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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宇一笑,抬起头,眉目间满是温柔,“没有那么严重,他服用一个月,我还能解。”
突兀的,锦瑟只觉得心里那根紧绷着的东西终于彻底的断掉了。
段宇沉思了一下才问,“那药单,你是怎么得来的?”
锦瑟看着笑得温和的段宇,心里千头万絮,好像一团蚕丝搅在一处,一牵一牵堆堵的胸口。“是镜娉儿在来王府的路上碰到了那人,他正被子涵和夏戈尔追捕。镜娉儿喝斥他,说自己的镜娉公主,他将玉就给了镜娉儿……”
“于是,你就去找了那人。”段宇接道。
“不错!那人一片忠心,最后自己了断了,是我太大意了。”锦瑟撑住了额头,容色疲惫。
段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边的酒壶拿过来,倒出一杯,递到锦瑟的手中。
富贵天下最重养生,便向来不在冬日里饮冷酒,所以银杯子中澄净的清酒也是微温的,淌到肺腑里,渐渐变成一把火辣辣的刀子,割着胸口。
他们就这样一起面对面静静的喝着,像是在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寂静,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一般,沉默了很久。
“已经有半个月了,我又害了他。药拿回来,我到底还是害怕的,就把药给了张太医。”擎着酒杯,锦瑟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张太医不会看不出来那药不能吃!”段宇沉声说。
一瞬间锦瑟气息凝滞,好不容易经酒意红润的面颊,那薄博的一层血色又迅速的裣去。“怎么会这样,张太医可是王爷的人。”
段宇突然平静了下来,气定神闲的看着锦瑟,浅淡的三分笑意经唇渲开,倒似足有了七八分,她能想到天下所有的人围她设局,只怕永远也想不到那个人。
只是,这话,怎么也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他早想到了,轩辕恪应该不会这么快就不能行走,他的武功高,底子好,他想,总能躲撑过十天半月的,所以才敢晚回来几天,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可这真真假假,谁也能彻底看得清楚!
心念一转,倒也不那么急了,神情镇定地道:“我知道你一直疼爱这些孩子,像小阿九,或者死镜娉,可……镜娉公主知道她的母后和萧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的意思是?”锦瑟凝视着段宇。
“镜娉公主有可能也只是子涵布下的一枚棋子。你总是对这些人太过大意,以后自己要小心着——”
锦瑟怔住,段宇近在咫尺的容颜渐渐模糊,只有两泓眸子留在眼中。这样的天色并不冷,锦瑟只觉得自己正被冰裹住,自己的人也正缓慢地、无可阻挡地凝结成了冰。
那些再也没有人记得名字,突然的迸出,几欲撕裂胸口。
镜娉是不是棋子,她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曾经有个女子将镜娉托付给了她。
而她是毁了那女子一百余口的罪魁祸首。
就算是,也当做是报应!
“恩赐呢?”段宇突然问。
听到子恕的名字,而只是这一转眼的功夫,锦瑟极度激荡的心,不期然的就渐渐平静。脸上现出了温柔的笑意,“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子恕已经被王爷送到了子涵为他的封地去了。”
段宇面色一震,半晌,紧紧的盯着锦瑟的眼睛,“他是要做最后一搏了,子恕都送走了,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锦瑟幽幽一叹,无暇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哀伤和无奈,“天下人都知道,王府中还有一样能牵制王爷的东西,就是锦瑟夫人。”
“子涵相信吗?”段宇嘴唇犹自发颤,张合着,慢慢地才发出声音,“你都知道,还……”
锦瑟笑了起来,淡的没有一丝痕迹。人还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段宇轻叹了一口气,起身,上前,轻轻帮她捶着后背。
“子涵不会相信的,但是,现在他信了,不是还有那些药吗?”锦瑟灿然一笑,心里是空空荡荡的。
“你这是何苦呢?”段宇手势柔缓,缓缓的让锦瑟靠在自己的怀中。
第二九零话最后一击
累和焦虑早已存在了血液里,此时一点一点的在身体里扩散。()^。^^看…书^阁*如今细密的五彩丝骤起骤伏,跌宕的混乱不堪。
段宇缓缓的坐下,侍婢这才涌了进来,段宇只觉得一眼望去衣香鬓影,锦绣环绕。
而他的呼吸里偏偏有她身子的香气,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而锦瑟一直远离了大殿,步伐才平稳了下来。
很多事压在了心里,不愿想,不想拨开。
偏偏一点点的都变成了现实,到现在又是她一个人。
锦瑟唯呼吸略见急促,她不愿侍婢看出异常,抬手抿了抿鬓角,淡淡道:“你说哪里送来的节礼?”
侍婢一直垂首,此时福身回道:“尚书大人。东西就在待客厅,奴婢们不敢擅自拿进正殿来。”
锦瑟眉头微蹙,步入前院后,便有家丁抬了一个黑漆的大箱子,放在锦瑟眼前。
锦瑟不动声色的看了那贴了封条的箱子良久,方开口道:“打开吧。”
几名侍婢只看了一眼,就趴到树下不能动弹。
箱子里静静的躺着一个男子,面目全非,仍然看得清是宫廷内侍的衣物。
满面的鲜血,李康上前仔细的检查了一次,锦瑟从他的动作,看得出来,那男子的舌头被割掉了,眼眶一片鲜血模糊。再往下掀,更是体无完肤,关节处明晃晃的钢钉!
锦瑟一阵头昏目眩!
就连死,他们也要这般的残忍!
锦瑟缓缓起身,回眸淡淡对众人吩咐:“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个太监而已,厚葬了便是,别往外声张。”
说罢转身而去。
只是转身的刹那,她清晰的记得,那日,子诺还为君时,空旷的长廊,她一个局促不安的站着,只觉得事事就像一个抓不开的线团,全搅合在了一起。
偏偏他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局促不安的说:“皇上对王妃发了脾气,我看——怕王妃想不开,就自己跑来了。”
温和的眸子,是亲切,真诚,关切!
子涵下手了,他到底是等不急了,也毫无顾忌了!
她将曾经子诺身边的那名小内侍,更是现在的大内总管,活活的,这样打死了!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一只没了爪子,封了豢的鹰。
锦瑟知道,此刻,她不能倒下,不能惊惶,在任何人面前,她始终以沉静相对。当全天下都在望着他的时候,只有她站在他的身后,是他唯一可以慰藉的力量,给他最后一处安宁的地方。
她只有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直到次年三月,捷报飞马传来,武王大破南诏,将其残留力量逼退洱海湖区北部。破其王城,斩杀叛将于城下。
同年六月,武王破最后的施浪诏。城破,施朗王弃国北去,奔逃他境。城中王族未及出逃者,尽斩于市。
六昭及其南国所有势力尽数落入武王之手。
都城内,上至朝堂,下达市井,无不欢腾振奋。
武王的辉煌战绩,于国于民于史于天下,意味着安定、强盛、骄傲和荣耀。
而这一切,对于锦瑟,没有丝毫的喜悦。
这次,轩辕恪大力的反攻,彻底剿除这些周国势力,她早知道轩辕恪要做什么,在都城,她永远也等不回他了。
薄薄一纸家书随着捷报一起传回。
顾不得紫春还在跟前,锦瑟颤着手抽出薄薄一纸素笺,竟是未展信,泪先流。
不敢纵容相思,唯恐被离愁动摇了刚强。
却在展开家书的这一刻,瓦解了所有的防御。
这是,他自烽火连天的边关,千里迢迢送回的家书。
墨痕里,字句间,笔笔银钩铁划,征尘扑面。
恍惚间,锦瑟似看到狼烟过处,流血千里。
沙漠中那迎西风而啸的白马,怀想的可是逝去的古国?如霜的月光映照着座座受降城,将军横刀纵马,踏遍寒霜,独对孤月羌笛。
他说,纵然铁血半生,终不免离恨柔肠。
梦里几回见娇妻佳儿,相思蚀骨透,更甚刀斧。
他说,万万珍重,他日,定来接她,再不分离。
锦瑟摇摇欲坠,当心中所想被证实,还是惊心魂,看着家书,几回笑,几回泪,薄薄一纸素笺,字字看来,寸寸心碎。
锦瑟笑着仰起头,只怕眼泪落下,泅湿了墨迹。
她真的等不回来他了!
第二九三话尘归于尘
次日,锦瑟听得阵阵极清脆的马蹄,极有韵律敲打青石板路面的声音,就和紫春走了出去。王府终于算了落了,夏戈尔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在王府中驰骋。
夏戈尔静静看…书^阁*
朦朦胧胧地听见一阵喧闹声,锦瑟睁开眼,玄色的床架,淡青的纱帐,显得有些陌生但不失整洁的房间。
她叹一声,坐起身,慢步踱到窗前,推开窗,冷冽的空气扑面而至,精神徒地一振。
窗外时有嘈杂声,还夹杂着听不懂的言语,时时提醒她,这里是南方偏远——太和城,而不是繁华的都城。
正想着,紫春含笑着走了进来,“王妃,你醒来。”
放下手中的洗漱用物,紫春忙拿了斗篷为锦瑟披上。
“这一路真是难为你了。”锦瑟一笑。
“王妃说这话可折煞奴婢了。”紫春搅了帕子,为自己擦拭手,才接着说:“夏大人说,王爷有事要忙,今日可能到不了,要我们自己去这城里随意走走。”
“也好。”锦瑟淡淡的笑道。
出了门,锦瑟才看到已经是黄昏时分,街面上倒似更加热闹了。
一路行来,处处都有兜售稀奇玩艺的摊贩。
看着有些摊主热情的伸手想拉住锦瑟时,随护的张康眼中寒光总是能冻结人。
“张康,别总是苦着脸,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到了。”锦瑟含笑着四顾,轻声提醒。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张康低头一看,果然有个孩子,带着探询和好奇盯着他看,又不敢接近。
他只能学着紫春和锦瑟,摆了一个他认为最祥和的笑容对着孩子。那孩子乍见,面色发白,迅速后跑,躲到旁边一个老妇人的身后。
“张康,你还是继续苦着脸吧。”锦瑟一双眸子如水如水光般灵动,压抑的笑偏偏没浮上来。
倒是紫春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
应付了一群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士,三人往着这里最大的浮云饭庄而去。
只是一路走来,锦瑟才看到了不同的地方。
这太和城里,非年非节的,竟然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从都城到太和城的路上,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担忧,心惊,劳累,直到步入这嘈杂喧闹的集市,看着忙碌生存的芸芸众生,她反而格外感到平静。
浮云饭庄宾朋满座,热闹非常。
“客官,没有位子了。”小二歉意的上前。
“没有位子了?”张康面色严肃地再次确定。
小二在他看似凶恶的表情下,战栗着点了点头,求救的眼光看向后面那个极为俊美的公子。
锦瑟很悠闲地看着,丝毫没有制止张康的意思。
这小二苦了一张脸。
僵持了一会,看到窗边有两个客人付完帐站起身,小二高兴地几乎落泪:“客倌,有位了,有位了。”
那高兴的样子,几乎让店堂内的饭客们以为他找到的不是位子,而是失散多年的亲娘。
“小二哥,这城里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处处张灯结彩的。”锦瑟坐下身,含笑的问。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小二一扬眉,大拇指一翘,“这太和城谁不知道,我们武王要成婚了。”
武王?成婚?
锦瑟如同听到了一个笑话,脸色煞白,“你说武王?那个武王?”
这次,不光小二惊诧,就连一边的食客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客官是我们大理的人吗?竟然不知道武王,天下的武王除了轩辕王爷,还有别人吗?”
锦瑟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紧紧抓着桌边的角,似地间只有这个支撑。
“你们胡说什么,武王已经有了武王妃,还和谁成婚?”紫春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众人一愣,再看三人的着装打扮,又都转过身去,自顾的吃起自己的东西。
锦瑟几乎是心力交瘁地呼唤着,声音却卡在嗓子了,再无法吐出……
然而终是尘归于尘,土依于土……
“刚刚有人提到了武王妃……”身边有人小声嘀咕。
“可不是,听说,那武王妃这些年为民做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