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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坦然的说喜欢,坦然的说伤心,坦然的说承担,坦然的说着爱和放弃,那么的自由洒脱。
与山阴公主截然不同,与,他从前遇见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舍弃宝贵的东西,却并没有想过要换取什么,她有时候会做一些旁人看来很傻的事,但是谁都不晓得,她只是诚实而坚定地面对自己的心。
容止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震撼的时刻,即便是当初得知楚玉的真实身份,也不曾有过如此情形,他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冲撞着,又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碎裂。
他终究是错看了这个人,她与公主,是截然不同的。
说起来,其实公主与他有些类似,同是那种一旦付出什么便一定要索取回报的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有条件的,可是楚玉不同。
这个女子,坚定,温柔,广阔,坦荡,拥有不可思议的明净晶莹,她的喜欢,也是如此磊落洒脱,一旦确定,喜欢便是喜欢了,倘若遭到拒绝,也绝不怨恨。
她的真挚从不痴缠,她的喜欢毫不计算,她的放手那么洒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二十章 无心我便休
所坚持的,不是最高利益,不是什么有好处,就一定么,有的事情,明知道要损毁自己利益,但只要想做,便一定要去做。
也许在许多聪明人眼里,她简直笨到了极点,但是楚玉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假如每一件事都要用利益得失计算得清清楚楚,那么她便不是楚玉,而是容止了。
容止看着楚玉,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她可以追随着他的脚步跳下悬崖,可以为了救他放弃与家人相聚的机会,但是这样几乎付出所有后,她却依然可以如此干净洒脱地,抽身而退。
放弃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恋爱是一场赌博,有的人赢得满载而归,有的人输得一贫如洗,下的注越多,便越是不甘心一无所获,拿得起放得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这需要坚毅果决的心性,以及达观通透的大智慧。
容止以为楚玉会要求什么,并不是他将人性往糟糕处想,而是纯以常理推断,在倾注了那么多的情感之后,谁能真的毫无挂碍?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他这般,以理性操控一切的。
感情不是算术题,二减一等于一,想要减去,便真的能干干脆脆的减掉。已经那么深厚的情感,要多少决然的魄力,才能彻彻底底地斩断?
他无法感受,也估算不出来。
楚玉朝容止微微一笑,一直拿在手上的剑忽然抬了起来。朝自己地颈边切去。她这个动作毫无预警,之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要自尽的意思,可是现在做来,却仿佛毫不迟疑。
容止乍见她如此,猛地一惊,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但是他此时体力又复衰竭,才抬起脚。膝盖便忽然发软。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玉将剑搭在颈边。
楚玉看着容止,眨眨眼,随即嘴角浮现一丝诡秘笑容,有些调侃地道:“你跪我做什么?免礼,平身吧。”一边说着,她一边散开发髻,让长发散落下来。
楚玉在刚来到这里不久时。嫌山阴公主这具身体的头发太长,曾经自己削过一次,几个月下来又长了一些,软软地从肩头垂落,她随意地抓起一缕头发,便横剑切过去。
青丝是情丝,她要断发断情,以表决心。
但是。片刻后。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楚玉一手就着头发,一手握着剑用力切,来回拉锯。但锯了几个回合,楚玉发现自己高估了这柄剑的锋利程度,别说是杀人,就连杀几根头发都得费大气力,她锯了这么久,也才锯断十多根头发罢了。
会不会是抓起来的头发太大束了导致切不开?楚玉想了想,分出更细的一束发来,原本她一把抓下去,起码有数百根头发,可是分出来的这一小缕,算起来大约也就二三十根……
这回总能够切断了吧。
楚玉满意地想,剑一挥便斩下去,希望能达到一剑两断地效果——
“啊!”剑锋还没接触到要断地那一缕头发,楚玉便感到头皮一痛,好像有谁用力扯住她一缕头发似地,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刚才她将一小偻头发分出来时,不小心让剑萼处勾住旁边的发丝。楚玉的发髻梳得比较复杂,原本散开时便有些打结不顺,现在更是缠在一起,一下子竟解不开了。
她想要赶紧解开,可是偏偏勾住的那一缕头发在脑后,她想转过头去,那缕头发也会带着剑跟着转,忙乱之间,竟是弄不下来。
楚玉又是疼又是窘,她原本想在容止面前耍一把酷,表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不喜欢我我还不稀罕你呢,结果却没料到因为业务不熟练,闹出来这样的乌龙。
饶是容止原本心如铁石冰雪,看见楚玉这副模样,也不由得莞尔失笑,他调息片刻,重新站起来,走近道:“公主,我来帮你。”
楚玉被头发挂得偏过脸去,眼角余光瞥见一袭白影来到她身侧,随即感到一只手从她脑后环过,轻柔地扶上她的另一边额角,她身体僵硬一下,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任由容止作为。
容止握住楚玉执剑的手,微微侧转剑伸,略一用力切断被勾住地那一偻发,他随意地瞥向楚玉,却见方才在他面前发出铿锵有
的女子,此刻满脸通红,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羞闪着晶莹的水光,嘴唇紧紧抿着几乎发白,看上去却意外地可爱。
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豪杰,倘若是豪侠女子,有这等作为尚不奇怪,但是她不是,也正因为如此,她做出的那些事,才格外地令他震动。
容止眨了眨眼睛,忽然停下来动作,心口某个地方,好像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狡猾的东西,从被坚硬外壳的裂缝里,悄然地钻了进去。
就宛如切下来的那一缕发丝轻柔地落入他宽大的袖口中。
好,好窘啊……楚玉泪汪汪地想,以前在电视小说里看到那些割发断情然后挥袖而去地美女们觉得很酷,好不容易轮到她做一回,却又让容止看笑话了。
眼前雾蒙蒙地,但是视野一角的白衣却是那么的鲜明,鲜明得仿佛好像要烙印进心里一般,虽然说了要彻底放弃他,但是哪有这么容易说断就断地,被贴得如此近,耳旁传来他微温的呼吸,纵然不情愿,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容止垂敛眼眸,松开手退了两步,顿了一会儿低声道:“好了。”
楚玉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拿着剑远离自己的头发,心里给自己打了下气,便很江湖地朝容止一抱拳:“既然咱们掰了,那么也该就此分开,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她心里有些失落,假如是很潇洒的割完头发,一把扔在地上,再说出这段话,感觉应该是很酷很有气势的,但是现在却只能勉强扳回一点面子。
说完,她快步地往回走,赶回桓远身边,便招呼众人上车,让阿蛮赶紧驾车离开。
宽大的车子里坐着三人,楚玉,桓远,以及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幼蓝,阿蛮流桑在前面赶马车,原本那么多人离开建康城,只不过一夜的间隔,便零落至此,楚玉定了定神,暗道风流云散不过如此,终究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抬起眼,对上桓远担忧的目光,楚玉又冲他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声音渐渐变得有点低弱,楚玉叹了口气,道:“我承认,我还是有些余情未了,毕竟想放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如今我已死了心,只要时日如水消磨,这世上有什么是无法淡忘的?”
时间是最可怕的黑洞,它能吞噬一切。
桓远仔细地观察她,见她眼角虽有湿痕,但眉间神采却轻快明澈,知她说的大约是实情,便也不在此处多多纠缠,道:“公主……楚玉你有何打算?”
楚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一时间该去往何方,你怎么看?”
桓远略一沉吟,道:“今日我们与宗越结下过节,他只怕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不如我们往北去,那里也没人认识公……楚玉你,如何?”当初他在布置自己退路时,重点却是在北面的那个国家,因为那是南朝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
楚玉毫不迟疑地接口道:“好,就按你说的,去北魏!”
走吧!去北魏!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二十一章 疏途而同归
直等到楚玉一行人乘坐的马车驶出去很远,容止才迈
之前楚玉与容止“借一步”说话时,墨香被命令不得跟上去,好容易盼着容止回来了,才连忙迎上,道:“公子,我们当下应如何?”
容止收回微微飘移的心神,暗忖南朝的局势虽然有些乱了,却不是他所期望的方向,这个时候倘若还想从地方发兵,可能没办法敌过建康的军队,打了也是白打。
更何况,他现今也不需要再利用这场乱局。
这一盘棋局,被花错莽撞地伸出一只手,搅乱棋盘上的棋子,也不知道他可用的棋子还剩下多少,能否捡回来一些。
略一沉吟,他开口道:“我们先在此滞留片刻时日,墨香你与宇文雄带着我的手信,去联络各地的自己人,看看还剩多少可用。”
容止抬起手,忽然感到身体内一阵空乏虚脱,几乎要倒在地上,他只道是方才与花错交手耗力过甚,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自己切了下脉。
墨香见容止无缘无故自己诊脉,忍不住担忧问道:“公子,怎么了?”
容止松开手,摇了摇头道:“无事。”
接着他转向宇文雄:“你带着黑骑出江陵,该引动了不少有心人注意,也算是放弃了江陵这一处据点,这是过失,但是你们是为了救我而来,也确确实实救了我……”容止微微一笑,“功过相抵。功大于过,就赏你们回家乡如何?”江陵一隅,放了也便放了,好的弈者不会为一地地得失耿耿于怀。
宇文雄坚毅的面容上浮现惊喜之色,单膝跪下道:“谢公子。”
容止转过头,沉静而悠远的目光投向北面:“待南朝打点完毕,我们便回北魏。”阔别四年有余,不知故人可一切安好?
远方冰雪堆叠。宛如天际的层云。
冬日里的江陵也堆叠着层层冰雪。
何令人停下马车。从暖香萦绕的车厢内走出来。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他整个人精神一振。
矜骄地抖了下肩膀上华丽的狐裘披风,何站定之后举目四顾,瞧见绣林尽头地简陋竹屋,不由得皱起眉头。
“确是此处无错?”
何转头问身旁地侍从,那侍从恭谨道:“我找人问过了,江陵城外住着地姓观的人家。就只此一家。”
听完侍从的回话,何挑剔地皱了皱眉,再度望向那两间挨着的竹屋,还是抱着尝试一番的心情走了过去。
两间竹屋并排立着,都是由一般粗细的楠竹拼接构建而成,但那手艺并不怎么精细,显然建筑者的心思只顾着舒适,却忽略了好看。外观很是粗陋。这在何戢眼中看来自然是不入流。
让人上前去敲门,过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懒散地声音:“来者何人?”
何略一迟疑。清了清嗓子,慢慢地道:“何家后人。”
片刻后,屋内那声音有点儿不太情愿的传来:“门没有锁,你自个儿进来吧。”
何微微扬了扬下巴,侍从便伸手推开门,让侍从在外等候,何袖手而入,身后的门便再度合上。
进屋之后,何的目光便扫了一下,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屋子虽然不大,但因为家具甚少,也不算拥挤,只有几只箱笼放在墙角,正对门的一张竹制矮榻旁,置着红泥小火炉,炉上温着一壶酒,而炉子边的地面上
着几碟爽口小菜。
屋子的主人正横卧在矮榻上,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执筷夹菜,样子极为悠闲,听见何进来的声音,他也没有起来相迎,只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何见到那人,有些吃惊于对方地年轻,但很快便被另一件事给吸引去注意力:“你看不见?”那人地双眼一直闭着没有睁开,但是他的动作却有条不紊,完全看不出是个盲人。
那人笑了笑,道:“我确实看不见,怎么,这位何家公子,你来此之前,竟没打听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么?”
何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玉佩好像是被人掰断的,断口并不是十分平整,他食指与拇指捏着玉佩,道:“我家中长辈曾对我言,昔年他曾经施惠于人,倘若他日我有事相求,可以拿这半块玉佩,来江陵城找一个姓观地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面上浮现怪异的神情,随手将杯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