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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是真的粗枝大叶,顾青泽堪堪将最后那个字咽回喉咙。
但袁竹郁当然知道顾青泽说的是什么。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说也奇怪,在外面就是面对姬辉白的时候,袁竹郁的笑容也时时藏着骄傲,但一旦回到了家中,她却反而变得娴静不少。
袁竹郁微笑道:“我喜欢瑾王殿下么?……我早就忘了。”
顾青泽皱了眉。低下头,她认真思索了一会,方才抬头道:“竹郁,你家是不是有麻烦了?我可以帮忙吗?”
袁竹郁看着顾青泽。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接近顾青泽,不过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她当初其实是看不起这个只会刷刀弄枪的姑娘的。然而……
然而到了今日,也只有这个耍刀弄枪的姑娘才会毫不犹豫的问她‘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吧?
“我……”袁竹郁的嗓音微微暗哑。在这一刻,纷至的念头在这一刻将她的脑海塞得满满当当的。
袁竹郁停了片刻。当她再开口时,她已经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看似平和实则隐含骄傲的笑容:
“我家怎么可能会出事情?——我父亲是那么一个精细的人。”说到这里,袁竹郁轻描淡写道,“好了,晚上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宴会,现下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准备?”顾青泽顿时苦了脸,“我也要?”
“如果你不想被人说‘行事张狂’、‘目无君上’的话。”袁竹郁忍不住笑。
眨眨眼,最终,顾青泽怏怏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宴会举办的地点是在御花园,而时间,则是在酉时中。只是酉时初时,各家的闺秀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得差不多了。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袁竹郁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杯中的香茗,心思却远远的飘了去。
“你知道吗,那边那个姑娘下午的时候被瑾王称赞过。”
“是么?”
“是啊,据说是什么‘才情不俗’……”
纵然在走神,但从各个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袁竹郁的耳朵里。
袁竹郁按着杯子的手更用力了些。
“这宴会是为凤王殿下准备的吧?”
“皇后娘娘话里话外可都是这个意思。”
“那……”
“啪!”的一声,重重搁了杯的袁竹郁豁然起身。
周围的窃窃私语顿时一静,但种种不那么友好的目光却尽数聚集在袁竹郁身上。
抬起下巴,袁竹郁微笑——自然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外表平和,实则大多数人都看得出隐的含着骄傲和轻蔑的微笑。
环视窃窃私语的众人一眼,袁竹郁转身,姿态优雅的离开了宴会。
“真是一个小丫头。”隐在花木后边的绣阁里,透过窗户把所有都看进眼里的萧皇后自语一声。沉吟片刻,她问身旁的王嬷嬷:
“容儿现在在哪儿?”
王嬷嬷连忙躬身回答:“回皇后,说是在滴翠庭那儿,正和瑾王喝酒来着。”
“哦……”轻轻应了一声,萧皇后微笑,“让下面的人把袁家丫头引过去,做得漂亮点儿。”
虽不解萧皇后的意思,但王嬷嬷还是立刻答应:“是,皇后娘娘。”
皇宫 滴翠庭
滴翠庭是位于御花园东边最顶端的一个庭园。庭园并不太大,只一栋三层小楼并一片池塘,但景致在御花园里却是排得上号的,更因四季常青从而得名滴翠。
此时,姬容和姬辉白正坐在位于滴翠庭中池塘之上的小亭里。
小亭四面挂了半截薄薄的白纱,粼粼波光倒映于亭上,呈现一片片青碧色的波纹,让人仅仅观之便觉凉入心脾。
“皇兄。”凉亭之中,相对姬容而坐的姬辉白面上因喝酒而有了淡淡的红晕。
“恩?”姬容应了一声,扫一眼姬辉白的脸色,他伸出手按了按姬辉白持着酒杯的手,“别喝太多。”
“唔。”姬辉白低低的应了一声。睁着眼睛看了姬容一会,他突而微笑,倾身碰了姬容的唇。
微凉。姬辉白暗自想着。
一瞬的惊讶过后,姬容按住姬辉白的肩头,略一迟疑,还是将人揽进怀中,加深了这个吻,直至……
直至,树枝被折断的多余声音响起。
第六十八章 忧
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姬容眼神冷了一冷,却并不急着推开姬辉白,而是伸手扯了放在一旁的披风,一抖手整个扬了起来。
而姬辉白,则早在听见声音之时便飞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石青色的披风随着内劲扬起,堪堪遮住了两人的身影。紧接着,待姬辉白站定,姬容便收了披风,转而仔细的系在对方身上。
一切都弄得妥当了,姬容这才侧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声音是从距离凉亭十米外的一小从灌木处传来的。在那从灌木之后,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毫不闪避的看着姬容,似乎并不畏惧惊惶。
但习武之人的目光素来锐利,故此,很轻易的,姬容便看清了对方那稍带僵硬的神色以及紧绷了的身体。
姬容笑了笑,客气而生疏,并带着淡淡的高傲——不是袁竹郁那种刻意做出来的高傲,而是另一种与生俱来的,如同喜怒哀乐一般自然流露的感情:“袁竹郁小姐?”
袁竹郁的唇角抽了抽。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她敛下眼,屈膝行了一礼:“凤王殿下……瑾王殿下。”
姬容淡淡的点了头,视线却移到在袁竹郁身后匆匆赶来的慕容非身上,目光中渐有了狠厉的味道。
至于姬辉白——姬辉白却是整了整身上的披风,扫一眼远远站着的袁竹郁,神色转冷,垂于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是起了杀心。
敏感的察觉身侧人的变化,姬容不着痕迹的握了握姬辉白的手。
温热的感觉顺着手掌直传到心底,姬辉白心中一动,杀意顿时消减,面上些微的冷意也随之褪去。
反握住姬容的手,姬辉白道:“皇兄,臣弟先回去了。”
“我送你。”姬容回道,明显一点都不把待会的宴会放在心上——就算知道那宴从头到尾会是为他而准备的。
姬辉白点了头,不再说话,当先走了出去。莫说再注意袁竹郁,便是连再多看对方一眼也不曾。
见了姬辉白的举动,袁竹郁微一咬牙,只敛下眼,静立原地。
视线漫不经心的滑过袁竹郁,姬容什么也没说,只看了慕容非一眼,便跟着出去了。
恭恭敬敬的将两个亲王送了出去,待两人的背影消失于转角处时,慕容非回头看还敛下眼的袁竹郁,才叹了一口气。
在心中默数到五,确认对方已经有了最基本的承受能力之后,慕容非才微笑的开口:“袁小姐?”
袁竹郁抬了眼,神色一径的冷淡和高傲。她没有说话,只转了身准备离开,似乎根本懒得回答慕容非。
淡淡笑着,慕容非也不在意,只道:“袁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在宴会之前来了滴翠庭,然后信手弹了一支曲子,曲子自然很好听,可惜滴翠庭的位置偏了些,竟不曾有人来欣赏。而之后……”
见着袁竹郁已经泛青的脸色,慕容非笑了一声:“之后,袁小姐或者心情转好决定回去重新参加宴会,或者心情依旧不好决定直接回家,想来都是有可能的。”
离去的脚步停下,袁竹郁虽极力克制,但出口的声音却因愤懑而变得尖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凤王殿下的意思——又或者,是那瑾王殿下的意思?”
慕容非稍稍皱起了眉,但很快,他的眉心便舒展开来,脸上笑容依旧温和:“这是谁的意思并不太重要,袁小姐。”
袁竹郁睁大眼,夜色中,那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她冷笑:“他们这样——也会怕?”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袁竹郁狠狠的紧了拳头,转身便要离去。但在她迈出第一步之前,慕容非那仿佛永远是含着微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并且成功的阻止了袁竹郁的脚步:
“既然会来这次的宴会……那么袁小姐怕是有成为凤王妃的想法了吧?只是不知袁小姐是喜欢凤王呢,还是喜欢凤王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权势?”
月色下,慕容非负手而立,如水的月光静静披洒在他肩头,衬着那仿佛永远自然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让人只道是君子如玉。
君子如玉。袁竹郁咬牙笑着,她几乎能听见心脏被血淋淋撕开的声音。
疼。
真的很疼。
袁竹郁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她已经抬起了下巴,面上满是骄傲和隐约的倔强:“便是我喜欢凤王又如何?便是我喜欢权势——又如何?!”
慕容非无声的笑了笑,他突然发觉,他有些喜欢面前的姑娘——一个外表倔强如刺猬,里头却只有一团软肉的姑娘。
于是,他的笑容中添了几分真切——虽然那真切相较于旁人依旧少得可怜:
“自然不如何。只是,若小姐喜欢权势,”慕容非稍顿了一下,“那么袁竹郁小姐倒不妨多去见见皇后娘娘,就我所知,凤王殿下对选妃一事却并不太上心。”
“而若是小姐喜欢凤王……”说到这里,慕容非又停了一下。
喜欢么……慕容非暗自想着,随即在心底无谓一笑。喜欢啊……
略抬了抬头,慕容非道:“若是小姐喜欢凤王……那倒不妨现在就断了念头。便是真当上了凤王妃又如何?平白受苦而已。”
袁竹郁没有说话。
慕容非本待离开,但心念一转,便继续开口:“有些事情便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瑾王殿下是一等亲王,封地延绵千里;凤王殿下更是告了太庙的储君……便是小姐你说出些荒唐话来,你说宫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会如何做?”
这么说着,慕容非看着闷不吭声的袁竹郁,笑了笑,复道:“袁小姐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如何选择的……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倒并非死亡,小姐说是么?”
袁竹郁在一瞬间涨红了脸:“羽国有羽国的律法!我父亲什么都没做!——”
原来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父亲么……浑不觉自己变着法子套一个深闺小姐的弱点有什么不好,慕容非只是微笑:“羽国当然有羽国的律法。只是袁小姐的父亲……恩,是袁指挥使吧?我听说袁指挥使做人办事都十分精细。但想来,便是再精细的人,也会犯错吧?”
袁竹郁一下子刷白了脸。
见了袁竹郁的模样,慕容非心中稍浮起些疑惑,却并没有多想下去,只道:“袁小姐,若你没有其他事情,那小人便先行离去了。”
不觉有了些恍惚,袁竹郁张了张口,却只听见一个暗哑难听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道理?”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袁竹郁倏然清醒,却记不起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但这并没有妨碍——慕容非已经微笑起来。
那是一个如水般温凉的微笑:
“男人的心偏了,又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讲?”
姬容和姬辉白正坐在马车上,马车是向瑾王府去的。
“皇兄。”姬辉白开口打破了沉默。
姬容看向姬辉白。
顿了顿,姬辉白方才说;“我不知道对方会来……”
心念一转便听明白了对方是在说什么,姬容不由哑然一笑:“我知道。一个姑娘罢了,哪值得皇弟如此?”
姬辉白微微抿了唇,并未接口。
这次只是一个指挥使的小姐,当然没什么。可下次若碰见皇后,甚至是父皇呢?姬辉白眸色转深。
或者已经应该……
多少能猜出姬辉白此时在想些什么,姬容却并不说话。一来对方不是女子,当然不必时时刻刻藏在怀里当花朵一样呵护;二来却是因为有些事根本不必说,而只需要做。
两人各自有着自己的思量,一时之间,马车竟是寂静。
“吁——”蓦的,平稳前行的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没有防备之下,姬辉白身子一晃,不由惯性的前倾。但就在姬辉白前倾的那一刻,姬容的手已经揽住了姬辉白的腰。
手上稍稍用力,借此抵消了前冲的力道,姬容方放开手,道:“小心些。”
旋即,姬容又稍提高声音——这次,却是对外面说了:“什么事?”
外面一时寂静,就在姬辉白开始微皱眉头的时候,声音从外头传来进来,却并非驾驶马车的侍卫的,也不是对着姬辉白和姬容说的:
“……王妃?”
听出是青一的声音,姬辉白蓦的一怔,反射性的看向姬容,却只来得及捕捉那消失于车帘子处的暗红色衣摆。
帘子兀自颤动着。
姬辉白眸色深了些,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宁媛仪扶着姬容的那一幕。
姬辉白没有立刻走下马车。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他暗自想着:
袁竹郁当然只是一个姑娘。
可姬容曾准备娶为王妃的宁媛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