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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龙配龙凤配凤,跳蚤配臭虫,这是男女选择配偶常有的普遍现象,配偶身材相貌气质处于同一个档次才被认为般配,被称为有夫妻相。比如姚明和他老婆,都是身材特高的篮球运动员,看上去多般配,如果找个邓亚萍那样的小个子乒乓球运动员,看上去就大煞风景。
我在台钳旁一边用锉刀给一批零件除毛刺,一边为一首诗的结尾打腹稿,冷不丁从门口悄然进来一个人,问姜曼云到哪里去了。我抬眼打量着他,此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国字脸上两眼炯炯有神,面色红润,气宇轩昂。此时三个娘儿们都上街买东西去了,光头和班里其他人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光头说我有点不合群,别人有说有笑地干活时,你躲在某个角落里或看书或发呆,别人干完后作鸟兽散,你却一个人干起来。)国字脸见我摇头便径直走到姜曼云的钳桌旁坐下来。从举止和神态上看,他和她很熟悉。他会是她的什么人?光头不知从何处转了一圈回来了,和国字脸聊着天。三个娘儿们嘻嘻哈哈各自提着几样蔬菜回来了,姜曼云冲国字脸一笑,说,你来了多久?国字脸答非所问,明天我要去上海出半个多月差。光头说,去那么久让老婆守空房你舍得呀,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们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今天我批准曼云提早下班,陪老张回家提前补回点损失。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国字脸原来是姜曼云的丈夫,一个魁伟雄壮相貌堂堂,一个又矮又胖相貌平平,根本不相配的两个人竟然自我感觉良好地生活在一起,亲亲热热,生儿育女,举案齐眉,幸福无比。这也许就是缘份。
比起姜曼云来其他两位娘儿们的婚姻状况就不很理想,甚至带点悲剧色彩。用光头的话说,一个是未婚先*,一个是婚后再*,都有一段“偷人”的艳史。
闻四菊的老公在仪表厂做铣工,是个瘌痢头,头上没有几根头发,还长了一只酒糟鼻,整日跟在闻四菊屁股后面畏畏缩缩唯唯诺诺。闻四菊虽说不是美人,但端庄娴淑,像个大家闺秀,是颇有心计的女子。和这样一个其丑无比的瘌痢头结婚完全是出于无奈。*时少女的她和电镀车间一个小伙子同属一个群众组织,并肩战斗促成这位比她小四岁的小伙子成为她的亲密伴侣,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某一个夏天的深夜,下了晚班的老李返回电镀间取东西,发视长椅上有两个白森森的东西重叠在一起,开灯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裸的人。老李和闻四菊分属于对立的两派组织,这件丑闻成了一派攻击另一派的炮弹,(那个年代未婚先性是可耻的游氓行为,不像现在以奉子成婚为荣),闻四菊在众人指指戳戳下从此抬不起头。小伙子家长得知此事,坚决不同意儿子再与闻四菊交往,借口是女大四压一辈。小伙子在厂里和家里的双重压力下只好与闻四菊分手。被当成破鞋的闻四菊只能破罐子破摔,一朵鲜花最终落在瘌痢头上。
未丽玲的老公在仪表厂做刨工,比她大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显得更老,两人走在一起不知情的人会误以为是父女俩。当年军代表进驻厂里清除派性,群众组织的头头们与军代表发生矛盾,胳膊扭不过大腿,六名骨干分子被清除出厂下放到鄱阳湖边上的一个农场劳动,络腮胡子也在下放之列。老公走了,抛下一儿一女靠未丽玲照料,既要上班又要忙家务,十分辛苦。更苦的是晚上守空房,一个喜欢说话喜欢热闹的女人,长夜的寂寞就像一把软刀子,一下一下刮得心里生疼。刨工班的小刘是她老公的徒弟,隔三差五会到她家帮忙,买米买煤修理水电等活他都抢着干。半年之后的一个晚上,二十出头的英俊小伙子修完漏水的水笼头后,未丽玲留他下来吃夜宵,她特地拿出一瓶四特酒让他喝。小刘喝着喝着头有些沉重,渐渐地迷迷糊糊成一摊烂泥,未丽玲把他扶到自己床上休息。小刘一觉醒来见颇有姿色的师母坐在他身边,温情脉脉地用毛巾擦着他的额头,眼里闪着火苗。小刘耳热心跳,想起身下床回家。这么晚了还走呀,就在这里睡吧!未丽玲轻声笑道。小刘一看墙上的钟已是凌晨三点,再熬两个小时就天亮,他便脱去外衣躺了下来。未丽玲随手熄灭了灯也躺了下去。处男小刘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像吸鸦片者那样心里有点怕但有熬不住瘾,便经常来师母家帮忙,除了干家务活外,还要干原本只有师傅才能干的活,久而久之,邻居和同事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并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津津乐道。一年之后,老公从农场调回厂里,未丽玲和老公和好如初,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小刘再也不上师傅家了。络腮胡子是宽宏大量原谅她,还是惹不起她怕失去她,外人无从知道。
四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还在酝酿之中,工厂吃计划经济的饭不愁会倒闭,工人吃大锅饭不愁会下岗。企业经济效益好与坏都是实行一样的工资标准,工人干多干少都是拿一样的固定死工资。仪表厂那几年不发奖金,只能发点福利,比如过中秋给每个职工发两斤月饼,过春节发十斤猪肉,天热时发一袋绿豆,天泠时发两篓木炭,甚至还发过煤气罐煤气灶,定制西服。
那天正在大干快上赶制一批产品,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精力旺盛的刘厂长来到产钳班和工人打成一片,见厂长进来,光头点头哈腰表示热烈欢迎,三个娘儿们围上前去拉着厂长坐下说话。这一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白天干了晚上还加班,发扬了连续作战的精神,是一支过得硬的队伍。等这批产品完成出厂后,大家好好休息几天。厂长总是以正面表扬为主,很有领导艺术。其实仪表厂的生产方式是抽风式的,生产任务来了,便加班加点,大干快上,突击完成。任务完成后,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蹦跳不起来,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干活。
快人快语的未丽玲说,厂长,这么热的天让我们加班加点,完成任务后拿什么犒劳我们呢?厂长脒缝着眼盯着未丽玲的那张脸问,你说说,我能拿什么犒劳你呢?我才不要你犒劳,留着犒劳你老婆吧。未丽玲说得众人哈哈大笑。厂长也尴尬地笑着。未丽玲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在厂长将军肚上轻轻抚摸。厂长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原谅我们妇道人家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完成任务后发点什么福利。
是呀,厂里总该有所表示吧!
厂长一贯大方,这回可不能让人失望啊!
你们想要什么?
光头家离厂远,中午不能回家休息,便说,发张竹板床吧,让我中午能躺下休息。未丽玲立即反对,不要竹板床,我们女的中午睡在车间里,万一你们男的乘我们睡熟了顺手摸一把,占个便宜,吃点豆腐,怎么办!
发一把天堂牌遮阳伞吧,上下班都可以用。姜曼云知道杭州的天堂伞是名牌一直想要一把。
一把伞值几个钱我们不要,光头上下班骑自行车打不了伞。
我看最能让大家满意的是发人民币,闻四菊开口了。
发奖金我没有这个权利,上级规定只能买东西凭发票转账支付,只能变相地发点福利。厂长不敢违反规定滥发奖金被机械局领导知道丢掉乌纱帽。
发不了钱,我看最能使大家满意的是发人,绐男的再发个老婆,女的再发个老公,谁都会满意。光头又一次显示他无聊博士的本色,即使有领导在场也三句话不离本行。
完成任务后,厂里果真放假三天,每个职工都抱着一只宽口小型保温瓶回家。那时电冰箱还未进入家庭,夏天各单位发降温费不发钱,只发冰票,凭冰票到食堂买冰棒,菠萝的每根三分,绿豆的每根四分。下班时大家用冰票买些冰棒回家,时间一长就融化,有了这种保温瓶问题就解决了,大家都夸厂里想得周到。这也是刘厂长深入车间广泛征求意见后的英明决定。
五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放假三天后再上班时车间里见不到几个工人,生产任务还没下达,大家都没活干,胆大点的干脆整天见不到人影,老实点的来了也是干私话、聊天。三个娘儿们有的在打毛线衣,有的在说说笑笑,我躲在某个角落里看伤痕小说,光头在各个车间转悠,打听桃色新闻。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众人便作鸟兽散,有的车间连大门都锁上了。
这种状况引起厂领导的重视,开会研究后决定采取措施,严格考勤制度,加强纪律性。于是,厂门口安置起两只大铁箱,铁箱里挂着一只只小铁牌,铁牌上写着某个职工的姓名,上至厂长下至临时工全厂百十号人都在其中。上班前半小时由厂长打开箱子,工人们陆续来上班,在厂长的眼皮底下将写有自己名字的铁牌由正面翻成反面,上班时间一到,厂长检查铁箱,凡未翻牌者视为迟到,每迟到一次扣发工资五元。下班时如法炮制,将铁牌由反面翻成正面,未翻者视为早退,同样扣发工资五元。刚开始实行全厂统一翻牌考勤时,每天张榜公布迟到早退者名单,一时间人心惶惶,迟到早退者怕上了黑名单,一来脸上无光,二来扣五元钱心痛,那时我们的工资只有四十元左右。
我每天骑自行车上班走大路,平日遇红灯停下来悠闲地等着,翻牌考勤后遇红灯便心急火燎,生怕迟到。于是改走小巷,在人群中穿行,像被追捕的逃犯,骑车一路飞奔,惊险场面时有发生。
这样紧赶慢赶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翻完牌后大家喘着粗气走进车间,并没有投入工作。光头照例大讲搜集到的桃色新闻,未丽玲邀上姜曼云去商店买东西,厂区没有围墙,随便从哪里都能溜出去,我继续看那本伤痕小说集。
连续几天未丽玲都是上午九时才来上班,她的名字却从未出现在黑名单上,她凭什么享有这种豁免权。闻四菊偶尔迟到十分钟,名字赫然在黑名单之列,气得她一上午没有吱声。她生气不止是要扣钱,而是因为未丽玲和姜曼云结成互助联盟排挤了她。原来未丽玲没来是姜曼云替她翻了牌,人多手杂时姜曼云翻完自已的牌顺手迅速将未丽玲的牌也翻了。如果姜曼云有事不能来上班,便委托未丽玲翻。这样一来,她们俩永远不会上黑名单,闻四菊没有加入其中,只能自认倒霉,暗中生闷气。
厂长亲自监督了三天翻牌考勤后,因为工作忙,交给了副厂长。副厂长值勤了三天后,因为精力有限便交给了生产科长。生产科长紧张了五天后,因为要出差又交给了生产科员。一个科员的权威是有限的,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玩互助联盟的把戏,他也只能睁只眼闭着眼,奈何不得,久而久之,翻牌如同儿戏。两个月之后,全厂翻牌考勤的闹剧正式收场。
六
翻牌考勤像一阵雷雨很快就烟消云散,但未姜互助联盟的事却像阴霾在闻四菊心头挥之不去。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不像未丽玲那样心直口快像大观园里的傻大姐,也不像姜曼云那样见人就笑像个大肚弥勒佛。少女时代的悲剧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创伤,她总是阴沉着脸,不冷不热的。然而她的技术却是产钳班最好的,无论多么精细的活儿她都能不动声色地完成,遇到技术上的难题,她会面对图纸像围棋国手那样长考,没有人在场时甚至会掏出一支烟来抽。女人抽烟在那个时代是罕见的,影视剧中只有女特务和*才刁着烟,闻四菊见有人进来便立即掐灭。
产钳班的生产任务一般是每个月初下达一次。班长光头将几十种零件的图纸分成若干份,分发给每个人。零件加工有难有易,考虑到保证产品质量,光头总是把难度大的零件分给技术好的,把相对简单的零件分给技术差的,这是多年形成的惯例。
当又一次新任务下达时,闻四菊一反常态,厉声质问光头,凭什么每次都让我做这些难做的零件?光头说,你是我们班的技术尖子,是老师傅,对这些零件也熟悉,让你做是信得过你嘛!闻四菊说,我才不要你这种信任,大家都是拿一样的工资,我没比别人多拿一分钱,迟到一次照样扣了我五块钱,为什么我干的活儿就要比别人难做,现在农村都在搞承包到户,多劳多得,我们这里的老传统也要改改。光头说,我到哪里去给你多发钱,难做的零件总要有人做,你说不这么分那我该怎么分?闻四菊似乎胸有成竹,她说,我的意见是将所有零件按难易程度搭配,分成几份,大家抽签,抽到什么干什么。
闻四菊这一招是冲着未丽玲和光头来的。未丽玲毛手毛脚,技术最差,有些零件根本拿不下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