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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从墨芙点香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刚才看两盘香拼接起来的长度,应是点了不会超过三十分钟。如果按香算,八小姐应是亥时刚过便香消玉殒了。正是她刚去如雾那里喝酒,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
莫熙点点头,若有所思。
“你家小姐白日里便不言不语的。可见还未想开。”
“我本以为小姐来礼佛可以清静散心,谁知道小姐自来寺里心思竟越发重了。昨日竟说什么活着了无生趣。哪知今日就……”停顿了一下,墨芙忽然道:“吩咐我去做莲子羹的时候还面上带笑。我只当她是想开了。谁知一转眼……”
“好丫头,你已经尽了本分了。整日跟着你们小姐,她原是一刻都离不得你的。”
墨芙点点头道:“那是应当的。我们小姐待奴婢情同姐妹,说句不当讲的话,便是比七小姐也亲近些。”
“你们小姐以前可还来过寺中礼佛?”
“有,自去年腊八节来过寺里捐粮后每月都来进香一两次,但这是头一回住在寺中。小姐最是虔诚,以前在禅房诵经礼佛时,让奴婢也去拣佛豆。”
“你们小姐心善,定是捐资颇多。”
“小姐每次来,都要先拜华严殿,然后捐资。次次都是一百两。”
“你可见过八小姐的扇子?”
“见过。别的物件儿都是奴婢保管。只这扇子,小姐喜欢得紧,自从得了,都贴身带着。所以奴婢未曾细看。不过小姐时常对着扇子发呆,奴婢有时候看到一两眼,扇面上画的是断桥。只是奴婢不识字,不知题的是什么。”
墨芙顿了顿,悲声道:“小姐过得很苦。奴婢知道她心里有一个人,却是谁都没告诉,只一味自己煎熬。谁成想今日竟然故意把我支开,悬梁自尽了。”
莫熙叮嘱道:“事关你们小姐的闺誉。她已经去了,不能再污了名声。这话你别对人说。就是衙门里问了也别说。”
墨芙点点头,道:“木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轻重,不会多嘴。”
智清之死
次日,凌府的人一大早得知丧讯,凌七悲痛之余,让管家去官府报备。衙门里派了人来寺里查案。正巧京城六扇门的捕快唐仁在杭州追捕逃犯,便一并跟了来。
虽是平级,但京城衙门自然与地方不同,杭州府衙的人显然以唐仁马首是瞻。
唐仁找来莫熙跟墨芙分别问话。
他身着便装,挂京城府衙腰牌,怀揣铁尺、绳索,一身标准配置。莫熙知道捕快所承担的侦破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叫“比限”,一般五天为一“比”,重大的命案三天为一“比”。过了一个“比限”,还无法破案的,捕快便要受到责打。所以她边打量唐仁,边寻思着若是此人回去之后被打得屁股开花,那可有得瞧。
捕快在这儿属“贱业”,根本不像《四大名捕》里头写的这么拉风。朝廷律法严格规定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以免有辱斯文。即便他们脱离捕快行业,其子孙三代也得跟着倒霉,三代之内不可入仕。真真是遗祸子孙的行当,一倒霉就是四代,没前途啊。
捕快在老百姓的眼中也不是武侠小说中的正面形象。他们是没有工资的,每年的伙食补贴即“工食银”不过十两左右,养家糊口都艰难,于是敲诈勒索成风,巧立名目收取好处,与州县官吏同流合污,制造冤假错案,对老百姓横征暴敛,任意拘捕。可谓坏事干尽臭名昭著。
杜甫在《石壕吏》中有叙:“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恶,妇啼一何苦……”这个“捉人”的“吏”,指的就是唐仁之流。
这可不,凌七一听说莫熙跟墨芙被传唤,立马让仆役去府衙打点,平日里杭州府衙她可没少孝敬,自然是小事一桩,只是人家说了,唐捕头那是从北京城到杭州城,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凌七也没法子。这不受贿的捕头比那贪财的更招人恨。
莫熙慢慢说了自己是凌七小姐请来的客人。因七小姐不便前来,便拜托自己陪八小姐来灵隐寺礼佛。昨晚去了如雾大师那里论禅,回来入睡后听到墨芙的惨叫,两人奔走呼救。只隐去了喝酒这一节,说得颠颠倒倒拉拉杂杂的,一副后怕的样子。她嘴上乖乖答一句,心里跟着骂一句鹰犬走狗什么的。
唐仁温和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木姑娘当时难道不知道先将人解下来?说不定还有一口气在。”眼神却锐利地盯着她。莫熙看着唐仁,一身小麦色皮肤,笑起来健康阳光,绝对的优质帅哥一枚。这得多想不开才当的捕快啊。杀千刀的,竟然盘问起姑娘我来了,活该你们家三代跟着你倒霉。
面上可怜兮兮地摇摇头:“当时八小姐脸都紫了,舌苔伸在外头,看着实在怕人,我都不敢再瞧第二眼,连屋子里也不敢再待。都这么着了,莫非还有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叫人。可是因为这样才迟了?若如此,我可犯了大罪了。”说罢吓得哭了起来。
唐仁一时手足无措,直觉想给她抹眼泪,又不敢轻举妄动,对着莫熙那手举起了又放下,直把她当成了个无从下手的刺猬。旁边的杭州捕头人称老六的心下好笑:你套人一小姑娘的话,也疑心太过了吧。还把人吓哭了,算什么英雄好汉。不收银子,敢情儿就你清廉,一个小捕快,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呢,日后娶不上媳妇儿,有你小子哭的时候。心里十分看不上他,也有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意思,所以从头到尾不吭声儿,由着唐仁折腾去。
如雾还当了回莫熙的不在场证人。得道高僧的话,信用度高啊。莫熙马上洗脱了嫌疑,比白萝卜还白。至于墨芙丫头既无动机,又无证据,主子凌七力保,自然也是无事的。
唐仁查了半天没有一丝线索,加上问了凌七跟凌家家仆,都说八小姐总是愁眉不展,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便以自尽结了案。
凌七亲自打理妹妹的遗物。莫熙去了华严殿,这次她倒是出手大方,一捐就是一百两。那天见过的小沙弥心里虽然偷着乐,面上却不敢笑了。凌家八小姐出的事寺中传得沸沸扬扬的。
看莫熙一副悲戚的样子,小沙弥殷勤劝慰了一番。
莫熙随意翻着功德簿,同小沙弥说着话儿。
不一会,凌七收拾妥当,派了墨芙来接她一同回到凌宅。
路上莫熙让凌家家仆去买了一本慕宴斋出的董其昌写的《金刚经》的拓本。
当晚,灵隐寺的方丈智清被闯入藏经阁的贼人所害。对方武功高强,智清跟唐仁二人联手竟然不敌,智清被偷袭,背后中了镖,那标的形状很奇特,像一朵六角雪花,就连唐仁这个有七年从业经验的捕快也没见过。
一代武学大家就此陨落,江湖人士无不扼腕。
这两起人命被人议论了一阵子,杭州城又恢复了平静。
唐仁搜捕不到入藏经阁的贼人,只得回京挨打去了。
他动身的第二天,莫熙也辞别了凌七。
这一次任务完成得很轻松。莫熙很满意。
不负如来不负卿
桂花谢了秋容。
智清大师故去,皇上亲封新任灵隐寺住持方丈如雾禅师。并亲赐云锦袈裟,又称“五件指甲盖金龙紫裳法衣”,上有九条金螺纹编织的五指甲盖金龙,非圣上亲赐不可得。
灵隐。藏经阁。
如雾身着白袍,披紫金云锦,执笔疾书。一派端持雍容宝相庄严,掩尽艳骨风流。
忽然一把扇子无声无息地递到他面前。其上一朵墨莲静开。
如雾搁笔,叹了一口气道:“你何苦又回来?”
来人不答,一扬手,唰地一下展开扇面,渺渺数笔,断桥跃然纸上,旁边提着一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那字写得风流飘逸洒脱无拘。好诗好画好才情。正是如雾亲笔。
莫熙轻声道:“我以为你是得道高僧,只一眼便看穿我为异世魂魄,却原来不过是我自己露了破绽。”
如雾颇有些喟叹:“第一次你男装而来,在功德簿上签名,‘木溪’二字确是繁简相同,只不过那银两的‘兩’却是略有不同。我一句话便诈出了你的真身。我自来这里,无以为生,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唯有出家一途可暂得温饱。自是知晓个中艰难困苦,对你不过一时怜惜,竟成养虎为患。”
莫熙又道:“我以为与你倾心相交,月下对酌,却原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心里暗想幸亏他没强调自己不是现代穿,是六世□仓央嘉措转世,原版什么的。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我不过是借酒暂时摆脱清规戒律罢了。”如雾淡淡道。
莫熙冷笑:“你知我身份,怕下迷药非但不能起作用,还会暴露你自己。所以赠酒时故作小气,诱我上钩。当晚你以双斗而待,便是早就料到我会来。好一出将进酒,木斗相请,太白讽诗,玉觥连罚,不过是为了灌醉我。我本未曾疑心于你。我素来警醒,即便醉酒也断不至不闻打钟之声,寺中每半个时辰打钟,可见我醉酒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而你又不会武功,自禅房到松雾院一个来回怎么也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办到,更不必说你素来爱洁,如此行色匆匆,必然污染白袍,还需梳洗更衣才能不叫我看出端倪。可正是那盘画蛇添足的香露出了破绽,叫我疑心到你身上。凌家用的盘香,是用桂花熏过的,而你用来证明八小姐死亡时间用的盘香却是寺里常备的香。八小姐每次见你便要重新点香的习惯你是知道的,你怕我最终知道了秘道的秘密,疑心到你身上,便故布疑阵,把原本的香换了刚点过的。这样从香的长度看,我自然会以为八小姐死的时辰就是我们刚开始喝酒的时候。至于你为什么没发现八小姐用的香跟寺中不同,是因为彼时本就桂子飘香,此香盖了彼香。八小姐无声无息便被吊死,因为她也醉了。她本是柔弱女子,那样的酒,只需一杯下去足以人事不省。她素来身子弱,深秋夜凉,当时窗户齐开,却是你事后怕酒香不散才打开的。”
凌七以为八小姐看上了杜公子,不过是因为自冬至二人见面之后,八小姐才患得患失,却不知八小姐正是腊八那天去灵隐见到的如雾。前后相差不过十来天。
其实,即便没有这首诗,莫熙不知道如雾跟她一样是穿的,她也早就怀疑八小姐跟如雾脱不了干系。八小姐主动提出入寺礼佛,凌七以为是拔慧剑,殊不知恰恰相反,八小姐正是为了会情郎。她亲自打点衣物也就不足为怪了,可怜死的那天晚上还特特换上那件令莫熙赞叹不已的雨过天青色裙子。八小姐向她提出见如雾的时候用的是“通传”而不是“引荐,”可见是认识的。后来八小姐执意要去晚课,说自己“罪孽深重。”恋上方外之人并有了苟且之事,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自然是罪孽深重。她之所以对那把扇子爱若珍宝,不光是因为这首诗,还因为如雾画的断桥是许仙跟白娘子相遇的地方。人妖相恋跟僧俗相恋同样惊世骇俗不容于世。越是禁忌,她这样的深闺女子越会自哀自怜无法自拔。她爱的是在扇面上题字泼墨之人,而非送扇面的杜公子。
至于二人传递消息则是通过功德簿,莫熙捐了一百两,顾不上心疼,前后翻了个够本,捐一百两的不多,凌氏很容易找到,每次都是同一天便有一个姓陈的签到,他的名字很有意思,有时叫末,有时叫申,又有时叫酉,笔迹相同。八小姐签字是通知如雾她到了,而如雾签的是他定的幽会时间。以前八小姐从不留宿,因为只要她来,如雾是必见的,她之所以如此忧虑可能因为如雾见她越发不管不顾,便不欲再纠缠下去。前几次求见碰壁,这次干脆长住,以便徐徐图之。而头一天入寺,八小姐便避开莫熙去了华严殿签到,没想到如雾还是视而不见,她只能求莫熙代为安排。
莫熙说得口干,顿了顿,继续道:“你杀了八小姐不过因为她一味痴缠,她日夜不离身的扇子上有你的笔墨,如落到方丈手里你非但不能接任主持还可能被逐出寺庙。每日晚课,智清亲自主持施食,八小姐若是想借机说什么,你是万万阻止不及的。可怜她还做着但求相伴三生三世的美梦。那天我酒醒,你身上酒气甚重,僧袍松脱,却神智清明,只怕是她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