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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真,为什么又哭了?”他发现她的泪水,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一遍遍为她拭去流入他掌心的泪水。
“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可是我可以陪妳。薇真,妳不孤独。”
他温热的掌心令她心醉,几句她曾经说过的安慰话,经由他认真的语气说出来,有如来自浩瀚夜空的天籁之音,温柔地抚慰她的灵魂。
“翔……”她情不自禁地喊着昔日的昵称。
“薇真,不要哭。”听到熟悉的枕畔呼唤,他的心打成一个死结,只能更压抑地抱紧她。
月光洒递大海,夜风轻轻吹拂,浪涛也依然低声吟唱。
“我跟魏孟杰分手了。”
“是……是因为我吗?”他心头一震,双手不觉松开。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抹了泪,仰头看他。
“上次去阳明山吃土鸡,他好象很不开心,我觉得……我不该出现……”
“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他个性不合,是该分了。”
“妳和他分手,很伤心吗?”
“不。”她摇摇头,从他怀里坐起来,拉拢好肩头的西装外套,抱起膝盖,又摇摇头,孩子气似地说:“一点也不。”
“可是妳哭了。”
“我是哭自己,那么强悍,那么不可爱,一点也不温柔美丽。”
“薇真,妳强悍很好,妳很可爱,妳也温柔美丽。”
她被他逗笑了,就如同他之前说她漂亮,她也当他说傻话,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哄哄她罢了,她愈笑愈无奈,反正她也习惯独自承担感情问题了。
“算了,你不用安慰我,我够坚强,哭过之后就好了。”
“我不是安慰妳,我是说真的,我也不要看妳故意坚强,其实是悲伤的。”
“锵”一声,她好象看他从本垒挥出球棒,打出一支强劲的全垒打,滚圆的棒球直直朝外野的她飞来,不偏不倚地K得她头破血流!
他怎能说得那么准?!是胡乱蒙中的吧?
“好啊!你说我可爱在哪里?强悍有什么好?!”她干脆“凶悍”起来了。
“嗯……”他抬起头,目光从月亮移到大海,再缓缓转向她的脸庞。“妳在工作上表现很强势,想要争取到的业务,一定全力以赴,这种强悍很好;还有,妳带我看医生,有的医生很忙、很烦,讲两句就要打发我们,妳就拚命问问题,又强迫他看我的计算机断层片子,他敢怒不敢言……”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我一定像母老虎,凶巴巴的很难看吧?”
“妳是为了我,凶巴巴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温柔的心。”
她的笑容凝在脸上。他怎么老是出口成章?简直可以去当诗人了。
“你凭什么说我温柔?我现在的样子很温柔吗?”她故意咄咄逼人的问他。
“不,妳现在很凶,可是是装出来的。”他望着她,嘴角有了淡淡的微笑。“我以前伤心的时候,妳会安慰我、鼓励我、煮面给我吃,别人看不到妳的温柔,可我看得到,感觉得到。”
月光在他眼里流动,海涛也在他眼里起伏,剎那问,她感到晕眩。
“我想……嗯……我们是朋友。”她刻意忽视心里的不安。
“对,是朋友。”他转开视线,望向茫茫大海。
她也望向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的幽黑里,有金黄色的月光在涌动。
“昱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轻声问道。
“为什么?”他不自觉地反问自己。
因为,今天是他们分手一年又一个月的“纪念日”,他想来这里寻觅她的影子。
这些日子,他刻意不打电话给她,也借口加班,拒绝和她一星期一次的固定饭局;他知道她一向关心他,但他自认为是“第三者”,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徒然造成她的感情困扰。
只是没想到,她和魏孟杰分手了,他说不出那股怅然又轻松的滋味。
“我下了班,想散散心,就过来了。”他淡淡地说。
“外面没有车子,你怎么来的?”得到一个普通的答案,她有些失望。
“我坐捷运到淡水,问出租车要不要载我到这边,运将说这里好荒凉,如果我是跑去自杀,他就不载我;我说我不会自杀,因为我死过一次了,他很好奇,就载了我,我在路上跟他说我出车祸的事情。”
“这段路真的很可怕,黑漆漆的,很容易失去空间感,一不小心就会开快车,我自己还开到九十公里呢。”
“妳开这么快?!不行啊!”他出现一丝紧张神色。“我发生车祸的地方有一个急转弯,一个交叉路口,那里很危险,我就是顾着打手机,又有一只野狗跑出来,才会出事!”
“别担心啦,我后来开得比乌龟还慢了,我倒是没看到什么野狗……”她忽然发现他说了什么,震惊地叫道:“你打手机?!你记得你在打手机?!你还记得你打给谁吗?!昱翔,你记得吗?”她激动地扯住他的手臂。
“我……我……他们说的……是警察说的,说我开快车,打手机。”面对她的激动,已经不会说谎的他心头一紧,硬是把话吞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
“那你撞到野狗了吗?现场有野狗尸体吗?不然警察怎么知道有野狗?”
“我、我不知道,要问警察……金山分局的……”
“金山分局?我找金山分局做什么?”她颓然松开他的手臂,覆盖肩头的西装外套滑落沙地。
就算有野狗尸体,但警察能告诉她,十九通电话的内容是什么吗?
她无法不去想这个问题,她总觉得,他的车祸和她有密切关系。
“你知道吗?就在你发生车祸之前,你打电话给我。”她落寞地说。
“忘了。”他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清凉的海风,捡起地上的西装,再度披到她的肩上。“有些事情,忘了很好,我猜,可能是我打给别人,然后不小心压到单键拨号。”
“是这样吗……”唉!难不成去查他的通联纪录?
“薇真,我听到妳肚子咕咕叫,我拿东西过来给妳吃。”
她愕然看他站起,走到他原先坐着的地方,拎了一个塑料袋过来。
“这里有御饭团、三明治、铁路便当、红豆面包、芋头面包、吐司面包、巧克力蛋糕、奶茶、咖啡、豆浆、矿泉水,妳喜欢什么,就拿去吃。”他坐在她身边,一一介绍塑料袋的内容物,再拿出一个铝罐。“这是我喝到一半的果汁,我要把它喝完。”
“你来这边野餐吗?”她看傻了眼,好象看到一个小男生展示他的集邮册或是棒球卡之类的珍藏。
“我怕肚子饿,就买那么多了,吃不完再带回家。”他认真回答。
“现在换我来讨吃的了。”他的神情实在可爱啊,她笑出声。“哈!我还没吃晚餐,就吃这个便当吧。”
“赶快吃,别饿坏了。”他帮她拿出便当,撕开包装,递给了她。
再度碰触他温热的手掌,她的心也变得暖和。在这个失意的夜晚,有他陪她,还有一个裹腹的冷便当,够了,满足了。
她扒了一口饭,和着眼泪一起吞到肚子里。
“薇真,妳告诉我要定时吃饭,不然会胃痛,妳为什么没吃晚餐?”
沈昱翔喝下他的果汁,静静地等待她回答。
“唔……”她细嚼慢咽,再喝一口矿泉水。“我跟老总生气,在办公室发呆,写辞呈。”
“妳做得很好,为什么写辞呈?”
“我有一个案子,本来是另一个同事的,可她那组不论如何努力,客户就是不满意,扬言要解约,正好她去生小孩了,没有人能处理问题,把电话转给我。你知道我的个性,愈是难缠的客户,对我来说愈具挑战性,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解决客户的疑难杂症,保住一千万的广告合约。”
“妳抢了人家的case。”
“老总就是这个意思啦!叫我把案子还给人家,可是我和我组员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怎能拱手让人?太不公平了。”
“对新威来说,是好的。”
“不好。如果我辞职了,他们哪里再找人?”她继续扒饭。
“新威多了一千万的业绩,对大家都好;如果妳辞职,你们总经理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取代妳的人,一间大公司,并不是非妳不可。”
“呃?”她半颗卤蛋梗在喉间。
沈昱翔放下手里的空罐,在沙地上来回滑动,看着自己画出来的线条说:
“以前,我也以为翔飞非我不可,我觉得陈总观念老旧,部门主管能力不足,只有自己去做,才能把事情做好,结果,我很忙,套句我哥哥的话,累得像条狗一样。”他逸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继续用空罐画来画去。“我受伤后,公司照样运作,今年前两季的业绩甚至比去年同期更好,公司的人才很多,陈总也很好,有没有我,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慢慢地说,她也仔细地听;她以为他会很失落,却发现他用空罐在沙滩画出一个玻Р'眼的大笑脸。
“业绩好,也是你过去拚命的成果。”她觉得还是要“安慰”他。
“是大家努力的成果。”他转向她,深黑瞳眸映出月光里的她。“好久以前,妳跟我说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说过?”
“妳说过的话都忘了?”他凝望她,不放弃地追问。
“忘了……”她忽然觉得彼此角色互换,现在脑袋受伤的是她。
“忘了,也好。”他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也罢的神色。“妳如果把今天的事情忘了,会比较快乐。”
道理她懂,但她心里就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摇头说:“可是,明明是自己付出心血做出来的业绩,我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算了。”
“每个人都知道是妳做的。妳的老总管理一间公司,一定有他的考量;再说,妳每年做几十亿的大案子,一千万只是apieceofcake,对别人却是一块大饼。”
她今晚有太多的惊讶,他的话为她打开一扇窗子,看到外面广大的天地。
当她拥有大海时,又何需和河流争一小块空间呢?
眼前的海洋彷佛放到无限大,她奋力泅泳于其中,旁边游来一只鲸鱼,轻轻地将她托起,让她飘荡疲累的身心得以歇息。
猎豹怎么变鲸鱼了?!她好笑地摇摇头。
沈昱翔看她又摇头,以为她不同意他的看法,又继续说道:“我以前很聪明,想很多,什么都要;现在变呆……变单纯了;心变得小小的,看到月亮又圆又大,就觉得很好;自己还有能力工作赚钱,也很好……过去强求的东西好象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还想说:能见到妳,很好。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道理?”
“我不会说道理,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扳指头。“我刚醒来,知道自己包尿布,需要人家喂食,我再怎么意识不清,还是很挫折,很无助;所以现在只要我身体健康,可以走路,可以吃饭,就很满足了。”
“你活过来了,很好。”她由衷地感谢老天,还她一个单纯的沈昱翔。
“妳学我说话。”
“哈哈!”她就爱看他特别认真的表情。“我是说真的,你醒过来很好,非常好,如果你死了,如果……”她心里突然涌起极大的恐惧,再也说不下去。
他不能死!她从来就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情景;只有分手那三个月,她真的当他死了,唯有这样,她才能克制再拨电话给他的冲动。
那时,她的心也死了,向来游戏人间的她,第一次尝到动了真情的苦楚。
如果他没出车祸,继续风流花心,再当上专断独裁的总经理,她会庆幸甩掉他;偏偏他以新生婴儿的姿态回到她身边,在那个她曾经熟悉的身体里面,她渐渐地发现另一个内在的、孩子似的他。
霸气、骄傲、自信、聪明、单纯、温和、沉静、专注,全部都是他,从以前到现在,他还是他,不管他变得如何,他依然吸引她去关注他,她也不曾减少放在他身上的感情。
感情?!是她常常强调的友情?还是他们从来没有的……爱情?
“昱翔!”她放下吃完的便当,突如其来握住他的手。
“薇真,怎么了?”他发现她的颤抖,立刻交握她的指头,紧紧贴住。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嗯,很好,你活着,很好。”他的温热平息了她的不安,她大大喘了一口气。
“真的很好。”握着她的手,他很满足。
“我问你,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会难受吗?”
“因为不懂得去想,所以没感觉。”
“可是,我不像你,我觉得新威还是需要我耶!我不提辞呈了。”
“妳很有自信,我喜欢妳这样。”他脱口而出。
她的脸一热,心脏不觉怦怦跳动。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喜欢”两个字吧。“你现在就是有话直说,也懂得哄我开心了。”
“我……我不会哄妳,我……看到妳心情变好,喜欢工作,我也很开心。”他又结巴了,指节不觉握得更紧。
“你喔,好象会害羞了,如果月亮再亮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