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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窑场为改进砖瓦质量,实行按比例掺炉渣的方法以来,供给炉渣的活儿就被大队书记潘心泰全部揽了过去。刚开始的时候,窑场每月烧50多万块砖瓦,有四五辆小驴车运炉渣就满够了。现在每月增加到130多万块,12辆小驴车还不跟趟呢。
第三章 窑场十年显身手(13)
再说,起初到莱阳动力机械厂、绢纺厂和农学院等等单位拉炉渣,人家乐得个主动上门清理垃圾,是不收费的。后来听说每车炉渣窑场付20元钱,他们就眼红了,硬是每车抽出5元钱的开门费,说是利益共沾。为这事儿,潘心泰不依不饶,非要宫学斌提高收购价格不可,都吵了好几次了,一直没个结果。现在他人又来了,看来,这俩热兄暖弟,又要给嘴皮子过会儿生日了。
果然不出所料,潘心泰人还没到跟前,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便首先点亮“生日”的蜡烛:“……好话说三遍,鸡狗不稀见。三哥,今儿个我就说一遍,每车炉渣多了不要,再给加5块,就5块!你到底加还是不加?痛痛快快放个响屁吧!”
宫学斌偏不正面回答,故意绕个弯子:“我说老弟,如果加了会怎么样,不加又会怎么样呢?”
潘心泰说:“如果再加5块,三哥尽管扁担上睡觉,把心放宽,炉渣我满足供应。12辆驴车不够,我组织20辆,30辆;如果不加的话,对不起,我不会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全莱阳县窑场五六个,哪棵树下没荫凉?”
宫学斌沉思片刻,说:“好吧,每车加两块五。”
潘心泰双脚一跳,说:“两块五,凭什么?”
宫学斌说:“一家一半,这叫损失共担。”
潘心泰说:“要担你担大头,每车给加4块吧!”
宫学斌深谙制约的法则,寸步不让:“就两块五!你知道莱阳窑场五六个,我还知道生产大队好几百呢!死了杀猪包子(胶东方言:即屠户),我还能连毛入么(胶东方言:即吃)?”
潘心泰也是个精明透顶的人,占不到便宜不死心,他递支纸烟给宫学斌点着,说:“两块五就两块五,我认了。但从今天起,咱一手钱一手货,你再不许赊欠我了。三哥,你在大队干过会计,老百姓挣钱一把一撸,攥在手里掖在怀里才放心呢!”
宫学斌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不易,只是窑场和公社统一核算,每年流动资金太有限,处处捉襟见肘,赊欠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再难也不能难了老百姓,将心比心,自个的兄弟姊妹,一家老少,不也都在农村,眼巴巴地盼点儿花销么?想到这里,他咬咬牙答应了潘心泰的要求,心里不免有些痛得慌。
带着隐约的痛,宫学斌到制砖车间转了一圈。见大家吆三喝四,争先恐后,铲泥的铲泥,切砖的切砖。一个个满头大汗,手脚不闲,便悄然退出。走到大门口,他瞅见谭颉夫拉了大半车斗曲轴,停在敞开的材料库,正和技术员闫官军从拖拉机上一根根往下卸。谭颉夫身板单薄,劲头小,一根曲轴上肩,压得他颤颤巍巍。闫官军五大三粗,是个一闷拳出去能打死条牛的主儿。一根曲轴到了他的肩上,看上去就像根麻秆似的,走起来双脚生风。
眼下资金周转正困难,一下子买这么多曲轴干什么?宫学斌心里窝着火,走过去对闫官军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小闫!你饱汉不知饿汉饥,不就是曲轴坏了换曲轴么?坏一根买一根就是了,咱窑场哪能压起这么多曲轴?你呀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宫书记,我知道……可你不知道……”闫官军1972年一进窑场就是技术员,熟悉莱阳动力机械厂制造生产的“1140”单缸卧式柴油机、“195”单缸立式柴油机,以及从青岛船厂购进的“2360”60马力柴油机。他跟师傅倪典礼摆弄得透熟,技术会得不少,就是话不多。面对宫学斌的责问,一时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嘴上倒不出来。
是的,闫官军一次买这么多曲轴是有理由的。窑场自从实行责任承包,虽说人为的机械故障没有了,但生产量不断增加,正常的损伤还是常有发生的。以前制砖车间的曲轴坏了,人们不怕修个三天两日的,以便借机多歇点儿时间。现在恰恰相反,一旦曲轴别了,齿轮打了,大家巴不得立马修好,免得加班加点。然而,曲轴只有到80多里外的姜疃修配厂才能买到。所以每换一根曲轴,骑自行车起早贪黑也得一天光景。不是闫官军怕跑路,他怕制砖车间的职工们焦急,更怕因此而耽误了生产的进度。
拖拉机驾驶员谭颉夫,深知买这么多曲轴的初衷。他不慌不忙,一阵耳边风就把宫学斌阴沉的脸刮晴了,末了还说:“宫书记,你知道吗?这大半车斗的曲轴我们只花了一根的钱呢!”
第三章 窑场十年显身手(14)
宫学斌一愣:“为什么?其余的是你们抢的,还是偷的?”
谭颉夫说:“犯法的事咱哪能干呢?是我们赊的。”
宫学斌一惊:“赊的?人家凭什么肯赊给你们?”
谭颉夫狡黠地笑笑:“这个嘛,你就不用管啦!俗话说,‘打死人偿命,熊(胶东方言:即骗的意思)死人不偿命’。只是善意的撒谎而已!”
一种欣喜掠过宫学斌的眉稍,他细细打量谭颉夫那白净英俊的脸庞,心里想:讲相貌,论口才,动心眼儿,不管从那方面说,这小子倒是一块好材料。先前,自己是身在深山不识宝哩!
窑场隆隆不息的机器声,是宫学斌最爱听的音乐。沉醉在这其中,他感到心驰神往。特别到了晚上,工地上、车间里,到处是亮如白昼的汽灯,那“嗤嗤”作响的声音,就像一曲交响乐的低音,轻轻敲打耳鼓,令人心颤不已。低音是交响乐的根音,并非弱者。正如太阳给人们带来光明,灯光却是太阳的剩余价值。灯光延长了白天,也赢得了创业者的时间。宫学斌心里盘算:为了让窑场取得更大效益,年底一定把电拉上,全部安装电灯。
这样一路想着,不觉就到了熄灯的时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宫学斌记得这话是列宁说的,他发现材料库里还明晃晃地亮着汽灯,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闫官军正在埋头看书。
好你个小闫!蹬鼻子上脸,白天曲轴的事是因为小谭站出来解围,你才脱过一顿训。晚上不遵守作息时间看书,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里,宫学斌先故意咳嗽一声,然后西北风刮蒺藜,话中带刺地说:“我说伙计,你一个人点个汽灯看书,就不怕浪费?再说啦,你这也违反了作息制度呢!”
一听到咳嗽声,闫官军就慌得站起来,并下意识地把书藏在身后。面对宫学斌的质问,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一遍遍地揉搓用“三合土”(三合土即泥土、沙和石灰)夯实的地面。
宫学斌知道闫官军人太老实,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想过分难为他,便以缓和的口吻问道:“你看的什么书?别掖着藏着呀!让我瞅一眼行不行?”
宫学斌接过书一看,原来是一本《机械设计手册》,再看桌子上没藏的那本是《三角带传动原理》,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他忙拉闫官军坐下,自己也拖条凳子凑过来,说:“你别紧张,小闫。我问你,你看这些书的目的是什么?”
闫官军松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宫书记,咱们制砖车间的砖机经常坏,以前有人故意往里塞石头,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其实,整天价摆弄泥,有时不用故意的,只要稍不留神,也会夹带石头的。特别现在生产量这么大,成好几番地翻,这是难免的,你信不信?”
宫学斌连连点头:“我信,我信,你说,接着往下说!”
闫官军说:“我琢磨了好长时间,如果改造一下砖机,用三角带传动代替齿轮传动,就不怕泥里夹带石头啦!这样改的话,还有个好处,就是省钱。你想想啊,三角带几个钱,齿轮几个钱?”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想不到啊!整天默不做声,一扁担打不出个屁来的闫官军,肚子里头还有这么多墨水。宫学斌太高兴了,他转身跑回办公室,抱出一个自己还没舍得吃的西瓜,伸出手掌劈开,一人一半,双双把脸埋进去,呼哧呼哧,连拱带啃,闹出好大的动静来。
满腮满脸挂着鲜红的瓜瓤和漆黑的瓜籽,一个多彩的梦在宫学斌的脑海里升腾。白天发现个谭颉夫,晚上又冒出位闫官军,这窑场是座金矿银矿哩!属下有的是能人,有的是将才,也有更多的创造性和积极性,他要带领他们打出一片崭新的天地,把窑场做大,做强!他觉得身边有一团火,将心烧得沸腾起来;又感到前方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仿佛是那时刻醒着的梦。
做 人 做 细 节
上世纪70年代的最后一年,中国社会生活开始大面积解冻。但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却依然挂在烟台地区某些领导们的嘴上,大会小会讲讲而已,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于是,包括莱阳在内的全地区基层广大人民群众眼热了,心急了。他们就像熬过严冬的小草,春风一来,便一个个探出头,深情地呼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秋呀!快让春风再暖和一些吧,我们要绿满大地,开花结果啦!
第三章 窑场十年显身手(15)
宫学斌的心,比那小草都急。他施展拳脚,义无反顾,进一步规范完善了窑场早就开始实行的责任承包制,毅然把每个干部职工的工分和工资捆在一起,突出小段包干和计件制的形式,统筹安排,统一分配。这样一来,犹如给处在艰涩运转的机器注入了润滑剂,又像给快要干涸的油箱加进了新的燃料。偌大的窑场昼夜不眠,人欢马叫,热气腾腾,生机盎然。
就在这一年的年头年尾,宫学斌召集窑场全体干部职工开了两个庆祝大会。先是庆祝他们的青年职工李树虎应征入伍,赴老山前线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后者是因为窑场的砖瓦生产数量和效益,双双超过了老资格的县窑场。理所当然,他们每个干部职工的工资和奖金,也比县窑场的人们多出了好几倍。
然而,我亲爱的朋友,你可不能只闻锅里鱼儿香,不见河里鱼儿跳啊!人说纪格庄公社窑场的熊熊大火,烧的不是煤炭,而是宫学斌的心血,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哩!
有一次,清朗朗的天空忽然下起暴雨,正在午休的人们骨碌碌爬起身,一个个跟斗把式地往晾晒砖瓦的工地跑。别人下雨往家跑,窑场下雨往外跑,这是他们的传统规矩。宫学斌像许多人一样,连鞋也没顾得穿,一进工地就忙着拿塑料纸盖那露天的砖坯垛和瓦坯垛。这时,一声声劈雷从天而降,震耳欲聋,吓得大家嗷嗷地叫着,抱起脑袋四处躲藏。宫学斌见状,扎撒着两只泥手,在雨林里又喊又叫:“大家都别害怕,我们身边有大烟囱,大烟囱上有避雷针,保险没事啊!”
这也是宫学斌急中生智,冲口甩出去的话。四野空旷,电闪雷鸣,有大烟囱,有避雷针,是不是就真的保险呢?他至今也没有科学依据,只记得当年他们村的会计,就是在旷野里遭雷击身亡的。不管怎么说,大家跟在宫学斌的身后,不止一次地在雷雨中抢盖砖坯垛和瓦坯垛,从未发生雷击事故,只是个个淋得像只落汤鸡,泥头灰脸的,那模样儿既滑稽,又可笑。
一天深夜,大窑里的炭火不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奄奄一息了。宫学斌发现后,喊一声“可不得了啦”,转身跑到驾驶员的宿舍,粗声大嗓地吼起谭颉夫,一路颠簸,直奔50多里外的咸家庄。时值严冬,寒风就像钝剃刀干刮又粗又密的胡须,脸被刮麻了,脚也冻僵了。车到全县有名的烧窑师傅吕全友的家门口时,宫学斌从车斗跳下,脚一着地,针扎似的,疼得他直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谭颉夫手脚还利索,他边拉起地上的宫学斌,边挥起拳来,急三火四地去敲门。
“你轻点呀,伙计!”匆忙之中,宫学斌竟没忘了克服自己的敲门习惯,努力压低嗓音道,“你认为这是敲自家的门呢!深更半夜的,可不敢吓着师傅啊!”
说实话,深夜造访,师傅倒是没吓着,却被大窑的事故惊着了。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大窑半路熄火,不但废了一窑的砖瓦,重新启动也并非容易。这需要花两天的时间,还得再烧四五吨好煤呢!老师傅吕全友了解宫学斌对工作的责任心,难怪半夜三更来敲门,如果真的重新点火,光浪费那几吨煤,就能把他痛煞!
宫学斌把带着自己体温的棉大衣硬是披在吕全友身上,然后恭敬地把他扶上车。他们相互拉扯着坐着车帮,星夜返回窑场。经过一番观察研究,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