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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定的残烛之年(2)
袁克定比父亲大9岁,父亲对他很尊重,有空就会到前院看望他。父亲的朋友多,每每在家谈诗论戏,袁克定从来不参加。
1948年,父亲被燕京大学中文系聘为导师,担任艺术史课程,以后多次在京津各大学举办诗词戏曲讲座,在当时的影响非常大。那时很多燕大学生周末也会跑到承泽园的家里来拜访父亲,对袁克定多少有数面之缘。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在一篇回忆文章里还提及此事。
袁氏家族
张家与袁家的渊源应当从我祖父辈说起。我的爷爷张镇芳与袁世凯是项城同乡,又系姻亲。张镇芳出身书香门第,29岁时中了进士,留京任职,在户部做了六品郎官。他的姐姐嫁给袁世凯同父异母的长兄袁世昌为妻,因此袁家子女称呼爷爷张镇芳为“五舅”。
袁世凯出任直隶总督后延揽大量人才、培植亲信,善于理财的张镇芳便是其中一位。袁世凯将张镇芳从户部调出,主管盐政,最后升任长芦盐运使,官至从三品。长芦盐运使,主管河北、山东一带盐政,是晚清最大的盐官。“盐运使”是个肥差,据说当时即便一个地方盐运使,一年进项也有10万两白银,何况总揽半个北方盐政的长芦盐运使呢!张镇芳后来还曾署理过直隶总督转任河南都督。在袁世凯支持下,1915年3月,以擅长理财而出名的张镇芳创办了北方第一家商业银行——盐业银行,成为当时的四大银行之一。
袁、张两家专就亲戚交谊而论,实非如何亲近;并且袁世凯与其长兄关系并不亲密,所以袁世凯起用张镇芳且委以盐务重任,应更多是出于对张镇芳经济才干的赏识,而不是简单的裙带关系。张、袁两家都是当地大家。项城是个老城,主城区几乎一条街的房子都是张家的。父亲小时在项城老家读的家塾,直到7岁那年跟随爷爷张镇芳到了天津,那些老房子在解放后都给了政府,父亲再也没回去过,直到现在,张、袁两家还有亲戚生活在那儿。
袁世凯一生有一妻九妾,生了17个儿子、15个女儿。长子袁克定是袁世凯的原配夫人于氏所生。于氏是袁世凯河南老家一个财主的女儿,不识字,也不大懂旧礼节,不是很得袁世凯的喜欢,于氏只为袁世凯生了袁克定这一个儿子。
1913年,袁克定骑马时把腿摔坏,从此落下终身残疾。父亲从小和袁家兄弟厮混一起,和他们非常熟,但从性情上来说,父亲和袁寒云(袁克文)的关系最好。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次子,他的生母金氏是朝鲜人,袁世凯在清末年间曾任驻朝商务代表,在那里娶了出身贵族的金氏,陪金氏出嫁的两个姑娘后来也一并被袁世凯纳为妾。父亲与袁克文兴趣相投,喜欢诗画、京剧。后来有人把父亲、袁克文、张学良以及溥仪的族弟溥侗并称为“民国四大公子”。
袁克文生下不久,被过继给袁世凯宠爱的大姨太沈氏。沈氏无子女,对袁克文溺爱有加,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所以袁克文天性顽劣、*不羁,从不正经读书。但他十分聪明,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喜唱昆曲,好玩古钱,好结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
对袁克定一心鼓吹袁世凯恢复帝制的做法,袁克文当年强烈反对。有名士风范的袁克文还作了一首诗《感遇》:
乍着微绵强自胜,阴晴向晚未分明。
南回寒雁掩孤月,西去骄风黯九城。
袁克定的残烛之年(3)
隙驹留身争一瞬,蛩声催梦欲三更。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据说袁世凯曾说袁克文是“假名士”,但袁克文的这首诗得到颇高评价。袁克文的这首诗传出去后,很多人也领会了他反对帝制的意图。袁克定拿着这首诗找袁世凯告状,说最后两句明显是反对帝制。袁世凯一怒之下把袁克文软禁在北海中,并下令不许他和名士们来往。
1916年,迫不及待地要做皇帝的袁世凯把中南海的总统府更名为“新华宫”,还成立了为登基做准备的“大典筹备处”,仿照英国宫廷内流行的式样,他的十几个儿子也各自度身订做了一套“皇子服”。“皇子服”用黑呢子制作,在胸襟上还用金线刺绣着不同图案的纹饰,非常华贵。试礼服那天,袁世凯的其他几个“皇子”都乐不可支,纷纷穿上礼服摄影留念,唯独袁克文一人不试不穿。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他一生花钱如流水,从未爱惜过钱财。1918年,袁克文到上海游玩,据说一次花去60万大洋。袁世凯临死前曾经托孤给徐世昌,所以袁克文回来后,任大总统的徐世昌要拿拐杖敲断他的腿。
可惜袁克文1931年因病猝然去世于天津,才活了42岁。他有四子三女,其中三儿子袁家骝与其夫人吴健雄后来成了闻名世界的华人物理学家。
最后的“皇太子”
在承泽园第一次见到袁克定时,我想,原来这就是要做“小皇帝”的那个人啊!我们上学时,也整天说“窃国大盗”袁世凯,“野心勃勃”的袁克定,不过我见到袁克定时,他已是位七旬老人,那时候我眼中的他,只是一个很可怜的、没人关心、有些孤僻的老人,并不是电影或历史、文学书描绘的“现代曹丕”那种老谋深算的样子。
在承泽园生活的这些年里,袁克定从不抽烟,和客人见面也很客气、和善,总是微微欠身点头致意,对我们孩子也一样。他年轻时曾到德国留学,所以通*语和英语,看的书也以德文书居多,有时也翻译一些文章。或许是因为早年跟随袁世凯四处游走,他的口音有些杂,听不出是河南、天津还是北京话。
1916年,做了83天皇帝的袁世凯死后,袁家移居到天津。袁世凯做总统时,曾在京津两地为全家置办了数处房产。袁世凯的遗孀们住在天津河北地纬路,袁克定住在自己买的德国租界威尔逊路(现天津解放南路85号),1935年又迁到北京宝钞胡同63号旧居。北京沦陷后,袁克定带着家人,还有私人医生、厨子等,住在颐和园排云殿牌楼西边的第一个院落清华轩。
父亲通常不愿意跟我们讲张家和袁家的事情。后来有一次章伯钧向父亲问及袁克定的事情,父亲才说起来:抗战时期,袁克定的家境日渐败落,他原来还想找关系,求蒋介石返还被没收的袁氏在河南的家产,但被拒绝,袁克定只好以典当为生。华北沦陷后,有一次曹汝霖劝袁克定把河南彰德洹上村花园卖给日本人,但袁克定坚决不同意。
袁世凯去世后,每个孩子分了一大笔财产,袁克定作为长子主持分家,也因此一直有人怀疑除了均分的那份遗产外,他还独占了袁世凯存在法国银行的存款。但他的钱很快耗光,他60岁生日时,我父亲前往祝寿,曾给他写了一副对联:“桑海几风云,英雄龙虎皆门下;篷壶多岁月,家国山河半梦中。” txt小说上传分享
袁克定的残烛之年(4)
据父亲回忆,华北沦陷后,日本情报头子土肥原贤二还想笼络袁克定,要他加入华北伪政权,希望借助他的身份对北洋旧部施加些影响。袁克定几次跟父亲提到这事,那时他经济已经很困顿了,他掂量再三,说出任固然有了财源,但也不能因此而做汉奸。据说袁克定还登报声明,表示自己因病对任何事不闻不问,并拒见宾客,后来有人将刊登他声明的那张报纸装裱起来,并题诗表彰他的气节。
父亲当年不是很喜欢一意鼓吹袁世凯做皇帝的袁克定,但后来看见他家产耗尽,生活越来越潦倒,1948年就将他接到承泽园。后来任中央文史馆馆长的章士钊给袁克定一个馆员身份,让他在那里谋一职,每月有五六十块钱的收入。父亲说,他每次一拿到工资,就要交给母亲,但父亲不让母亲收他的钱,说既然把他接到家里了,在钱上也就不能计较。
1952年燕京大学并入北京大学,北京大学从城内沙滩迁入燕园。第二年,父亲把承泽园卖给北京大学。我们家那时在海淀还有一处30多亩地的院子,从承泽园搬出后,在那个院子住了半年左右,后来卖给了傅作义,最后住到了后海附近。父亲给袁克定一家在西城买了间房子,让他们搬了过去,也照样接济他们的生活。
我们在承泽园时,没怎么见过袁克定的家人来看他,袁克定去世后,平时不见往来的亲戚从河南赶来,卖了那座房子。母亲后来说,花出去的钱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必计较了。袁克定有三个孩子,儿子袁家融,年轻时到美国留学,学地质,回国后娶了湖北督军王占元的女儿。解放后,袁家融曾在河北地质学院和贵阳工学院教过书,1996年以92岁高龄去世。我读书时,曾和袁克定的一个孙女袁缉贞同校,她后来去了香港,前几年也去世了。袁家曾是这样显赫的一个大家族,但最后也七零八落,到今天,知道袁克定这一支下落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了。
袁世凯身后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家族,他的一妻九妾留下了32个孩子,到了第三代,不算外孙,单是17个儿子,就又生了22个孙子、25个孙女。袁世凯一倒,袁家也四分五裂,散落各方。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写一本袁世凯的书,可惜最终未能如愿。
热衷帝制的袁克定
袁克定1878年出生,字云台,后来自己取号叫慧能居士。自幼起即随袁世凯去朝鲜及山东、直隶各地,并曾留学德国,熟悉官场,因而造就了他的政治野心。清末时任候补道,农工商部右参议和右丞,开滦矿务督办、董事长,1958年死于北京。
袁世凯被清廷罢黜后,袁克定对清廷怀有仇恨。辛亥革命前,经袁世凯的授意,与被捕后又释放的革命党人汪精卫结为异姓兄弟;武昌起义后,他频繁往来于河南老家与北京之间,沟通袁世凯与革命党双方,成为颠覆清政权的积极力量。
袁世凯在大总统任内,袁克定一直密预各项军机大事,曾建议袁世凯设立直接统率的“模范团”,组建模范团办事处,成为袁家的直系部队。直到晚年给人写信时,袁克定还是以“先大总统模范团之设,使不肖充数其间”的话自诩。
1913年,袁克定骑马把腿摔坏,到德国治疗。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当时为了拉拢袁世凯,极力鼓吹在中国实行帝制,因此对袁克定这位“皇太子”也极为重视。因为德国在当时欧洲实力最强,回国后袁克定也竭尽全力向袁世凯鼓吹帝制。
其时,袁世凯当上了大总统,开始担心自己越不过“袁家男人活不到60岁”这道坎,袁克定抓住袁世凯这个心理,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明示或暗示:这一不祥的家族命运,只有做了真命天子才能冲破。他制造出中国传统帝王最容易相信的所谓祥瑞、显圣等现象,使袁世凯深信称帝完全是天意。
为了造成全国人民拥戴袁世凯做皇帝的假象,袁克定不惜伪造了一份报纸——《顺天时报》。《顺天时报》是日本政府在八国联军(1901年)之后,在天津创办的中文报纸,一贯代表日本政府讲话。袁世凯经常透过《顺天时报》来揣摩日本对中国有什么样的动作或风声,然后随时根据这些动作或风声调整自己的政策和计划。
1915年,袁世凯登基称帝前夕,他每天必看的《顺天时报》的内容突然发生重大改变,篇篇都是劝其尽早举行朝贺仪式、进行登基大典的文章。有一天,袁世凯家的丫头到外面买零食五香蚕豆,用整张真版《顺天时报》包着带回来,被袁世凯的第三女儿叔祯(自号静雪)发现,这张前几天的报纸和他们平时所看到的《顺天时报》的文章调子不同,赶忙找到同一天报纸来查对,发现两张报纸的日期虽然相同,而内容却有很多不一样。原来是袁克定自掏3万银元购买报纸印刷设备,每天按照《顺天时报》的固定格式印制一份“宫廷版”《顺天时报》,把反对帝制的言论一律改为歌功颂德,也把日、英、俄等国对袁世凯称帝的劝告都“过滤”掉。
据长期生活在袁克定身边的袁家宾(袁世凯四子袁克端的儿子)说,洪宪帝制失败,袁世凯在临终前曾说:“克定害我??”
(2006年4月3日)
施剑翘:刺杀孙传芳的传奇女性(1)
∷∷口述 施羽尧
1935年11月13日,佛堂里一声枪响,30岁的施剑翘近距离刺杀孙传芳,以报10年前的杀父之仇,而她也被冠以“侠女”、“烈女”头衔,在此后几十载中,不断成为民国时期多种演义故事的女主角。
1949年,施剑翘扭着秧歌迎来了苏州城的解放,也在同一年,把自己的儿子施佥刃和施羽尧送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已是七旬老人的施羽尧当年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归来后便落户哈尔滨。在外界的各种亦真亦假的传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