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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车的一个车轱辘已经掉了,只好把另一个也拆了,这才能平放地上。
潘舜美又问姑娘可还好?”
阮碧翼翼地活动着四脚关节,虽然有小小的酸痛,却并不碍事,想来并没有伤筋动骨。吁出一口长气,说我没事……”
公鸭嗓子不耐烦地说姑娘,你没事就快点,这天色不早了,等一下我们家少爷晚了,会挨长辈教训的……”
顾小白低斥一声安平,你这张嘴巴越来越聒噪了。”
安平口气夸张地说哎呀,我的爷呀,你不看看这天色,长公主指定跟紫英真人说完话了,正到处找你呢。等一下,我安平的屁股又得开花了。”
阮碧柔声说这位小哥,你别急,方才一番颠簸,我如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容我稍稍整理。”
安平小声嘀咕整理要这么久?难道还能整出个天仙来……”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车帘一动,一个娉婷少女走了出来。乌黑的长发用一根丝巾扎着,身着一件素白的高腰襦裙,只在襟口袖口绣着繁杂的缠枝莲花。此时天色向晚,周围笼着一片青濛濛的暮色。她在车辕上这么一站,便好象剩余的天光全聚到她这里,又好象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光源,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光芒。晚风吹着她的长发和素白裙角,又觉得她眨眼间就会随风飘走。
四野寂静,唯有天空归巢的宿鸟不识趣地呱呱呱地叫着。
“多谢诸位大爷的救命之恩。”
阮碧站在车辕上弯腰行了个万福。
潘舜美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低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阮碧抬眸看他一眼,见他十八九岁,身着一件蓝色劲装,方脸胆鼻,似曾相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这才想起其实也见过他,便是上巳节那日,他说明月风采致致,说庸脂俗粉的那个青年。
潘舜美又问你不?可是有难言之隐?为会遭强人掳掠?你别怕,一一说出来,我可为你作主。”
一旁的顾小白皱眉,说舜美。”
潘舜美这才意识到失态,微微尴尬,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碧。
阮碧垂下眼眸,低声说小女子并无难言之隐,也不知因何遭强人掳掠。本来恩人见问,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小女子遭强人掳掠,虽说安然无恙,倒底不是好事,若是传了出去,于小女子名声有损。请恩公准许小女子隐去姓名。”
忽听顾小白冷冷地哼了一声。
阮碧一愣,转眸看他。
他今日身着一件暗紫劲装,依然是一脸的漫不经心,只是眉宇间比上巳节那日多了一点冷冽。触到阮碧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宿鸟,说舜美,你说这些鸟,先前还叫的欢,这会儿又矜持起来了?”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阮碧暗想,难道他还记得她?不太可能呀,一面之识,又是几个月前,当时刚到这个世界,无所适从,又满头莽菜头,如同山野村妞。
潘舜美也愣了愣,问小白,你在说?”
“没,天快黑了,咱们得了,否则我奶奶又要发脾气了。”顾小白翻身上马,转眸看着阮碧,“你可会骑马?”
阮碧摇摇头。
顾小白默然片刻,说安平,你和刘成、韩涛留下,陪着她,我先回玉虚观,再派马车接她。”
安平苦着脸说少爷,干吗要留安平下来?等一下长公主……”
这时一群归巢的鸟啾啾啾叫着从头顶飞过。
“聒噪。”顾小白低喝一声,取下马上挂着的弓箭,朝天连开三箭,扑楞三声,连掉三只鸟下来。
安平耷拉着脸说少爷,安平留下就是了。”
潘舜美说不如我留下来吧……”
话音未落,一声振鞭声响起,顾小白骑着飒露紫如闪电一般疾驰而去。几个侍卫也跟着上马,追他而去,
安平冲他背影吐吐舌头,对潘舜美说潘大爷,安平留下就是了。等一下长公主看到你不在,少不得又要派人来找。”
潘舜美回眸看了阮碧一眼,带点不舍地说姑娘,后会有期。”
阮碧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潘舜美犹如受到鼓励一般,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冲阮碧微微颔首,然后翻身上马,带着随从也追着顾小白而去。
一列人马很快地远去。
安平还翘首看着,心不甘情不愿。
阮碧歉意地说安平小哥,还有两位侍卫大哥,辛苦你们了。”
安平摆摆手,喋喋不休地说哎,辛苦谈不上,就怕到时候长公主怪少爷多管闲事,又要给他一顿板子,这挨板子的事就落到我安平头上了……姑娘你不,这安平的屁股呀,自打有记忆以来,就跟板子最亲热了,我家这少爷是无法无天的主儿,我安平就是这受苦受难的身子……”
他大概十五岁,声音还没有变好,听起来跟刮锅一样,配上那长吁短叹的口气,很是违和,阮碧被逗的莞尔一笑。
安平顿时舌头都打了结,余下的话尽数吞回肚子里,想了想,说姑娘你到车厢里侯着吧,等一会儿来了马车,我再叫你。”
阮碧点点头说好。”转身回车厢里坐着。
一会儿,听到车轱辘声辚辚地由远及近。
安平在车外大叫姑娘,出来吧,马车来了。”
阮碧钻出车厢一看,来的是一辆很普通的油篷马车,估计这是顾小白另外叫的。马车的门帘揭开一半,秀芝探头探脑,看到阮碧,她眼睛一亮,大喊着姑娘,姑娘……”车刚停下,她就跳了下来,冲到阮碧面前,攥着她的袖子,眼泪纷纷地说姑娘,可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你不必害怕。”眼梢瞟到安平焦急地扭动着身子,阮碧说,“走,秀芝,咱们上车再说吧。”
上了车,马车调个方向,又往玉虚观走。
秀芝又眼泪汪汪地重复了一句姑娘,可吓死我了。”
这才是正常的古代少女的反应,阮碧想起方才的反应,确实是太过镇定了。怪不得潘舜美会起疑,从前工作中有句话——细节决定成败,以后可不能再大意了,要时刻记着是十三岁的弱质千金。
“没事了,秀芝,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跳字。
秀芝抹抹眼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碧,确定她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说阿弥陀佛。姑娘可那个歹徒是谁?”
阮碧虽然不认识那个人是谁,但隐隐猜到背后指使是谁,只是这事不好说,她也不想秀芝多问。“不,许是想打家劫舍的,怪吓人,不提也罢。”
秀芝心想,若是打家劫舍的,会阮府这么多的事情?但见阮碧不肯多谈,只道她余悸未了,也不再问了。
回到玉虚观,那三辆华丽的马车早不在了,顾小白等人也不在了。阮碧向安平再三道谢,这才带着秀芝,仍回玉虚观。跟知事只说是马车在路上出了故障,还要在观里住上一宿。
阮家是玉虚观的金主之一,知事不敢怠慢她,仍然将她安排回洗尘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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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回到阮府
这一回,秀芝着实吓的不轻,吃饭的时候手还在打颤,翻来覆去地说姑娘,咱们还是找人去山下的田庄里跟管事说一声,让他派个人通知大接咱们吧。”
玉虚观山下是个大村庄,京城里好多世家名门在这里有田庄。阮府在这里的田庄从前便是槐花的父亲当管事,槐花出事,许家被赶走,这田庄管事的差使落到谁身上阮碧并不清楚。
她仔细想了想,今日之事发生时已近黄昏,见过的人无非是顾小白一伙人,他们又不识的身份——当然,如果他们有心打听,还是能听得出来的。但是打听出来,估计他们也不会到处宣扬。救人是好事,救一般人家的闺女也还好,但是救了一个名门闺秀,传出去容易招来瓜田李下之嫌。只要不认,他们也不认,这救人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过。
再说,今天这事实在不是好事儿。大和老又厌恶,通常厌恶一个人,便是她打个喷嚏,都是有的。所以,如果这事情传到大和老耳朵里,即使不在,也会被认为“丑人多作怪”。不如隐瞒下来,即使将来再有风声出来,已是事过境迁。
思量妥当,阮碧说秀芝,你记住,今日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将来有人提起,也只说路上马车坏了,得一干贵人相助,人家若是问你贵人何人,你就说贵人没有留下姓名。”
秀芝诧异地看着阮碧,说姑娘,这如何使得,万一那歹徒又来了……”
阮碧打断她说玉虚观墙高院子深,每个门都有人看守,外人是进不来了。我平时又不出去,不会再有事的。”
秀芝咬着筷子想了想,坚决地摇摇头,说姑娘,不行,这事一定得报大,若是再有个万一,我这条小命如何担当得起?”
“秀芝,你若是报与大知,这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你……”
秀芝诧异地睁圆眼睛。
“你想想,今日小道姑传话,说是府里有人来接咱们,你可曾问清楚?府里派人来接,即使不派行事稳重的老嬷嬷,也会派干练的来的,我在轿里看不到,你却是一眼可以看到的……”
泪水浮上秀芝的眼睛,她放下碗筷,跪了下来。“姑娘,是秀芝大意了,害了姑娘。姑娘请处罚我吧。”
阮碧拉她起来,说我不是要责怪你,你从前管着器皿茶具,与人接触的少,有些规矩不懂,情有可原,以后多长几个心眼就是了。”
秀芝点点头,扯过手绢抹着眼泪。
“若是大了,这第二个要处置的便是我……”
秀芝又一次诧异地圆睁眼睛,说这事与姑娘何干?”
阮碧微哂,说有关无关,还不是大嘴里一句话。我在府里的处境你是清楚的,便是没也要挑出三分,何况这回是真出事,少不得要教训我一通,抄写女诫、禁足之类的……”
秀芝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抬起头说姑娘,我明白了,这事我绝不跟第二人说。”顿了顿,又羞愧地说,“姑娘,秀芝真是笨,也不懂。”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留心就是了。”
秀芝重重地点着头,看着阮碧,又好奇又佩服地问姑娘,你明明比我小,懂得这么多?”
阮碧哂然一笑,忽然地神思悠远,回想从前的十五岁,每天上学放学,背英文单词做数学习题,跟女生讨论隔壁班哪个男生最帅……对了,还因为父母不让玩游戏而怄过气,林林总总,怕是比秀芝还不如。
满心惆怅,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站着。
秀芝识趣地没有跟出来。
山风徐来,青黛色的天幕挂着一弯纤细寡淡的下弦月,却有星星满天。从前阮碧生在大都市,长在大都市,只见过满城霓虹,哪里见过这般景致?心里隐隐得了一点安慰,至少还有星光。
看了半宿,这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起来,浑身酸痛,在床上哎唷唷地叫着。
秀芝帮她轻轻捶打,说姑娘,要不今天的早课就别去了。”
阮碧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去吧。”
仍然到大殿,跪坐在偏僻角落里,跟着道姑们一起做早课。做到一半,感觉大殿外面有两道目光一直在看,不动声色地继续念经一会儿,等感觉不到目光的直射,这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大殿外站着的是老跟前的另一红人孙嬷嬷和大的心腹何嬷嬷,如果没有猜,这两人是来接的。
这么高的规格,阮碧在心里笑了。
十二分虔诚地跟着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做完早课出来,两位嬷嬷迎上来行礼,阮碧连忙用手扶住她们,诧异地问两位妈妈时候来的?不叫我?”
孙嬷嬷满脸笑意地说来的时候姑娘正做早课,不敢打扰。”
阮碧说罪过,让两位妈妈久等了。”
何嬷嬷也笑着说五姑娘说的话?你这是在替老祈福,咱们理应等着。”
“两位嬷嬷,祖母可大好了?”
孙嬷嬷说虽没有大好,却也差不多了。惦记着姑娘,叫我们两个接姑娘。姑娘赶紧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发了,老等着你一起吃中饭呢。”
她这么一说,何嬷嬷才注意到阮碧的打扮,一件半旧的青布襦裙,双丫髻上连朵珠花都没有插。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楚是感觉,只觉得这个五姑娘有点不可思议。
阮碧点点头,说我这就换身衣物,两位妈妈不用来回奔波,在山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