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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布却一笑应道:“能赢便是王。”
一时间刀光再起鼓声震天,玉川苍白的脸因为气愤微微泛红,不顾自己头痛欲裂,同沈惊涛一起应战起来。
忽而一道银光快如闪电,鼓声乍停,细看去,竟是一柄细薄飞刀,割裂了鼓面。满巫愤怒的转身去寻,只见羽君依然是一身素白潜纹的纤罗服,仿佛从黑暗里走出来,明净无垢。几乎让满巫看直了眼。
她走近了,悠然一笑,“这是在做什么,大家这么好的兴致,深夜里不睡觉,来篝火宴会不成?”
雅布冷笑了一下,“还以为湘姑娘没有兴趣。”
“怎会的,我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也不至于太扫兴连应应景也不肯。”
她向惊涛玉川两人看了看,确定他们无恙。只是这两人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尤其玉川一双眼睛盯着她回来,全是责怪。她在这种时候回来,固然是多个帮手,却能起多大作用?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入网之鱼。
他们两人的心思她是懂的。羽君故意躲开玉川的目光,但是迎上惊涛的视线,他眼中的情绪同样矛盾而复杂。她对他笑笑表示宽心……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若要问她还怕什么,大概就只是怕惊涛也死了,独留下她不知该如何还债吧。她本为还债而来,若如此,她独活着,也便没有了意义。
雅布对满巫打了个暗号,满巫还沉浸在羽君的美貌中,回神间一时脱口而出……“就是她?那个满巫的主人……”满巫眼神一转,阴冷替代了沉迷,细细打量羽君。
不过是一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有本事让一个满巫为其折服。满巫自来受人敬畏,而且畏多过敬,大多骄傲无比,肯认主的尚且不多,何况认一个女人为主?并且这个女人身上,并无巫法的保护与加持!反倒是两股不同的阴气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她四周,一股浓厚,一股浅薄……
他突然森森地笑起来,“船主……你被他们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人!保护她的也非满巫!”
羽君心里一跳,未料竟然会被看穿。
满巫的笑声渐渐尖锐,既然知道此女身份,对付还魂之人,自然有相应之法。
“这样一具美丽的皮囊,待我收拾了你这个雀占鸠巢的亡魂,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话听得玉川和惊涛俱是一愣,不甚明了其中意思,且中原人对于满巫不若边境那样信服,只当他故弄玄虚信口开河。
只有羽君知道并非如此,她看着满巫忽地摆起阵来口中念念有词,脑中反复思索,却对这种玄灵之法并无应对之策。只见满巫突然双臂一张,手中法器射出数道光芒击向羽君,她飞身躲闪不慎误中一道,顿时如遭雷击,三魂七魄仿佛随时要散了一般,眼前也涣散起来无力再去躲闪。惊涛提剑冲至跟前将她护于身前,然而那光芒竟然安然穿过他的身体依然击中羽君。
惊涛无措,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为何会是如此?
羽君身中数道奇光,全身疼痛到几近麻痹,惊涛看着她,心里莫名一阵心疼和恐慌,“怎么会这样的!?”
满巫口中叼念,“尘归尘,土归土,留下这身皮囊,回地狱去吧……”
手中发器金光乍现,羽君本能的感应到威胁和恐惧,不禁惊叫一声,金光已至眼前,却有一团黑色忽地将她笼罩其中,竟是摆渡人巨大的黑色斗篷在夜空中张开,将她包裹,然而那道金光直直的击中摆渡人,他的身形一阵恍惚,竟如被打散的黑雾,散开,虽又聚拢,却显得单薄。
羽君惊道:“阿舟!?你为什么要来!”她已经得了他很多的帮助了,怎么能够拖累他?
满巫一阵狂笑,“船主,这就是你一直忌惮的满巫?不过是一个黄泉阴魂罢了!我随时都能够打散了他……”
雅布听罢一恼,在外人面前如此失了面子,更是叫手下弟兄冲上去把他们抓回来,慢慢来泄恨。
小玉川一剑横扫,拦下想要靠近羽君和惊涛的贼人,喊道:“姑娘,你们先走!”
羽君想要反驳,话未出口,摆渡人狠狠一推,他们两人被一阵阴风送出两丈,摆渡人亦不容拒绝地低声道:“走!”
羽君有过片刻的犹豫,然而她的手,却被惊涛拉住。
……惊涛。她咬了咬牙,现在不是可以让她任性的时候,她固然可以回去陪玉川阿舟同生共死,难道也要拉着惊涛一起么?
“姑娘!我不会有事,只要脱身我立刻便去找你!”玉川剑剑都是下了杀手,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从过去他的剑都在为湘无双办事,如今,湘无双需要他这柄剑的保护。他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姑娘还不知道与暗哨的联系方法,他还要带姑娘回去……他看着羽君终于下决心和惊涛一起冲出去,总算可以全力投入交战中。
然而在她和惊涛杀出几丈开外,惊涛的脸色终于渐渐苍白,额上浮出汗水,眼神涣散……漫天的血腥,浓烈得催人欲吐……
“惊涛!!”
“我没事……”他知道,必须压住这种感觉……要离开这儿,他必须杀人,必须要见惯这血腥……可是他的掌心却汗湿一片渐渐脱力,几乎连剑也要握不住……
几道飞箭向他直射而来,他竟毫无知觉,羽君惊叫一声“惊涛!!”飞身上前挡在他的前方,挥剑隔开一支箭,然而另一支却直直没入她的胸口……
一团殷红如火在她的胸口扩散,绽放在素白的绡缎上,怵目惊心……
花散里 第三十六章 对朱颜1
他的眼中,看着那道清冷而绝美的身影坠落,如一朵白莲,霎时染作鲜红。
他仿佛看到那一日,羽君素白的身影挡在沈苍澜身前,生生挨下挫筋断脉的一掌……那一日,羽君同样这般坠落,宛若凋零。
只是,今日被用性命保护的,不是沈苍澜,而是沈惊涛……
……“湘无双!!”他冲上前抱住她坠落的身躯,那团殷红迅速在胸口扩散,在素白衣衫上美艳得让人恐慌。他从没有如这一刻般感受到对血的恐惧,唯恐它就此流逝将生命也从湘无双的身体中带走,可是,他全然感觉不到催人欲吐的血腥。
“湘无双!!”
他双目赤红,闪出愤恨的光芒……为什么会是如此……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是这么没用……手紧紧地重握起剑,他愤怒地环视四周,缓缓放下羽君的手却是轻柔,站起身,蓦然杀入人群中,剑光凛冽,犹如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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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南一带的冬日算得上和暖,只是清晨依旧有些凉气,草木上都打着一层霜,茫茫的一片白,化开的时候湿漉漉的清冷。
每到清晨的时候婉转清脆的歌声便会传来,如今小玉川儿手中无琴,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发挥。他其实不喜欢唱歌的,那些不过是硬性训练出来的技艺,只用来伪装,丝毫不参杂爱好。但是他每日醒得比鸡早,得天独厚的嗓音更是比公鸡打鸣好听得多,都只是因为姑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无聊得久了,变着发儿开始折腾这些人。
就因为姑娘嫌公鸡太吵,就让沈惊涛去隔壁把公鸡买了下来,当日便炖了汤。没了公鸡打鸣,姑娘不睡到晌午醒不过来,于是突发奇想打发他每天天不亮就得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唱歌,代替公鸡叫她起床。
小玉川初听到她这个决定的时候闷了半晌,一句话也不吭,半天没有领命。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乖乖出现在院子里开始唱歌。
……真是个听话的手下。羽君听着窗外歌声,心情大好,如此评论。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惊涛推门进来,端着两碗刚熬好的药。
羽君半倚在床头,淡淡含笑,道一声:“辛苦了。”
沈惊涛在床边坐下来,两碗药,一碗给她,一碗是自己的。两个人就捧着碗,默默地喝,谁也不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个就喜欢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倒是宁静。
沈惊涛本人也算伤患一个,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用白白的纱布缠了,看起来也蛮惨不忍睹的模样。只是如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他这个伤患就不得不担负起照顾伤得最严重的羽君的责任,至于得架着拐杖吊着胳膊去院子里唱歌的小玉川,他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羽君就这么笑眼儿弯弯地看着惊涛照顾她,笑得他莫名其妙,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她这个重伤患,看起来倒比他们两个的精神还要好。
那一日的浴血和危险好似都不是真实的,纵然三个人都带着伤死里逃生,却意外地得到这短暂的宁静悠闲,悠闲得让人有着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人一旦清闲下来,羽君的本性便蠢蠢欲动,懒洋洋得表现出来。难得清闲么……更何况,其实,她不痛的。
那胸口一箭,正中往日要了湘无双性命的旧伤,但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箭入皮肉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知道这个身子的触感没有问题,可是那伤口却再不似过去揪扯撕裂地疼痛。莫不是这伤只会因为沈惊涛而痛,如今,惊涛就在身边。
她喝完了药,却不急着把碗给他,免得他又收了碗就走。惊涛好像总是不太习惯与她单独相处,就连喝药也是羽君赖着他不留下就不肯喝,才让他慢慢习惯两人一起喝药。这反倒让羽君不习惯,她认识惊涛这么多年,打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看着惊涛在她眼前搞矜持,怎么看都觉得矫情。
她手里握着碗,拿眼打量着他……虽然气色因为受伤而欠佳,却比之前好得多了,总算整个人打理得干净清爽许多,不再像个流浪汉。好像美玉洗去纤尘,依然夺目。
“惊涛,你是不是还讨厌'我'啊?”
惊涛一怔,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会……”
“那你还总躲着我?嗳,你当初……为什么讨厌‘我’?”
惊涛缓缓摇头,为何讨厌她……相处这些时日,如今自己也想不明白了。他似乎淡淡望着前方,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或许我并不曾讨厌你……只是在厌恶从你身上看到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麻木,就连林菱儿死的时候……她曾经很用心地照顾过我,可是,她被你杀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不到伤心……每一个在我面前死去的人,都让我感觉不到心理的一丝波动……我没有办法在乎任何人,别人的关心和好意对我来说如同无物。我还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最后连人性也没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羽君,“那时候我想到你……杀人对你来说意味什么?你杀死那些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活着的?如此的草菅人命……你的血,是不是冷的,用那么多人滚热的血也没办法让你动容?”
羽君稍稍移开视线,那些明明不是她所为,可是这般听起来,好像也是自己的错一般。“我说过,关于这个……我不道歉。”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和你一样……可是,那样麻木不仁的自己,和那时候的你又有什么区别,我有什么资格说你……”
“惊涛,”羽君伸手拉住他的手,惊涛似乎微微一动,最终没有抽出,“我们忘记那些好不好?你不是那样的,如果你只是麻木不仁的人,在客栈里的时候怎么会救我?你连一个你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人都肯救,怎么能那样说自己?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我知道你……你只是累了,只是一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好的……你看,我现在在这里,我好好地活着,都是因为你帮过我。嗯?”
那尾音的一声“嗯?”是羽君习惯的语气,微微地挑着,似是询问,却在隐隐之间便已经引导你,让你无法反驳。
惊涛看着眼前这张静若雪,冷若霜,却又和煦如春的脸,竟有些分不清她是谁……这些日子他所见的,真的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湘无双?这眉这唇,都是另一个人的,只有一双眼睛,分明如此熟悉……
他不知道,何谓“我们”?
她离他如此近,近得好像没有距离,好像已经相识了太多年……如那一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救她,在客栈当中,当他看到她即将被人伤害的那一刻,身体已经比他的思想先一步作出反应。在小渔船上,她的歌声,她的笑脸,让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女子,好像可以很和煦,很宁静……
“湘无双,我好像一点也看不透你……”
羽君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那很好办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始了解,还有很多时间。”
他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上那纤细手指,冰凉,细致……他想着那一日她冲到自己面前,挡开本该射在他身上的那支箭,鲜血如暗红花火般迅速在她素白的衣襟上绽开,那时候的心悸犹在,幸好……她还在。
他轻轻地移动手指,缓缓地,带着些许迟疑,握住她冰凉细致的手指。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