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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换了衣服出来,却听田易道:“阿君,你怎的把袄子去了?现下虽说开春了,可是常言道春捂秋冻,你还是把夹袄穿上,当心着了凉。”
严君不以为然,“我哪那么容易生病,再说我这几天忙起来总觉得热。”
然而田易意外的坚持:“那也不行,你至少得把衣服带着,你那可是在外头,没个遮风挡雨的东西,真要冻着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好吧。”严君其实也没打算不答应,很快就顺水推舟了。田易的这般举动让他打心眼感到高兴……毕竟,若是毫不关心,也就根本用不着如此细心叮咛。
家中这匹牝马自从钉上马掌之后,跑起路来似乎更加带劲,扬起蹄子竟硬是比原来要快上一线。想着再也不会遇到它伤到蹄子的情形,严君才觉得当时狠狠心没做错。这日他赶车回家要比往常更早一些,一是今天客人比昨天还多,二是如今他这摊子在过往的人群中依稀有了些名气。买蛋糕的人除了小孩,连好些大人也来了,像昨儿的一个年轻人,便是给他媳妇捎的。因而连着几日,备好去卖的糕点没到下午便卖了个精光。他最近已经在努力做得更多,可是好象依然有些供不应求。
还有件事他也在思考,像他这样独自一人一驾马车,尽管每天在刨除成本后都还很有些进益,但相较于湾里其他人家每每要装满一整车人才跑一趟,严君觉得挺亏的。马每日都要食用草料,加上买马的钱,马车的费用,合在一起绝不是个小数目。
若是要计算成本和收益,哪怕他没学过经济,也多少接触过一点。怎么算,都是他在县里待的时间越长,这段时间越忙收入越多,效益才越大。
看来还真是时候去找个跟旁边卖馄饨的大爷那一样的炉子了,再把原料也带在马车上随走随用,至少时间定能不再有丝毫空余。
他赶着车拐了个弯,往平日早已走惯的道上行去。
春光正和煦,照在田间地头,让那些肆意开放的野花都透着一丝明媚,尤其是地里成片成片金黄的芸薹。严君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确定,这芸薹其实就是油菜,而它与油菜之间微小的差距,大概是经年累月不断进化所造成的。
偶尔能见蝴蝶在田野间翩翩飞过,衬着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芸薹铺满视野,如同一幅极是绚烂的锦缎。
有只蝴蝶一点不顾忌人,大喇喇从严君旁边穿过,歇在道边的篱笆上。穿梭的枝条上绽着几朵袅袅娜娜的淡黄小花,这花他本来并不认识,只记得田易告诉他叫做连翘,于是记了下来。盯着连翘花上蝴蝶,严君心里忽的一动,想起另一件事来。
于是等到到了院子里,他迫不及待地就跑去问田易,“阿易,我之前不是说过要蜂蜜来当蛋糕的一种原料,你弄到了么?如果买蜂蜜,需要多少钱?”
“哎?你给我的那些钱很是足够。”
“我不是这个意思。”哭笑不得之余,严君莫名有些不高兴。田易的话就好象在急着撇清关系一般,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把两人之间的帐算清。而且不管怎样,亏欠更多的都是他才对,“我是问你,蜂蜜是什么价,买来要多少钱?”
“蜜浆稍有些贵,一百文一罐,不过用也能用好久。”
“这样算来……”严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阿易,你说,为什么我们不尝试着自己来养蜜蜂呢?”
“自己养?”田易先是一愣,随即也有些意动,“我倒是从未想过此节,不过也未尝不是个法子,只是养蜂这档子事,我可从来都没做过。”
“我也没有。”严君睨他一眼,“谁还不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学的?就像包粽子,我不也是现学现做?”
田七在一旁听得郁闷,心说你一包就会,明明比老手还老手!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严君的话让田易有些动摇,他仔细地考虑了一番养蜂的可行性,发现还真不低。
“我回来时看到外面的油……芸薹花开得很好,这不是一个正好能让蜜蜂采蜜的场所吗?你不还说过,过些日子湾里的果树也要开花。这里有哪家养了蜜蜂吗?没有吧。这就叫做……天时地利人和!”严君好不容易想起以前课本上学过的词,拿来显摆了一下。
“哎?这样说来还真能养蜂,我且去寻成伯问问,再找些书来瞧瞧,你要的蜜浆我已买了,放在厨里。”田易顿了顿又道,“你也见着那芸薹花了?确是开得好,幸好还有得开,要是都同那冬麦一般,大伙可就难受了,阿君你的钱也就难得收回了。不止芸薹,便是那边的桃树梅树,都已在开花。”
“嗯,还有连翘……野花也都开了。”尤其是他今日回得早,看得清楚。
“哎!”田七先一步叫了出来,“三月三上汜节快到了嘛!少爷少爷,我们要不要也去踏青啊!”
然而他立即就失望的垂下脑袋,因为田易道:“我们不去。”
“为什么啊?”
“你看,阿君要顾他的摊子,我要念书,还要帮你和成伯做活,谁有空?”
“话可不是这么说!”田七振振有辞,“严少爷上回都说了,没时间可以挤出时间!”
“反正不去,你想去玩也不是不行,只是……”还没等田七乐完,田易就笑着道,“以后阿君做的蛋糕都没你的份,如何?”
“……不如何!”田七一听可真给急坏了,“少爷!少爷我一点也没想玩啊!我可是最勤快的田七!少爷!”
田易逗了一会田七,转眼发现严君微微拧起眉,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禁有些好奇,“阿君,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啊?……没什么,刚才田七说,上汜节是……要出去踏青?”
“是,莫非阿君你想?若是真想去,倒不如我们都空出那日来,一同去游玩一番。每年这时节,可正是湖光山色相映好,县里的人也喜爱到郊外来游玩踏青,或是放纸鸢,或是在树上结了秋千荡着玩。”
“……少爷你这叫差别待遇!”田七悲愤地想起曾经听严君说过的另一个新鲜词。
“那倒不是。”好在严君的答案让田七略感安慰,“我只是在想,既然大家都要出门游玩踏青,是不是可以专程制作一些便于携带又好吃的零食去贩卖。”
“哎?这个主意当真不错!”田易闻言先是想了想,继而弯眉笑道,“而且不妨换个地方开张,就不去县城里头了,改在外边的官道旁卖。那些人要出来游玩,定要途径那儿,想来生意决计差不了!”
“嗯。”见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严君极是高兴。发自内心的雀跃让他忍不住的眉飞色舞,怎样按捺都控制不住,“我都已经想到了一些东西,原料也就是惯用的这些加上托你找的那几样,等会就能试着做做看。”
似乎只要提到制作餐点,或是亲自动手制作时,这人就跟惯常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活脱脱变了个人般,叫心中最初形成的印象被全盘颠覆。
不……田易望着他,心中却想起,其实如今这人早已不再是刚到家中的那副模样,敛去了尖锐,没有了刻薄,也难怪田七现下都颇爱往严君身边凑——当然,这其中起效的是不是因那些美味的甜食,谁也说不好……他微微一笑,温声道,“想到什么都能够做,要什么我都帮你找。”
“……嗯。”严君好不容易才努力让因兴奋扭曲的面皮恢复过来,回过去一记浅笑。只是在迎向田易的视线时,他的眼神又有些不自在地游移起来。
他托田易寻的原料倒也不复杂,一是蜂蜜,二是芋头,还有些红枣,并一只老柴鸡,可惜的是这时节水果稀少,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柿饼替代。
将红枣加水打成泥,又将柿饼切成极小的碎末,其间加上蔗浆,好一通搅拌,待严君认为足够了停下时,田七伸长脖子一看,就见那碗里的物事哪里还看得出是柿饼,压根就是一坨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不由地咋舌:“这真能吃么?”
严君板着脸看他一眼,没吭声。
然后他就听自家少爷道:“你可以不吃。”
“……我啥也没说,少爷你听到我说话了么?”田七赶忙捂上嘴巴,表示方才他们听到的只是幻觉。
接着严君又用柿饼泥加上奶油和蛋清,试着制蛋糕糊,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来调整其中各项原料的比例。除此之外,他还尝试着变换了好几种方法,或是添些芋头泥,或是用上蜂蜜,或是加入枣泥来制蛋糕糊。一个多时辰后,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各色蛋糕,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44
田家有西厨 正文 章四四 香满屋
…
…
“严少爷,好了么?”田七探头探脑地问,生怕自个再讲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让先品为快的机会溜走。
“只差最后一样。”严君难得地搭了腔,而且还和颜悦色道,“那些蛋糕你想吃就吃,有什么想法等会告诉我,或者把三妮他们找来也行。”说完他又紧紧闭上嘴,最后他打算做的可以说是一种汤。首先要用已经处理好的老柴鸡放到沸水里焯熟,剔出其中的瘦肉,细细打成鸡胶。
田七闻言看那各色蛋糕盘算了一番,自家少爷定是不会谦让,这总数也没多少……他果断地决定不去喊三妮了!
过了好一会,严君手下的瘦肉才被打成胶状,直叫他额上都浮出一层薄汗。他又把那鸡骨头放进罐子里,添入清水炖上。
“这大概要炖……”严君换算了一下时间,“一个半时辰。”
“这、这么久啊。”田七边往嘴里塞蛋糕边含糊地说,他小心翼翼地没把手往田易面前伸,果然得到了田易赞赏的眼色。
“其实时间长就长在准备上。”严君看了看火,轻声道。
田七嚼着蛋糕,奇怪地望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特别有耐心。他倒是没有判断错,此刻严君的情绪的确高昂。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时日生意着实不错,今天又能把一直想尝试和推出的新口味蛋糕都顺利做了出来。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田易的支持。严君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现代曾听过的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这里当然要换成男人。接着他就觉得被自己五雷轰顶了。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舒坦得不行。那种滋味就仿佛在云端漫步,叫人轻飘飘的。
“哎!严少爷,时间到了吧?”
田七将他叫得回神时,严君才发现自个走神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脸上不由一热,掩饰地偏头盯住那罐子。
火候确乎是到了,他便将汤底取出。早已备好的野山菌,并去县里买回的金虫草,先放到鸡胶中搅拌一二,再加进炖好的鸡汤底里,继续炖上半个时辰。
其间田七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面上硬是带了十二分的好奇,就连晚饭他都没肯挪步,好在本也吃了蛋糕垫底,倒不怕被饿着。
“那些蛋糕怎么样?田七,嗯……还有阿易,有什么想法或是问题,可以直说。”见蛋糕已被一扫而光,趁着这会空隙严君问。
“好吃!”田七蹦出俩字,随即又在那抓耳挠腮地想要给意见,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句话来,“嗯,那种之前加蜜浆的好吃,还有个后来淋蜜浆的,我觉着总像太甜了些,而且有些粘牙。还有那放了柿饼的,那味儿有些怪,我说不好。当然严少爷,你就是放再多蜜浆也没得关系,都交给我,包准能帮你吃完!”
“……”什么叫帮我吃……严君又将询问的视线投向田易。
“我跟他的意思差不太多。”田易边想边道,“首先就是你那蜜浆浇的蛋糕,稍嫌甜了点儿,你知道我们这糕点未必是愈甜愈好,正是要那再甜一丝过分,差一丝又欠缺了些,才是最上。再有就是那柿饼碎,要是再少些更好。但是形状花样都很好,要我说,若是再同之前所做的品种混合,尤其是那奶皮蛋糕,定会有更多人喜爱。”
“嗯。”严君记下他们的话,边若有所思。事实上,田易说的他早已有了打算,这些口味与花色也只是初步尝试,离做成还远着呢。
此时那汤总算炖好了,严君再把鸡蛋清分离出些许,在嫩油中滚上一下,这一下得掌握着千万不能让蛋清变白,再加进汤里,炖第三次。这一次所需时间相较起前两回来,要短得多。只一会工夫便端走,盛出来晾上片刻,那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凝结起来,变成跟鸡胶一般的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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