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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立之年,觉着纳闷。只见那人走到案桌前,跟杭某交头接耳一番,杭某谄媚地立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并道:“给佟总管看坐!”
一股怒火从心头窜起,天下哪有让被告坐,让原告跪的道理。
杭某惊堂木一拍,大声道:“江泽一案本官已有结论,江泽自已失足落水与佟公子无关,实属诬告。本官看在你们痛失亲人的份上,不再追究,快回家处理后事去吧!”
芳儿闻言当场晕倒在了地上,江潜一边扶母一边大喊冤枉。杭某厉声道:“大胆,民告官本就犯上,何况你们弯曲事实,还不退下。”
我气的两手直抖,趁衙役不注意冲了进去。杭某厉声道:“你又是何人?私闯公堂,该当何罪?”
我福了福身道:“大人,我是死者的姑姑,请问大人,你既说江家诬告,人证物证何在?说是失足落水可曾验尸?佟方柱人何在?”
杭某脸色越来越暗,冷眼怒喝道:“大胆,本官堂堂刑部伺郎,还需要你一介女流来教,来人,给我轰出去,退堂。”
衙役们上来就拖,满腔的愤怒,在隐忍多时的倔脾气驱使下,大声喊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都没有王法了吗?刑部是佟家开的店铺吗?天理何在?”
“来人啊,把这个刁妇,给我拖回来!”
两个衙役把我拖回了堂,重重地扔在地上,江潜哭着扶我道:“姑姑,咱们算了吧,佟家势大力大,我们怎斗得过他!”
芳儿已哭得晕头转向,连眼神都有点散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我气急地推开江潜道:“你给我滚开,没骨气的东西,圣人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什么叫威武不能屈?”
“无知妇人,咆哮公堂,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撑嘴二十,关进大牢。”佟府管家走至我面前,顿了一下,鄙视的斜了我一眼,冷哼了声走了出去。
两个衙役上来架住我的双臂,另一个上来就打,麻木代替了疼痛。耳朵嗡嗡作响,好似有千只蜜蜂在我耳边盘旋。此刻的心中却只有一个怒字,眼泪也似干涸了,隐约听得江潜求情道:“老爷,我们不告了,您放了我姑姑!”
血水随着嘴角流了下来,两个衙役拖着我就要往外走,我使出浑身的力气,两眼放火,咬牙切齿的道:“你敢打我,你会后悔的。江潜快回去,告诉满保,我在刑部大牢住着呢?”
16
全身无力,脸也越来越疼,疼得紧闭双眼,任由他们拖着。身体被重重地摔在泥地上,微微睁开眼,才看见满地的稻草,一股霉味直冲鼻肺。四周静得可怕,可对面明明有人在叫喊,连忙用手去捂耳朵,难道我聋了吗?一丝寒气从下而上,捂了好一会儿耳朵,才隐约听到有人喊冤,好似在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挣扎着摇着牢门道:“狗官,你有本事别放我出去。我花容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佟家这棵大树我撼定了,我就是一只蚂蚁,我也要撞一撞。
脸火辣辣的疼痛,用手轻轻一抚,感觉两腮像是一只大气球,疼得皱眉。这狗官也太狠了,雍正也只打我一下,他却打我二十下。还以为有理走天下,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唬弄百姓的浑话。早知如此应该先搬救兵来才是,雍正若是不替我出这口气,我跟他也没完。
牢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四周漆黑一片,还不时传来有气无力的喊冤声。整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抱着膝盖缩在了一个角落。又冷又饿,想起从前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眼泪也不挣气地流了下来,哭泣道:“胤禛,你快来救我!胤祥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
时间慢慢地流逝,我心也越来越绝望了,牢头见我不上前,连冷饭也拿走了。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紧握拳头自我安慰道:“没什么可怕的,权当在大清国的大牢里免费游了一圈!十三一定会来救我的。”把四周的稻草都堆到一起,盘坐在草堆上才暖和些。闭目养神,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牢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听得有人低三下四的求饶声:“奴才该死!”
我心里豁然一亮,一定是十三来救我了。我可不能轻易就出去,这二十下决不能白挨。脚步声果然停在我的牢门外,虽然紧闭着双眼,觉着眼前光亮了起来。接着听到了铁链晃动的声音,十三轻唤道:“容月,容月?死奴才,你给爷快点,爷看你们都不想活了。”
“怡亲王饶命,小的只管看牢,也不知其中的原由。”
牢门吱呀的一声,十三提着灯笼快步的冲了进来,我的眼睛此刻像决了堤的河坝,泪水倾泄而下。我又气又伤心,不语也不睁眼,十三轻轻地抬起我的下额,迟钝了片刻,立起怒声道:“这是谁动的手脚?”
“怡亲王,真不是小的打的,这是杭大人让衙役打的,小的真没有……”
“狗奴才,去把杭奕禄唤到这儿来,爷倒要看看,为何要出此毒手?”
牢头颤颤地应了一声,脚步声快速离去。十三又回至我跟前,疼惜地道:“我们先出去再说,有没有打其他的地方?”
我不吭不动,死死的咬着嘴唇。十三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轻声道:“是爷不好,没管好刑部,又来迟了,你说句话好不好?这脸肿成这样,得马上涂药不是。来,我扶你!”
十三说着拉我的手臂,我用力一甩,愤愤地道:“别拉我,我哪儿都去过,就差这牢了。”
“说气话不是,你怎这么倔,好汉不吃眼前亏。不服,可以找我与皇上给你做主,你瞧瞧,这会伤成什么样了?”
我猛的睁开眼睛,边哭边道:“我不是好汉,也不怕吃亏。杀了人不偿命,官官相护,这是哪门子王法?你们不给我个结论,我就不出去,我要把这牢底坐穿!”
十三靠着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捡了根稻草摇晃着轻声道:“好,爷就陪你,让杭奕禄给你个答复。”我强忍着泪静坐着,十三也没吭声。有他在身边,不仅壮胆,而且安心。
杭奕禄一进牢门,跪地请安,那颤颤地声音,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害怕:“下官……给……怡亲王请安,怡亲王吉祥!”我微微上番了眼皮,这狗官竟然吓得两手发抖,头都低到裤档里了。
十三不急不缓地无所谓的道:“本王还有何好吉祥的呀?都快让你发配到牢里来了?”
“王爷怒罪,下官不知何意?”
十三嚯地立了起来,走至他跟前怒喝道:“你还不知何意?你给本王捅这样的篓子,皇上降罪下来,还不连累本王?”
杭奕禄头像倒蒜似的,磕头求饶道:“王爷饶命,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行了,行了,你死不死的,本王还没权决断。你就给个痛快话吧,这事怎么了?”仰视着十三高高的后背,感激与崇敬之情由然而生,觉着自己既使冤死在大清,能得友如此也值了。
“下官立刻奉王爷的命,派人去佟府提人,下官一定禀公处理!”杭奕禄始终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低头跪在那儿,这会倒有点可怜起这个老头了,成了铁板上的鸡蛋饼,两边烤。
十三冷声道:“少给爷扯皮,你受的案子,自然由你负责,怎又是奉了爷的命,你安的哪门子心?”十三虽没有雍正的严苛,但似玩世不恭,忽冷忽热的话,让人心里也莫明的敬畏。
“王爷教训的是,是下官糊涂,下官该死!”
十三回头望了我一眼,又半似玩笑的口唇道:“我说你是不是老眼晕花了,连爷都不敢打的人,你也敢打?好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听至十三的话,我又觉得好笑,我都被打成这样了,说得我还好似个宝。杭奕禄爬至我面前,边抽嘴巴边求饶道:“姑娘息怒,奴才有眼无珠,请姑娘网开一面!”
十三蹲至我面前,轻声道:“解气了没有,走吧!”我也总不能不识好歹,见好就收才是上策。拉过十三的手,可两腿早已麻木,又颠坐了回去。
十三双手把我托了起来,两条腿像机械腿,迈不开步。杭奕禄还在自抽,朝他冷声道:“若是你有一丝偏坦,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这才停手,哭丧着脸道:“奴才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啊!”
在十三的搀扶下,慢慢地挪出了牢门。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叹道:“这牢房真不是人呆的。”又侧头感激地对十三道:“谢谢你!”
十三怜惜的注视着我,手轻轻地抚了下我的脸,我立刻疼得皱起眉。一弯新月升在天空,星空点点,十三直接抱我上了马车,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很疼?你还谢我什么?这次又来迟了,对不住!”
他一脸沮丧地靠在车壁上,想起了刚进宫那会儿按板子的事来,我曾开玩笑,下次救人跑快点,让我少按几板子,想不倒他还记得。我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臂,露出一个自以为的笑容道:“我没事了。”
他苦笑一下,庠怒道:“还说没事,都面目全非了。”用手指狠狠地指了下我额头道:“平时的聪明劲都哪去了?就傻着让别人打,别人以势压人,你就不会了?”
十三教训似的话,让我心里暖暖地,一种被人宠爱的感觉,一种亲人关怀的感觉。笑着揉了揉眼角的泪珠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把你搬出来。”
十三笑着朝我摇头,我深深地感叹道:“不到京城不知官有多小,不打官司不知公平有多难,不坐大牢不知平时有多好。”
“爷服了你了!”十三抱拳作揖。
17
马车晃悠悠地到了花房门口,新竹他们一见我的脸,都惊得目瞪口呆,满保与凌云跪地道:“都是奴才护力不周,王爷、小姐恕罪!”
十三冷着脸不语,他定是也牵怒他俩。我忙扶他们起来道:“跟你们没关系,事出突然,起来吧!”
十三一脸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道:“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多,你自已都保重,我先回府了!”
“你快回去吧,一定要注意身体!”十三微笑着提步而去。回到内院,新竹边流泪边帮我擦药,惹得我又一阵伤心。草草地歇了,明日还有大事要处理呢?
第二日脸还是肿得难看,江府的事还没完呢,也顾不得许多,出了门。江府已是白晃晃地世界,厅里传来抑扬顿挫的哭声。江潜一见了我,就跪道:“姑姑,让您受罪了!”
“快起来吧!你母亲呢?”江潜悲切地道:“娘她老人家,悲伤过度,病倒了!”
我随锦儿到了床前,芳儿脸色煞白,嘴里喃喃自语,只有两个字:“三儿……三儿……”见者落泪,小儿子素来受娘的庇护多些,这样的打击,如睛空霹雳。当初我还不是整整傻了几个月,话到嘴边都懒得开口。
正午衙门有人来传话,让江潜去一趟,我不放心让满保陪着前去。江潜回来后,先奔到芳儿的床前嚷道:“母亲,佟方柱给抓起来,就等秋后问斩了,小三也可瞑目了。”
芳儿还是有点神质不清,晃忽的样子,忙让江潜再去请郎中。七日后,子俊赶回了家中,虽心痛,事已至此也无可耐何。佟方柱被关进了大牢,杭奕禄官降三级,发放到贵州去当县令了。
请了许多的郎中,芳儿竟变得痴痴傻傻,对着谁都喊“三儿”。子俊决计举家南迁,以免芳儿睹物思人。送他们上船的瞬间,心像缺了一块,泪眼婆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使劲的挥手。子俊临别时的话,常在耳畔响起:“容月,你若是在京城呆不去了,就到南边来找我,我江家永远是你的娘家。”
涂了宫里送来的伤药,总算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倒是让我悟出一个道来,不斗争就没有希望,这点皮肉苦算什么?拿雍正的话来说,我就是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的人。心想老百姓才可怜呢,就是混钉板告御状也不见得能沉冤得雪?
半个来月未进宫,思念似风筝的线越放越长,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到宫里混上几日。
一早天色灰蒙蒙的,云层涌动,急急忙忙跑到坤宁宫的门口时,雷声当头炸响,豆大的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