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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蓦地笑了出来,“老实说,我很难想像你穿著西装在这里丢石头的样子。”
“那有什么,我有时候是一边骂脏话一边丢石头的。”
“真的?”海宁半信半疑,“你都骂些什么?”
“我示范给你看。”
唐人尧再捡起一块石头,提气扔出,同时喊道:“孙董事,你这个猪脑袋!”
海宁噗哧一声,笑岔了气。
“换你了,把你的郁闷统统骂出来。”
海宁咬咬下唇,弯腰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头,用力一扔——
“纪平远,大笨蛋!”
说也奇怪,这样大喊过后,海宁忽然抛开了矜持,再度弯腰拾起一颗石子扔出。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又一颗。
“为什么不和我联络?”
再一颗。
“难道当不成恋人,连朋友也当不成吗?”
一颗颗石头打破了海洋的平静,海宁数不清自己扔了多少石头,水晶指甲断折了,喊得嗓子都痛了,最后失去了力量,狼狈地跌坐在堤岸上,满脸泪痕。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竟堆积了那么多说不出口的疑问与伤痛,她一直以为时间会治好她的伤口,没想到当她揭开绷带,发现纪平远留给她的伤,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往深处腐蚀。
唐人尧知道海宁在哭,但他咬紧牙根,握紧拳头。
他知道她有太多委屈需要宣泄,海宁是那么内敛的女孩,纪平远离开后,她好似不曾受到影响,照样上班,照样微笑,把难过全往心里藏。
她连哭泣都没有声音。
唐人尧默默站在一旁,任她哭了几分钟,最后他终于受不了,将她从地上拉起,用力地将她按在自己胸口。
“哭吧,哭完以后就把他忘了。世界上不是只有纪平远一个男人,你一定会遇见一个……更懂得珍惜你的人。”唐人尧压抑而低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那一刻,一股心酸蓦地像排山倒海似的涌出,海宁终于不必再顾忌什么,她放声而哭,眼泪浸湿了唐人尧的衬衫,贴在他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唐人尧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长发,就像在抚慰一个满身创痛的孩子,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不知道哭了多久,海宁终于慢慢地止住眼泪。宣泄了积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之后,她感觉自己仿彿变得轻盈了。
海宁离开唐人尧的怀抱,忽然觉得难为情。她很少哭泣的,却总是在他面前落泪。
“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不必解释什么。”他垂眸望著她,深邃的幽瞳里,有著难解的情绪。“好点没?”
“好多了。”海宁吸了吸鼻子,她相信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糟透了,但是唐人尧却没有取笑她。
“渴不渴?”秋夜的海风吹乱了海宁的头发,他伸手将一缯发丝掠到她的耳后。
海宁红了脸,点点头。消耗掉那么多水份,她的确感觉渴了。
唐人尧笑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东西。”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台北一○一的八十六楼。
这是全台湾最高的景观餐厅,璀璨的水晶灯衬得餐厅内色调昏黄,大片的玻璃窗,将整个台北城尽收眼底。
夜已深了,城市不再喧嚣,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仿佛是一汪碎钻组成的海洋,又像是落入人间的点点星光,每一盏星光下,都诉说著属于自己的美好与悲伤。
两人并肩在面窗的位置落坐。
“好漂亮的夜景!”海宁低呼著,完全被这片璀璨夜色震慑了。
这几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城市,而像是天堂,此刻坐在面窗的位置,她感到世界的巨大与自己的渺小,连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悲伤都变得渺如沙尘。
注意到海宁的沉默,唐人尧不由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美好的事物,真的有愈疗的效果,就像是一幅好画,一首好歌,一本好书,还有眼前的美景……它会让人渐渐从伤痛中抽离,让人觉得生活里不是只有压力与悲伤。但有时候这些美好的东西消失得太快,就像美梦一样,醒了之后反而更失落。”海宁望了一眼唐人尧,有些羞涩地笑问:“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你常到这里来吗?”
“偶尔。”
“你第一次看著这片灯海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海宁好奇地问。
唐人尧啜了一口威士忌莱姆,思索片刻后道:“我在想,如果在我的脚下有一百万盏灯,我从每一盏灯里挖来一百元,这么一来就有一亿元。”
“什么?!”海宁傻眼。
看见海宁诧异的眼神,唐人尧不由仰首大笑。“我开玩笑的,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或许真会这么想,但我已经跨过了那个阶段。”
十年前的唐人尧,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海宁鼓起勇气问。
唐人尧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开口:“我生长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我的父亲有四个兄弟,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以上的妻子,而这些复杂的嫡系与旁系人马所繁衍出的儿孙辈总共有二十一人。”
“哇……好多!”
“随著祖父的过世,父执辈为了争夺家族的王国,每个人莫不使上全力,用尽各种手段,只为了能登上最高决策者的宝座。在这段期间,别说是裙带关系了,就连孩子都成了角力的工具。”
海宁默默地听著,心中却为唐人尧的过去感到心疼。
“虽说唐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但亲人与亲人之间除了利益之外没有真感情,从我有知以来,我的父亲一直在盘算怎么巩固自己的势力,很自然的我们这些儿孙辈自小就开始彼此竞争,每个人都想要把别人踢下去,成为下一个集团继承人。”
“太残酷了……”海宁心寒地低喃。
“是很残酷。”唐人尧扯了下唇,“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在斗争中输掉的一方,将被胜利者踩在脚下,一辈子看人脸色。没有人想要过那种生活,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往前冲。我大学念的是经济,每天就是想著怎么赚钱,谁的筹码多,谁胜出的希望就高一点,只要能从斗争中胜出,就能过著随心所欲的日子。”
“最后,是你获得最后的胜利。”
“是,我是赢了,诚如你所见,我现在是唐氏集团的最高决策者,”唐人尧自嘲的一笑,“我一度以为我拥有了世界,后来我才发现,为了这一场继承斗争,其实我失去的更多。”
海宁心脏抽紧了,“是什么?”
唐人尧目光一闪,变得毫无感情。“从此,我再也没有家人。”
一个人的成功,意味著多数人的失败。
他的同辈之中,有人破产,有人发疯,有人承受不了失败而选择自杀。是的,他是如愿成为唐氏集团的领导人,但同时他也失去了家人——他成为世上最孤独的人。
“啊!唐人尧,我为你难过。”海宁红了眼眶,蓦地展臂搂住他,一滴泪坠在唐人尧的颈际。
怀中的海宁是温暖的,她为他掉落的眼泪是滚烫的,直到这一刻,唐人尧才发现自己有多冰冷。这种冰冷已经持续得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已经失去感觉。
唐人尧慢慢地环住海宁,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震动,他几乎想要永远留住这份温暖,他有种冲动想要向她表白,告诉她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守候在她身旁,等待她发现他的心意。
但,忽然间——
“咦?那个人……好眼熟喔!”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不就是于薇薇传闻中的男友,唐人尧吗?”
“在哪?在哪?我也要看!”
“就是坐在靠窗位置,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的那一个!”
“天啊!才分手就……啧啧,长得帅又有钱的男人就是花心!”
“唉!没想到连第一名模于薇薇都留不住男友的心,真不知道我们这种相貌平凡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希望?”
流言蜚语传进唐人尧的耳中,他再度将自己的心封闭,回复一贯冷然的表情。
海宁也听见了,因为于薇薇的关系,唐人尧成了众人目光追逐的目标。经由传媒的渲染,唐人尧仿佛被贴上“负心汉”的标签。
海宁离开他的怀抱,担心地望了唐人尧一眼,他的面容淡漠,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但海宁知道,他一定听进了那些陌生人的评论,因为她注意到他的眸子变得阴郁了。
海宁低道:“已经很晚,我们也该走了……”
唐人尧嘲弄扯了下唇,“没关系,我不介意别人说了什么。”
海宁知道,他绝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这阵子以来,她对他的了解,已经比唐人尧所以为的更深。
“我知道,但是我会介意,我不想看见别人曲解你。”海宁按住他的手说道。
那一瞬,唐人尧再度被海宁的善解人意所撼动!他注视著她,内心激动,他想拥住她,谢谢她的信任……但他及时压抑住自己,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好时机。
“好,那我们走吧!”
离开台湾最高的景观餐厅,在停车场取了车,唐人尧载著海宁往回家的路驶去。
当车子在海宁家巷口停下时,唐人尧下了车,陪伴海宁走到家门前。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造成你的困扰了。”
海宁摇摇头,对他柔柔一笑:“没有这回事,你别想太多。”
唐人尧烦躁地爬梳过头发,“我不知道这件新闻会炒得这么热,现在连随便一个路人都可以叫出我的名字来。”
“我并不意外,于小姐原本就是媒体宠儿呀!”
唐人尧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道:“海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可能和于薇薇交往,因为我与她之间从没有男女之情。”
“可是……她那么美……”
唐人尧抬眸,一双深邃的黑眸紧紧地望住她,道:“这无关乎她的外表,而是因为我懂得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注视她的神情,仿彿是注视著心爱的女人。
海宁一震,心脏紧缩,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但她随即否定了那种可能性。
像唐人尧这样出色的男子,连于薇薇都不能使他动心,更何况是平凡如她?
慌乱中,海宁只好挤出一句:“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一刹,唐人尧有些失望,他很想将自己的心意坦白,但海宁今晚已经太疲惫,还是别折腾她了。
但他也不打算再谨守朋友的分际,他要她正视他的存在。
唐人尧倾过身来,拂开她额前的发丝,在她的额上烙下一吻。
“晚安,好好睡,改天再见。”说完,他扬起唇角,转身离去。
他他他……吻了她?!
海宁捂著额头,小嘴微启,呆呆地目送唐人尧开著车离去。
那一晚,海宁再度失眠了——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纪平远,而是为了唐人尧。
第四章
午后三点半,亮丽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迤逦而入弥漫著咖啡香气的卡尔维诺咖啡馆。
咖啡馆的一隅,坐著三名出色绝伦的男子,散发著比阳光更诱人的吸引力。
“为什么现在才轮到我出场?!”
“七洋,你在跟谁说话?”郎世祺用怪异的眼神瞥他。
“没,我自言自语。”七洋没好气的说著,同时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皱起眉,抱怨道:“为什么我们不约在Lotus品酒,要像娘们一样约在咖啡厅喝下午茶?”
“哦~~是这样的,”江皓熙亲切提醒:“因为上回你和唐人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把Lotus顶级VIP包厢砸成半毁,我们就被Ken列为黑名单人物,六个月内不得踏入,记起来了吗?”
邢七洋面色不善地道:“我和尧不是也付了钜额赔偿金了吗?”
当他看见Ken列出来的赔偿明细,他和唐人尧两人眼角抽搐几下。那笔钱几乎可以让整间Lotus重新装修了!
“对,拜你们爽快付帐之赐,所以我们不是被永远除名,而是被拒于门外六个月而已。”郎世祺补充说明。
七洋沉下俊脸,恨恨低咒,“那个死日本鬼子,架子倒是端得比我还高!哪天本少爷火大了,在他的Lotus对面开一间更炫的夜店,让他的店关门——”
江皓熙打断他:“那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再喝到Ken的调酒。”
“妈的!”七洋不爽地拍桌,迁怒道:“唐人尧为什么还没来?”
“对喔!为什么最近尧变得那么难找?”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江皓熙,他转向郎世祺,“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郎世祺扬起含意深远的笑,“这个,你最好当面问他本人。”
众人一愣,下一秒,唐人尧英伟的身躯已出现在门口。
“抱歉,我来晚了,临时被客户绊住——怎么了?”
七洋率先收回目光,唇边扬起一抹顽童般的笑。
“我们刚刚还在说你越来越难找了,依我们对你的了解——绊住你的,应该不是只有公事吧?”
“何以见得?”唐人尧扬起一抹笑弧,在唯一的空位上落坐,同时向侍者点了一杯蓝山咖啡。
“你不是一向以能够精准运用时间自豪?最近几次聚会找你,你都说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