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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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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有意思的是,就在谢玄读诗的过程中,谢奕那如雷响的鼾声竟也无巧无不巧的停了下来,仿佛是害怕打扰到谢玄念诗一般。

    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整个厅堂针落可闻的时候,谢奕的鼾声又忽然跑了回来,继续极有节奏感的撩动着众人的耳膜。

    无人说话,无人赞叹,只是偶有那率先从诗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的人,砸吧砸吧嘴,偷偷的瞧顾炎之那白中带黑的面色。

    这下子,顾家的脸面可丢大了。

    谢玄无声的笑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阿姐的吩咐来。他将诗作放到了顾炎之面前,又冲着他谦和一礼,极为诚恳的道:“顾伯父,玄儿有件事情要劳烦您。”

    顾炎之原本还沉浸在浓烈的震惊和悲痛中,此时听见谢玄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看鬼一般的看着他,哑着嗓子道:“你说。”

    谢玄遵照着阿姐的吩咐,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显得谦和雅致。他微笑着指了指正在打鼾的谢奕,仿佛恳求一般的道:“顾伯父,家父酒醉至斯……不知能否借用一下顾家的客房,让玄儿来安置家父?”

    若是放在平时,这一声声的“顾伯父”便只是一种称呼,可这个时候,谢玄再口口声声“顾伯父”“顾伯父”的唤着,竟成了一种绝妙的讽刺。

    顾炎之知道自己这次输了,而且输得无比的颓然,无比的讽刺。他用目光扫视着下面的宾客,那些宾客明明都极力克制着,让自己面无表情,可在顾炎之看来,所有人的嘴角上都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

    他觉得头脑发晕,嗓子发干,眼前都有些发黑。无法再回答什么,顾炎之冲着谢奕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在左右仆从的搀扶下,颓然离去了。只有花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徐徐飘动着,有些苍然。

    ……

    ……

    “没有?什么叫没有?”回到自己院子的顾祯双眼赤红,满是怒气的抓着自己仆从的衣领发问。

    那仆从尽力的去无视着顾祯口中喷薄出来的难闻酒气,有些害怕的咽了一口干沫,颤声道:“没有就是,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顾祯的眼睛瞪的更加圆了几分,“什么叫人不见了?你们不是把他关到柴房里去了么?不是断了他的双腿,还绑着他的双臂么?什么叫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

    “小……小的们也不知道啊明明,明明外面还安排了六个人去看着,谁知,谁知……”

    “知个屁”顾祯终于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维持他的士族形象,他指着那仆从的鼻子,一口脏话就骂了出来,“一定是你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串通谢家人来整我,还以为我不知道?”

    “郎君我们没有啊郎君明鉴啊”

    “没有?”顾祯嘿嘿几声冷笑,接着道:“我问你,那个罗福的双腿,是由我下令,你动手打断的是不是?”

    “是……”

    “若是你真的将他的双腿都打断了的话,他又怎么能够跑得了?”顾祯明显受到了太多的刺激,头脑都有些不好使了,他稀里糊涂的下着他所谓的结论,声音嘶哑的道:“所以,是你是你根本就没有打断罗福的双腿,所以才让他跑了”

    那仆从对顾祯的逻辑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明明是亲手断了那罗福的双腿,天他**才知道不能行走的罗福是怎么跑的,跟他有个屁关系?

    “来人啊”顾祯正愁一口恶气没地方发泄,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么一个事情又怎么会轻易放手,他起身踹了那仆从一脚,对来人道:“给我把他的双腿断了,再把两个胳膊都绑上再在外面把守六个人我他娘倒要看看,你怎么跑?怎么跑得出去?”

    ……

    ……

    别说天的妈妈不知道罗福是怎么逃出去的,事实上,就连罗福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出去的。

    他自问平生对谁都是好言好语,就算对面是骂娘声不断,他也是白牙一露,唾面自干。就连那些去自家讨债的人,他也都是见了就跑,从来不跟他们起什么争执。

    罗福自问是一个软柿子,并且是一个人人揉捏,但怎么捏都不可能破的极品柿子。这样的柿子,自然有美滋滋活下去的道理,尤其是在找到了谢家做靠山之后。

    谢家是个不错的人家,谢道韫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娘子,不过整个谢府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个小娘子身边的青杏儿。

    罗福的思想很单纯,他只是觉得,谢道韫帮自己还了债,还给了自己这么多钱,他于请于礼都值得将这条命还给她。所以他才接受了谢道韫的委托,去做那走私军粮的差事,顺便再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报国之心。

    从最开始见到谢道韫,罗福就知道这个小娘子不简单,而后愈加了解,他便越觉得跟着谢道韫会有肉吃。

    罗福不得不承认,谢道韫对自己不错。

    他虽然是一个软柿子,却也是一个有坚持的软柿子。谁对他好,他就要十倍百倍的去还。所以他对收养自己的娘亲百依百顺,万事不违。

    软柿子觉得,自己呆在谢道韫小娘子身边着实不错,不但有钱花,有事做,最重要的,他还可以有事儿没事儿的看见青杏儿。

    这种幸福感充斥着罗福的心神,让他一度认为谢道韫就是自己的福星。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想法在昨天就破灭了。

    随遇而安不代表愚蠢,罗福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擒下自己,是为了逼迫谢道韫就范。

    像罗福这种性子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像那些**先烈一样勇于牺牲自己,他只是在心里把谢道韫骂了又骂,又笑嘻嘻的讨好着那些冷面冷语的人。

    直到对方真的派人断了自己一双腿,软柿子才真的有了怒气。这回不单单在心里,还让他强忍着痛意,咬着压根儿骂了一句:“谢道韫,我恨你。”。。。

    第三十九章 无忧公

    “那些人也真是,明知道玄儿还是小孩子,竟然还让他喝了这么多的酒”

    顾府客房,郗氏一面拧着沾了水的汗巾,一面抱怨着。可虽说是抱怨,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起淡淡的骄傲来。

    不过此时在卧榻上躺着的人可不是谢玄,而是从宴席一开始就酒醉不醒的谢奕。玄儿被安排在隔壁,如今在被两个小丫头照料着。

    谢道韫闻言不由得悻悻的挠了挠头,觉得玄儿被人灌醉这件事情,和自己还当真脱不了关系。毕竟那些宾客都是因为那首《将进酒》而起了结交的念头,可是男女有别,他们又不能直接进帷幔来给谢道韫敬酒,而且府君谢奕还醉着,所以身在正厅的谢玄,就成了谢家如今的代理人。

    今日的寿星顾炎之虽然无言而去,但宴席却不能就这样戛然而止。顾家的几名子弟面面相觑了一番,只好端着酒杯来给谢玄赔礼。

    谢奕早就吩咐过,不论内里如何角力,谢顾两家面上的关系总不好弄得太僵。秉持着这个思想,谢玄也只好皱着眉头扮着来者不拒,装成大人的模样一杯杯的回敬。

    郗氏和谢道韫先行招呼人扶走谢奕,来到客房后,刚刚将谢奕折腾上卧榻,就见青杏儿跟着顾家仆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说是玄儿小郎君喝多了,嚷嚷着不肯回来。

    郗氏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找来了几个信得过的、顾澹的贴身仆从,劳烦他们将小谢玄带回来休息。

    顾澹还在南楼喝酒,这些仆从什么都倒是都扔在了身后。

    不多时,喝的迷迷糊糊的谢玄终于被人抱了回来,安排在隔壁的客房安置着。

    谢道韫接过郗氏手中的汗巾,为谢奕擦去额上的汗,又道:“娘亲若是担心玄儿,不妨去隔壁瞧瞧。这面也没有什么事情了,韫儿在这里看着就是。”

    郗氏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担心儿子多过丈夫,点头应了。

    谢道韫送郗氏出门,见后者拐入隔壁后,才自行将门关了个严实,回到谢奕的榻前,低声道:“爹,别再装醉了。要喝水自己起来喝”

    榻上的谢奕这时才睁开了一只眼睛,无辜的摊手,问道:“你怎么知道为父是在装醉?”

    谢道韫耸了耸肩,直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谢奕,道:“就您装醉那模样,又有几个察觉不出来的?再说了,我还能不知道您的酒量?哪里是喝那么几杯就能醉的?还有,父亲大人您都这个年纪了,就不要再装无辜了好不好?”

    “臭丫头”谢奕起身接过茶盏,又伸手揉了揉谢道韫的脑袋,没好气儿的说了一句。

    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杯茶水,谢奕才舒服的吐了一口气,道:“装模作样的打了半天呼噜,这嗓子是真不舒服。”

    谢道韫不由得失笑,又给谢奕倒上了一杯,问道:“爹你最开始装醉的缘故,我还能猜出几分来。您应当纯粹是想要拿出那两幅画来,在众人面前显摆显摆吧。可最后都闹成那副模样了,您怎么还装着?”

    “什么显摆不显摆?小丫头说话忒难听”谢奕翻了个白眼,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谁知道顾炎之那老头子死不认账,最终还闹出那么一场戏来还好我的乖女儿才华横溢,没有让咱们谢家出丑倒是顾炎之那老头子,以后怕是没脸再出来喽至于为什么后来还装醉……那不是没办法了么?也没有醉着醉着又忽然醒过来的道理是不是?”说到这里,谢奕还装出一派高深的模样,装模作样的道:“为父原本还准备着,若是你们姐弟二人真的扛不住了,为父就借着醉意大闹上一场,让这场宴席不欢而散也就是了。”

    谢奕这话说得轻松,但谢道韫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大人是想用自己的名声换自己姐弟的风评。大闹酒宴说得轻松,却不知其中要闹多少笑话,要损害多少清名。

    谢道韫无言,只是将汗巾递了过去,让他自己擦汗。

    谢奕笑了笑,没有拿汗巾,而是直接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问道:“韫儿,你得跟为父说实话,那画上的两首诗,还有方才你做出的那一首,当真是你做的?”

    “方才在酒宴上不是说了?那两首是玄儿做的。”谢道韫含糊不清的答道。

    “少在为父面前说谎话。”谢奕没好气的道:“我这个当爹的,还能不知道玄儿有几斤几两?只有韫儿你的才华,为父当真是有些摸不透。”说到这里,谢奕不由得皱着眉头,接着道:“有时候给你们姐弟两个讲解**,你明明是听得稀里糊涂。可有时偶尔说出的话语,却又是如此的深邃广博,颇合经义。再说这作诗吧。你从小到大也拢共也没写过几首诗,可却偏偏每一首都是上佳之作。这世间焉有这样的人么?”

    谢道韫闻言不由得尴尬,她心道:“我毕竟不是研究学问的性子,那些之乎者也的**释义,随意听听也就罢了,让我去学习去钻研,我也实在是没那个能力去自成一体。至于偶尔说出包含哲理的话语,那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我都是在引用名人名言啊再者,作诗这东西……”

    挠了挠头,谢道韫看着谢奕那看向自己的深邃眼眸,诚恳的道:“父亲大人,那些诗都不是我写的,也不是玄儿写的。”

    “哦?”谢奕来了兴致,但又不可避免的有了几分失望。

    谢道韫也没有办法,她肚子里的存货就那么多,而且局限于魏晋这个年代,好多后世的诗作都没有办法呈现出来。为了给谢奕打一个预防针,她只好道:“其实女儿小时候做过一场很有趣的梦,这些诗作都是在梦里面看到的,却莫名其妙的忘不了了,所以……”

    说到这里,谢道韫去偷瞧谢奕的表情,却见后者似乎也在学安石叔父那喜怒不形于色,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哦——”许久之后,谢奕才应了一声,虽然只有一个音节,里面的含义却是意味深长。

    谢道韫看着谢奕那深邃的笑意,摊手道:“都说是真的了。”

    “我又没说是假的。”谢奕十分诚恳的回应着。

    谢道韫也懒得再解释,惦念着心中的心事,开口道:“爹,有件事情要您帮忙。”

    “什么事?”

    “您和顾家家主无忧公的关系怎么样?”

    “一起喝过几次酒,怎么?”

    “南楼,您进得去么?”

    还没等谢奕回答,就听外面隐隐传来了人声,却是有人在高声唤着:“道韫小娘子可在?”

    谢道韫微微诧异,但直觉觉得与罗福有关,便看了谢奕一眼,起身去开门,回应道:“在。何事?”

    那仆从想是忌讳着男女有别,也不近前,只是继续高声道:“我家郎主有情小娘子前去一会”

    此时,郗氏和青杏儿、红樱也从隔壁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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