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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须靡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将她纳入怀中,将一杯酒抵到她的唇边,柔声道:“那就不要再想了,该来的总会来,倘若我去了——”
细君一把将他的唇捂住,手心却被他吻住,灼热的气息一如既往的霸道。
“不用回避,倘若我去了,你带着长夫好好的生活,那样我就会含笑九泉了。”军须靡眉宇之间只剩下一丝怅然,更多的是顿悟,岁月使得他沉淀出更多的成熟魅力,从容、淡定。
细君缓缓的接过军须靡手中的酒杯,将眼底那抹决然掩过,止住了泪,换做了云淡风轻般的笑容,她抬起玉腕,手上那只玉环泛着淡淡莹白的光泽,酒液倾入她的口中,脸上升腾起夺目的桃花来。
既然他不想看到她哭,那么无论未来是几天,还是几年,她都会笑给他看。
两个人对视一眼,只看到浓浓深情,和看透生死的了然。
夜已深,军须靡看着微微酒醉的细君,已如一朵海棠花般妩媚,他抱着她向床上走去,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慢慢的绽放着那独特的妖娆,唇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摊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闭上眼睛,却听到了隔壁隐隐传来的乐声。
那乐声为何这般熟悉?
军须靡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乐器?那琵琶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是盛开的多多梅花,从夜里散发着沁人的幽香,居然让他想到了梅花三弄。
十年了,他闭上眼睛,却仿佛看见细君怀里抱着琵琶,冉冉的走上殿来,用极多情的眸光望着他,轻声道:“这首曲子,叫梅花三弄……”
是的!那次龟兹王到来,她就弹的这首曲子,他想起来了!
头脑如同被闪电炸开一般,那曲声仿佛就在他耳边一样,他听了那曲子后,竟然还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甚至不顾她的身体!他记起了细君当时的眼神,那么恳切、悲哀,她多么希望拥有一个他们的孩子!
尽管翁归靡告诉过他曾经的那些往事,可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他却一直无法想起,甚至也无法体会到当时她的心情。如今,竟然如潮水一般泛滥开去,他捏紧拳头,看到细君一口饮掉那碗中的药,颓然的倒在床上!
他居然那么狠心!竟然逼她在生死之中做选择!孩子是谁的又能怎样,他爱的只是她而已!
若不是云逸寒——
军须靡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心越发疼的厉害,甚至能够听见血流的声音,他好痛!更加悔恨!
君儿,这或许就是我该受的惩罚!
他的手心已经通红,双眉蹙紧,浑身忍不住轻颤起来,可是他还是咬紧牙关,不想让她知道。
那过人的体温,还有微微的震颤,让细君迷糊的睁开眼睛,当她看清军须靡那张痛苦的脸时,突然惊醒过来:“军——军,你——你——”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突来的变化,让她几乎手足无措,早已没有了药物,难道十年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军须靡隐约听到细君的声音,他睁开已经血红的眼睛,看到那张关切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咬着牙道:“君儿,对不起——”
细君吓得面容失色,他说对不起,是不是意味着他又想起什么!她不要他说对不起,哪怕他忘记所有过去,只要他活着就好!
匆匆的想要去找来药箱,手竟然哆嗦起来,军须靡的脸已经涨得发紫,一阵阵魔音似乎在他耳边想起,他的眉宇间开始透出隐隐的戾气!
可恶的精绝女人!军须靡猛地砸向了墙壁,手上流出鲜红的血来,细君心痛的安抚道:“军,我为你放些血,你别再自残了!”
可是她刚一靠近,军须靡一把抓住她的手,恨不得要将她捏碎一般,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是坚持着道:“君儿——如果我死了——”
细君的泪已经止不住了,她喊道:“我说过,你别乱说!你死了,我就陪你去死!”
这时呼莫在门外焦灼喊道:“夫人,主人怎么了?”
细君掰不开军须靡的手,只得开口道:“呼莫,快进来!”
呼莫冲了进来,就看见军须靡如同一只愤怒的狂狮一般,一只手抓着细君,一只手狠狠的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涨得通红,目光里也渗透着血一般的颜色,突然栽倒在床上。
细君吓得立刻去摸他的脉息,十分混乱,她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开始针灸,有的地方放血,有的地方阻住血流。
碧珠、翰达和一身男装的长夫也都闯了进来,看着军须靡的模样,长夫脸色一变,跪倒在床前,来不及多喊,就接过了一旁的医药箱,握了一把银针在手上,按照穴道精准的刺了下去。
她的脸上虽然挂着泪,神情却酷似细君,带着与生俱来的坚韧和淡淡的忧伤。她从小学医,已经将那些医书记得滚瓜烂熟,一路上也曾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可是最大的心病,却来自自己的父亲。
她总是看到娘亲和父亲在一起时,笑靥如花,可是每当独处时,就会暗自落泪,渐渐的,她已经明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快!
到底谁竟然下这样的诅咒,想要夺去她父亲的生命!想要拆散他们一家人!
眼看着父亲的血如激流般窜出,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这样的放血才会减轻他的痛苦,可是倘若发病发得次数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恐怕到时就无血可放了。
夜半了,终于看着父亲的脉细平稳下来,细君心疼的看着长夫,柔声道:“长夫,却歇息吧,这里有我。你们也都下去吧。”
长夫冉冉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她的白色青衫上溅上了鲜红的血,宛若盛开的梅花,她的脸也显得苍白无比。身后的翰达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要将她送回隔壁的客房。
转过转角,就看到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衫,在长廊之上抱着一个琵琶,旁若无人的淡淡的挥动了琴弦,冷漠的神情,扫过长夫——
第三章 风雨归来花满地(3)
裁幻总总团总;。
细雨凄凄,在长廊外无声落下,一只灯笼远远的悬挂着,散发着昏红的烛光,打在那个男子的脸上,阴晴不定。他的手仍在琵琶弦之上,淡漠的神情落在长夫的衣衫上时,稍稍顿住,微微皱了皱眉。
好浓的血腥气!
不经意扫了一眼长夫的脸,那么苍白,眼中却流溢着隐隐的泪光,“他”的呼吸和心跳虽不太平稳,却绝没有受伤!
长夫望着海清手中的琵琶,脸色变得更差,她记得十分清楚,她小的时候,曾经想要和娘亲学琵琶,可是娘亲却将所有的琵琶都藏了起来,说,永远都不会再弹。
后来,她才从碧姨那里得知,原来娘亲是怕父亲勾起回忆,从此再也没有弹过。她们行走十年,也从未在汉地见过有人弹奏这种乐器。
难道今夜父亲就是因为听了这琵琶,才会发病?
想到刚才父亲那种血脉贲张、无法自持的痛苦,想到娘亲那忧心如焚的表情,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强忍着想要滴下的泪,她侧过头,对身后的翰达低声道:“我不想听到这种声音。”
不习惯与人交往的她,从来都是翰达代为出面,这一次,也是如此。
她缓缓的走过去,听见背后翰达的声音:“这位公子,您听到我家——公子的话了吗?”
海清唇角扬起了一丝冷嘲,这就是长安?这个公子什么来头?想命令他的人,还从未有过!被激怒的海清挑衅似的又拨弄了几下琵琶弦,如愿的看到长夫回转身来,邪魅的开口:“我就是弹了,你待怎样?”
翰达脸色一变,上前去抓海清的琵琶,不料他竟然顺势一躲,不但避开了翰达,而且还扯住了长夫的袖口,就势带到他怀里,将她的两手都放在琵琶弦上。
海清并未觉察出来异样,他只是看不惯“他”的霸道和嚣张,“他”越不让他弹,他偏要“他”跟着一起弹。
长夫被他禁锢在怀里,男性身上特有的温热,让她的脸腾地变红,手被他捏的死死的,挣脱不开,猛地甩在琵琶弦上,就看见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而长夫的一根手指也被割破,滴下了嫣红的血。
海清脸色一冷,一把将长夫推开,看着手中的琵琶,眼神变得越发阴沉,这是他父亲送他的!让他送给一个故人,如今弦断了,还如何完成父命?
长夫差点滑倒,被翰达一把接住,看到她手上的伤,立刻慌道:“你受伤了!”
长夫咬着下唇,摇摇头,缓缓的站定,望着那断了的琵琶弦,晕红的脸上一丝笑意,只要断了,他就不会再弹了,这样也好:“翰达,我们走。”
“哪里去?”云海清冷冷的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翰达从背后抽出剑来,冷声道:“让开!”
云海清望着那闪亮的剑,微微一笑,转向一边的长夫,冷声道:“赔我的琵琶,否则别想离开。”
长夫忍住指尖的痛,她不想和他纠缠,转向翰达,淡淡的说:“赔他。”
翰达听话的从袖中取出一大锭银子,单手送到云海清面前,他不知为什么,就是非常讨厌眼前这个男人!
云海清望着那一锭银子,冷冷一笑,袖口取出一只金笛,啪的一声将银子打在地上,骨碌滚了很远。
长夫愣了一下,收住心中的不快,淡淡的说:“心意已到,这下可以放我们走了?”
海清摇摇头,冷魅的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况且“他”弄坏了自己的琵琶,难道以为他可以用钱来打发吗?不知道他最不缺的、也是最讨厌的就是钱吗?
哪个王公大臣,不是恭恭敬敬请他们父子去看病,他们可以让他们生,也可以让他们死!可以让让他们心甘情愿捧出大把的银子来买命!他最看不起的也就是那些人!
想必眼前的这个小男人,也是一个纨绔子弟!
就在长夫和翰达走过他身边,就要离开的时候,云海清冷声道:“慢着,钱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琵琶。”
长夫顿了一下,望着他抱着的琵琶,泪水几乎再度逼出眼眶,可是她还是淡淡的说:“给我——”
云海清冷哼一声,将琵琶递与长夫,看着她慢慢的抚摸过琴弦,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居然让他产生一种错愕,“他”怎么会那么悲伤?这种悲伤,他以为,只有他才有……
“你只有这一把琵琶?”长夫道。
“当然。”海清淡淡应道。
“多少银子能卖?”长夫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倘若她能买下来,毁掉它,父亲就不会再听到琵琶声了,娘亲也不会那般悲哀了。
“千金——不换。”云海清冷哼一声,果然是个纨绔子弟!刚刚的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这样恶俗的人,怎么可能悲伤?
长夫的唇角突然泛起了一朵淡淡的笑,眼中的悲哀更盛,她的手爱抚的滑过琵琶弦,记忆之中,在长安中的药铺,娘亲经常弹的曲子,她仍然记在心中,可是自从知道爹爹不能忆起过去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琵琶,没听过娘亲弹曲。
到底是谁?这般无情的毁了他们幸福的家?
她的心一狠,手突然猛地在琴弦上一挥而过,云海清瞬间理会了她的意图,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翰达吓得脸色大变,拿剑指住了云海清的后背:“快点放开我家公子!”
长夫看到扯断的琴弦,不顾手上多了几道锋利的伤口,唇角扬起了一丝苦笑,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再伤到她的父母!
云海清望着她怀里的琵琶,琴弦全断,一个上好的琵琶居然瞬间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顾身后的剑,脸色变得铁青,一手将她拦腰反锁在怀里,一手捏住了她的脖颈,开始慢慢收紧,她的脖子好细,仿佛一下子就能掐断。
翰达猛地刺入云海清的右肩胛,厉声道:“放手!”
云海清的肩头一痛,鲜血缓缓的顺着他的肩头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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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意窥知女儿身(1)
海清缓缓的回头,看到翰达手里仍拿着剑,并没有抽离的意思。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身上的这些血痕,是不是也是这样得来的?“他”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海清心头一怒,手再度收紧,长夫已经感觉到无法呼吸,脸色涨红,她不能开口说话了,气力仿佛被抽离,可是她不能死!倘若她死了,娘亲会有多伤心?
松开手中的琵琶,哐当的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长夫摸索出随身的匕首,刺向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