着她大谈特谈扬州的孙姨娘给自己捎的苏绣有多漂亮,还叫丫鬟从箱底翻出来给她看。直到阮碧亲口承认,这苏绣比长公主赏赐的蜀绣好看,她才肯放手。
出了芳景院,秀芝直皱眉头,说:“姑娘,你说六姑娘这么讨厌,二夫人怎么也不教教她?”
阮碧淡淡地笑了笑,不说话。看三姑娘和七姑娘都是规矩大方,估计二夫人是有意不教六姑娘,让她自个儿咋咋呼呼遭人嫌。说起来,六姑娘是她情敌的女儿,心里不可能没有刺,何况她也是个厉害的。
回到蓼园东厢,阮碧叫秀芝抱上一匹芙蓉散花锦,准备去四姑娘屋里。
秀芝非常不情愿,说:“姑娘,这是上好的蜀锦,长公主也只赏你两匹……再说,你给其他姑娘的都是一般货色,独独给四姑娘这么好,其他姑娘以后知道了,生起气怎么办?”
阮碧叹口气说:“你真是越来越话多了,快成管家婆了。”
秀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着芙蓉散花锦到四姑娘的绣房。
四姑娘眼睛一亮,霍然起身,不敢相信地问:“这是上好的散花锦,五妹妹要送给我?”
阮碧点点头说:“我觉得这匹布的颜色最适合姐姐,正好用来做秋衫。”
四姑娘摩娑着布料,经纬细腻,色泽鲜亮,她一个庶女几时穿过这种布料做的衣服?心里欢喜,说:“没错,做成秋衫正好……”顿了顿,有点黯然地说,“只可惜做出来,也是穿不出去的。”
阮碧知道她怕穿出去惹大夫人和二姑娘眼红,笑呵呵地说:“姐姐确实只能在屋里穿穿,因为这布料长公主只赏我两匹,我给其他姐妹的,可没有这个好。”
听到这话,四姑娘觉得就是在屋里穿也高兴了,又想到阮碧如此得长公主的欢心,心里艳羡不已。又摩娑一会儿布料,叫秋兰小心收好,然后微笑着跟阮碧说:“我是穷人一个,可没有回礼给妹妹,要不,等西王母祥云图完成了,我帮五妹妹做件秋衫吧?”
哪个姑娘不喜欢华裳?何况四姑娘做出来的,那手工是府里的绣娘不能比的。阮碧高兴地说:“四姐姐,这可说定了。”
“瞧把你欢喜,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比起你送我的可是十万八千里。”四姑娘说着,坐回绣架边,重新拈起针线。
阮碧凑近看了一眼,西王母祥云图里王母衣裾已完成大半,只是脸部还是一片空白。“姐姐绣的还顺利不?”
四姑娘手里不停地说:“黄梅挑花难度甚小,比往常绣着还轻松点,眼睛也不累。从前不知道,原来绣成大幅图画,黄梅挑花别有一种生动。”转眸看阮碧一眼说,“妹妹真是心思灵巧,这也让你发现了。”
阮碧微哂,说:“我这种懒人自然是想懒办法,好蒙混过关。”
四姑娘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阮碧到旁边坐下,环顾四周,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墙上悬挂的刺绣里多了一幅墨画。画上一个窈窕的仕女托腮坐在窗前,窗下木芙蓉盛放如锦,没有署名也没有题字,那仕女隐隐有四姑娘的几分模样。
阮碧好奇地问:“姐姐从哪里新得的这幅画?当真好看,让我想起了一句诗,芙蓉脂肉绿云鬓。”
四姑娘抬眸看着画,眼底浮起一片柔媚的光芒,看得阮碧一时移不开眼。
一会儿,她垂下眼眸,轻声说:“妹妹别笑话了,是我自己瞎画的。”
她擅长刺绣,因为构图的需要,也在画功上下过功夫。但是阮碧知道,她绝对没有这种功力,更没有这种细腻的笔法。何况,自己画的图,怎么会勾起她入骨的妩媚呢?
看着仕女图,阮碧隐隐有点不安。回到蓼园东厢房,找汤婆婆打探了一番,却只听到什么林姨娘跟柳絮又吵架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
忽忽几日,那日晌午,她睡醒起来,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