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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珍带着阮碧到一间精舍面前停下,说五姑娘稍等,我去回禀。”
阮碧点点头,看着宝珍推门进去。
一会儿,大带着宝珍出来了,隔着一点距离,表情古怪地看着阮碧,说五丫头,你进去了,真人在等你。”
阮碧暗暗吸口气,推开木门进去,光线骤然一暗。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北边靠墙有一个坑,坑上有一个小矮几,摆着几本经文,一只香炉。东面墙上挂着一个木雕太极图,西面墙上挂着一副墨宝,上书“离境忘尘”。坑前两个大蒲团,东面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戴冠道姑,脸色白皙,眉目淡淡,一只手执拂尘,一只手捏着三清诀。想来就是紫英真人。
阮碧向她行一个礼,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紫英真人看着她,说两年未见,姑娘已长大成人。”
阮碧怔了怔,四姑娘说她没见过,难道见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于是说真人却是容颜不老,风采依旧。”
紫英真人默然片刻,说无量天尊,贫道方才打了诳语。贫道与姑娘素未谋面,今日实乃初见。”
阮碧心里一跳,面色却如旧,静静地看着她,问真人戏弄阮碧,意欲何为?”
紫英真人说姑娘心知肚明。”
“我不知,请真人明示。”
“无量天尊,邪祟退散。”紫英真人高声唱一偈,忽然一挥拂尘。
拂尘在阮碧面前拂过,隐隐有一股阴嗖嗖的风吹进毛孔,直往灵魂深处去,便托着灵魂要飘浮了起来一般。只是一眨间,这股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的飘浮感尽数散去,落回原处。只是阮碧的心却不由自由地咚咚咚地敲打起来。
紫英真人静静地看着阮碧,缓缓收回拂尘。“无量天尊,姑娘可还识得我?”
阮碧扬眉冷笑,说识得,不就是能断生死、遥知未来的紫英真人吗?我呸,真人,既无慧心,更无慧眼。”
紫英真人微微迷惑地看着她,说奇怪。”闭上眼睛,掐指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问,“姑娘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因何一病之后,性情大改,还不记得前尘往事?”
阮碧问真人可知,我因何而病?又一病多久?”
紫英真人摇摇头,说不知。”
阮碧说我从前性子弱,遭人诬陷,生了一场大病。一个半月都躺在床上,家人不曾来看我一眼,丫鬟也置我于不顾……这一个半月,我日思夜想,下定决心再不能象从前那样懦弱无能,病好之后,我确实做到杀伐果断,谁我的家人却又认为我邪魔附体……”
紫英真人问那为何姑娘记不起从前旧事?”
“那些腌臜旧事,每每想起都让我如火焚心,记着又有何意义?”
“姑娘确实巧舌如簧,但所说与事理不合。”
“是吗不跳字。阮碧扬眉问,“那我就要问一下,难道真人生来就想当道姑?”
紫英真人不解地看着阮碧。
“那是样的一场刺激?让真人看破红尘,遁入道门……”
紫英真人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从红尘女儿到道门女冠,真人性情可曾改变?”
紫英真人垂下眼眸。
“……真人,我与你又有区别呢?若要驱魔,不如先驱你的吧。”
良久,紫英真人抬头,看着阮碧,微微一笑。“好一张利嘴,我已明白,姑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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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以退为进
阮碧向紫英真人一礼,退出门外。
大和宝珍还在屋檐下站着,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阮碧走到大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地面铺着青石,这一跪用力甚猛,痛得眼泪潸潸。
“请母亲准许孩儿在玉虚观出家。”
大诧异中带着一点提防看着她,说你说的话?”
“孩儿从前性子懦弱,不被人所喜,孩儿大病之后,奋发图强,还是不被人所喜……孩儿已经心灰意冷,请母亲准许我出家吧。”阮碧说完,朝着大一拜,上身伏在地上。
大微微蹙眉,说你这孩子,说的浑话,快起来吧。这可不是家里,别让人看了笑话。”边说边朝宝珍一使眼色。
宝珍蹲下去把阮碧扶起,说五姑娘,先起来吧,有事慢慢商量不迟。无端端地,忽然来这么一句,你不是吓大吗不跳字。
阮碧也不是真想出家,顺势就站了起来。
大看她眼角泪痕斑斑,以为她真是伤心难过,口气略缓,说休要再说这种浑话了,紫英真人是得道高人,我瞧你自打病好后,身子骨一直不太健壮,怕是被污秽冲着,才带你看看,你就胡思乱想起来呢?”
话音刚落,门开了,紫英真人手拿拂尘走了出来,说阮,五姑娘大病一场,如今病魔已退,但余毒未清,是以五姑娘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好在她还年少,将养一阵子,定能康复如常。”
“多谢真人。”
“至于姑娘行事作派与从前不同,方才我也已经看过了。”紫英真人别有深意地瞅了阮碧一眼,对大正色说,“《大洞玉经》有曰,凡人皆有七窍。五姑娘从前只开六窍,神慧一窍未开,因此浑噩度日。这一场大病原是她命中劫数,也是她命中机缘,灾过福生,七窍俱开,行事气度自与从前截然不同。”
这一番话把阮碧说愣了。
大素来敬重紫英真人,听她这么说,心里放下心了,当下拉着阮碧向紫英真人行礼,说麻烦真人了,妾身和小女感激不尽。”
“阮客气了。”紫英真人手捏三清诀,还了一礼。
大又客套几句,这才拉着阮碧告辞,路上少不得又温言几句。灾过福生,当好好惜福。又闺阁千金以弱为美,以柔为用,戒急用忍,不可学市井泼妇喊杀喊打。
阮碧不管她说啥,都点头说好。
出“扶疏精舍”,回到“洗尘山居”,一进门,就看到二姑娘带着春云站在屋檐下翘首张望,脸上掩饰不住的好奇、着急。大打发阮碧回的房间,朝着二姑娘走去,说不在屋里歇着?”
二姑娘看着阮碧进的房间,低声问娘,真人说?”
大拉着她进房间,说真人说她从前只开六窍,所以浑浑噩噩,大病一场,七窍都开了,行事就与从前不同了。”
二姑娘皱眉说便是行事与从前不同,还忘记从前的人与事呢?她从前每次听到沈婳的名字,都会忿然不平。昨日我介绍沈婳与她相识,她却一脸无动于衷……”
“或许真如她说的,烧糊涂了,把前事忘记了大半。”大漫不经心地打断她,既然紫英真人说阮碧不是邪魔附体,她也就不愿意再费心思量了。“紫英真人是得道高人,既然她说不是邪魔附体,那便不是。你也休要再胡思乱想了,她是无关紧要之人,你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倒是你,昨日在延平侯府,表现如何,可让延平侯满意?”
二姑娘扭捏不安地说好端端地,又扯到女儿身上了?女儿的表现,娘还不清楚?定是让人挑不出来。只是昨日,延平侯只一会儿,没说几句话就了。”
大点点头说论长相,你在这帮闺秀里数一数二的,论出身,咱们京西阮家虽说未封爵,也是赫赫有名的翰墨诗书之家,自太祖辅助太宗皇帝一统天下,世代入朝为官,这百多年来,光三品以上大员就不下十人,门第也不比其他人差。待你祖母病好,我托东平侯去试一下口风吧。”
二姑娘臊红了脸,细如蚊声地说娘,真讨厌,女儿每回跟你谈正事,你都扯女儿身上,女儿不跟你说了。”转身跑出房间,到廊檐下坐着,看着墙角的蔷薇架,痴痴地笑了起来。
稍晚,小道姑送了斋饭,大家吃过后,便都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大早起来,去大殿跟着道姑们一起做上课,中午用过斋饭后,又到长生殿请老姑子打长生蘸。忙完后,正好是申时正,一干人回到洗尘山居,大说我先去谢过紫英真人,大家收好物什后,在这里等我。”
大家纷纷说是。
阮碧赶紧上前,轻声说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大细眉微挑,问事?说来听听。”
“请母亲准许孩儿在玉虚观里为祖母祈福,直到她康复为止。”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大还没有,二先开口了五丫头有大孝心,大嫂你就准了她吧。”
大微微沉吟,说也罢,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准你了。我再派几个丫鬟婆子服侍你吧。”说着,目光扫视四周。一干丫鬟婆子纷纷垂下了头,玉虚观生活清苦,吃喝不便,五姑娘又不是金主儿,谁也不愿意留下来。
阮碧也不想有人留下来看着,连忙说有秀芝服侍就可以了,母亲不必再留人下来。既然是为祖母祈福,理当亲力亲为,跟道长们一般起居,方显诚心正意。”
大想想在理,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你自个儿要,若有事,可到山庄咱们家的田庄找管事的。”
阮碧按捺着心里的喜悦,点头说是,母亲。”
大摆摆手,叫来玉虚观的知事,如此这番地说了一遍,又布施了一些银两。知事满口答应,仍然安排阮碧住在洗尘山居。
申时一刻,一干人等打道回府,阮碧送到山门口,看着她们乘着软轿下山,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终于可以暂时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阮府,不必勾心斗角,也不必营营碌碌……
玉虚观的生活很是清苦,不过阮碧却过的很惬意,早晨起来跟道姑们做一做早课,中午睡过觉后,便到藏经阁里看书。如此三天,她跟守着洗尘山居的小道姑熟悉了,便向她借了一身青色道袍穿上,又把头发盘成一个姑子头,只用一根银簪子插着。对着镜子照了照,俨然就是一个小道姑,不由地乐了
秀芝却很不以为然,说姑娘真是奇怪,好好的,打扮成姑子做?”
“打扮成这样子,我就可以在观里走来走去了。”
秀芝皱眉说姑娘,你毕竟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不合适。”
阮碧向她打个稽着,说无量天尊,这里没有姑娘,只有道姑白石。”
秀芝推她一把,埋怨地叫了一声姑娘。”
阮碧直起腰,收起嘻笑,正色说秀芝,我四处逛逛,你不用跟着我。”
秀芝慌不迭地说使不得,姑娘。”
“你不用担心,我不出观,再说我这身打扮,大家只当我是观里的小道姑,不会有事。”阮碧耐着性子说。
秀芝她性情十分执拗,只得勉强点点头。
走出洗尘山居,阮碧深深地吸口气,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也不挑方向,只管捡风景好的地方钻,路上偶而碰到几个道姑,以为她是观里的小道姑,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往里走到最深处,是个围墙很高的院子,两扇黑门紧闭,门匾上刻着三个字“万妙居”。阮碧看看青石台上斑驳的苔藓,又看看紧闭的门,不由地叹口气,这些前半生锁在皇宫里,后半生锁在道观里,一时荣华,却是百年寂寞。
忽然听得风声隐隐,抬头一看,只见一条人影从墙里翻了出来,落在她不远处,却是一个男的。阮碧大感不妙,不敢吭声,也不敢跑,傻呆呆地站着。那个男的约摸二十出头,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光明亮。他皱眉看着阮碧一会儿,低喝一声有德。”
声音似曾听过,阮碧心里一动。
“在。”一条人影从旁边的大槐树上跃下来,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年轻人,留着短须,腰间挂着一把刀。
青衣男子指指阮碧。
有德轻轻“啊呀”一声,说她的呀?我刚才都没有看到人,没事,我杀了她就是了。”边说边拔出刀,往阮碧走。
青衣男子眉头皱紧,似乎有点不愿意,却也没有反对。
跑是跑不了,阮碧心里衡量了一下,说慢着,我不你们是谁,便是跟别人说,也无从说起。若是杀了我,别人才会起疑。”
有德说得,我杀了你,再找个地方埋了就是,别人只道你这个小道姑思春跑了,谁会起疑?”
阮碧大声说我是京西阮府的,是替祖母来观里祈福的,你杀了我才坏事。”
有德怔了怔,说骗人,哪有官家千金打扮成道姑的?”
青衣男子上下打量阮碧一眼,没有。
“我在观里为祖母祈福,诚心正意,当然要打扮成道姑。你若是不信,随便打听一番就是了。我确实是阮家之女,父亲名讳阮弘,官居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若是你们杀了我,定会报官,反而惹来无穷是非。不如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