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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一年的紫楼生活。在那些乡村上来的女孩子之中。在那些乡村冒尖的,“筛箩上面的”,能呷呷的,不安分的女孩子之中。说起来应该是很有色彩的。她们称创作的我为老师。而我本身和她们一样,也是个乡下人,乡村的知青,有的是乡下的户口。创作的老师和农村的户口,成了我自尊自卑的两极。我想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对我自有一个谱。一方面,她们用尊敬的口吻称呼着我,另一方面,眼光中把我看作一个不务正业的农村知青。我清楚这一点。从插队开始,也可以说,从童年开始,我就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是曾经有过属于我自己的房子。我在属于我的房子里,有了一段和红娣的关系。那时我的心也还是浮着的。和其他知青一样浮着的心,渴望着上调,渴望着解决社会最底层的户口问题。再过若干年以后,也许这不再有人理解。我的生活从离来那个村子开始,一步步地好起来。不是一下子,是一步步缓缓的时有变化地好起来。从前往后排,似乎有着我的努力,也似乎有着某种偶然性。而从后往前排,就觉得那是一种缘,一种命运。我只能从前往后走的。命运越转,那种漂浮感就越强烈。我也就不会对女性有专注的表现。在我搬迁到一个新的村子里,当了赤脚医生后,村上被人称做是最漂亮的姑娘,常常到我的诊所里来,让我讨她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她哥哥当过赤脚医生。但她坚持要来让我给她打针。对于她我最多只有一点无谓的遐想。她显露出裤腰底下的肌肤细腻白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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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轮(16)
是我一生中难得所见的。我到紫楼以后,她进城来找过我,显得很大胆地说过许多含情的话。和紫楼的女孩子相比,她的乡村的俗气就重了。紫楼的女孩子后来都有着异乎一般乡村姑娘的命运。但她们和我在城里接触的女孩子相比,也总显有一种土气。我一直庆幸自己没有停步。多少年后,在我的作品中,那个让我打针的乡村女孩子,和那些紫楼的女孩子,都成为一种色彩,一种艺术,
一种命运的排列。我对那飘浮的时间岁月的缺憾,在作品中得到弥补。
听说那个乡村工我打针的姑娘,出嫁后没有生孩子。同时也听说,她有流传开来的艳闻。对于她我自然没有心理上的责任。只是我觉得扫兴。她与红娣这两个主动对我有意的女孩子,本来可以让我怀有男人的骄傲的,可是我又不得不想到,她们只是出于本性而已,不对我也就同样会对其他的男性。这使我生出男人的失败感。我严苛自己,是否是真正的情?我有的只是虚幻的、隔绝的、过渡的、太实在的女性交往史,也没有过一次真正的爱。那么又为何苛求别人?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一旦具体,大概都难以称为真正了吧。
自然,对英少女的记忆也就鲜明了。我到紫楼以后,重回故城,我城里的家已经搬迁了。我没再见过英少女。英少女对于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无法用乡村女孩的公式来套她。十多年后有一次我回故城,我去了支弄的旧居。英少女已出了嫁。我在支弄的口子上站着。心中浮起那个拎水的晶晶姑娘的形象,她美得那么自然,那么典雅。我也听说她的工作分配在公交公司,我难以想象她拿着票夹在车厢的人之间挤来挤去。我还听说她的未婚夫曾是个插队边疆的知青,总在故城用拳头称霸于一方,在黑道上赫赫有名。他被逮了起来,在弄堂里挨斗。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移着被反铐的手,到裤口袋里去拿烟,并躬着身把烟叼到自己的嘴上。她没有和他断,她后来还是和他结了婚。这些传说我总也和我见到的晶晶的形象连不起来。我只记得她拎着水,长长的手臂拎直了,步态端庄,衣衫拂拂,水在桶里闪着亮。
红娣后来顶替她父亲的工作,成了城里人。她失望的叔叔找了一个寡妇结了婚。那个寡妇带来三个孩子,红娣叔叔也就担起了生活的重轭。听说红娣去了一年,便带了夫婿和怀中的孩子回乡来探亲。又听说红娣母亲很不满意她婚事。但红娣毕竟是城里人了。对红娣迅速结婚的传闻,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倘若我不自持,也许那孩子早已出了世,我与她以后的生活将是另一种色彩。崐我很不愿意展现这种想象。二十年后,我作为有点名气的小说作者,被邀到红娣所在的那个中原城市去参加笔会。傍晚我独自在街上溜达。我突然很想能见到红娣,很想去找到她。不管她是什么模样,不管她是什么状况,我很想见上一见。和去县城生活时的心境和认识完全不同了,我对红娣那一段交往有了自然的感受。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层缘。对曾经有过的缘,特别是有过肌肤相亲的缘,我都觉得是难得的。和想象和虚构的要求是不同的。正如我的梦。在和妻子生活的十年之间,我常常会梦中回到那个乡村里。我似乎已经有了我现有的地位和心境,却又似乎还是那农村的户口。我还没能把它迁了出去,或者不知怎么又把我的户口弄回了乡下。我在那里见到的自然不是英少女,不是妻子,也不是其她与我有过种情感的女子。站在斜对门的依然是红娣。梦中的红娣清晰可辨。我和她在梦的故事里哭啊闹的。那些情节荒诞,那些对话离奇。一旦醒来便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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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度(1)
周方益睁开眼睛好一忽,才记起自己睡在哪儿。这些年中,他经常外出,每到一处过夜后,醒来都有这种感觉。这怪他的睡眠习惯,睡得迟、失眠,总有无数迷迷茫茫的梦,有的梦还连成片,如荒诞故事一般的展开,醒来一时间便不知身置何处了。
乡政府的这座办公楼和现今常见的办公楼没什么两样:长方形;三层水泥结构;一层楼一条走廊,一圈水泥栏杆;楼前是一个院子。院子前面,是几排旧平房,又围着一个院子。平房是早先的乡镇办公地,那样式也是旧时常见的。
周方益是昨天下午到乡里来的。县机关抽调一批科股级以上的干部下乡镇帮助工作。周方益自愿报名参加,又主动要求到县边远的曲溪乡来。十三年前,他从这儿招工进县城,作为知青,他在曲溪乡农村生活了整整八个年头。
乡政府已知道他要来。晚上,在街面个体承包的饭店摆了一桌酒席欢迎他。乡长和书记没在乡,由副书记陈志义牵头,相陪的还有一个副乡长、一个副乡级调研员。周方益下来任乡长助理的职务,也是副乡级的级别。
挂着“凤来”题匾的小间,正够摆一桌酒席的地方,装饰和布置都和城里饭店的雅座一般,四壁拼贴着护墙板,刷着绛色的油漆,在带彩的宫灯式的吊灯光下,映得影影绰绰的。像是中学生年龄的女招待,低着眉含着点拘谨地端来酒菜。酒席摆得丰盛,白酒红酒、可乐饮料,配着红虾银鱼、白鸡卤鸭等六碟冷盘,虽然乡长和书记没在,有副书记陈志义作陪,周方益清楚,这接风仪式是高规格的了。
“欢迎你回来,你没把曲溪忘了啊!”
陈志义给周方益斟上一盅酒;自己也满上,举起杯来,致欢迎词,声音很爽很亮。
在曲溪乡,有不知道乡长、书记是何人的,却没有不知道副书记陈志义。乡长、书记常有更换,陈志义在乡里当干部已近二十年。原来分管组织人事,近些年又分管工业公司,不论分管哪方面,都很闻名。当初周方益在乡村插队时,对革委会副主任陈志义的大名,就十分熟悉了。
如今的周方益也已是县里的知名人士了。他是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省散文协会会员、省影视评论协会会员、市文联会员、市文协会员等等,那头衔可以排上一大串。从曲溪走出去的青年作家,介绍文章都是这么说。
“你是衣锦荣归。”酒席上,那个已忘了他姓什么的副乡长说。
“是啊。”陪席的几个人附和着。
周方益垂眼摇着头,每逢受恭维的场合,他都有一点窘迫感,掩饰地默默抿了一口酒。
隔壁的雅座小间传出的劝酒声、说笑声,显得气氛很热烈。那儿摆着一桌同样的洒席,由另一个副乡长和工业公司经理、乡纸绳厂厂长为市造纸厂的科长等人饯行。乡纸绳厂的大部分原料来自市造纸厂。酒席开始后,陈志义过去敬过酒,到酒席快结束时,他又拉了周方益一起过去。
“作家来敬酒了,是省里也有名的作家啊!从曲溪走出去的,又回来当乡长……”
陈志义向市里来的客人介绍着。
席上的人习惯地站起身迎着敬酒。乡里的干部都带着笑,周方益有点窘迫地垂眼举着杯。市里的客人已都被酒薰得脸红红的,他们热情地寒暄着,大声地问着周方益的姓名,细问他发表的作品,说是一定要找来拜读。
“没什么,几篇小说,几篇……”
周方益一下子觉得他想不出有什么作品可以向这些人介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茫然的失败感。多少年中,他梦想回到曲溪时,不说衣锦荣归,也是怀有胜利感的。现在他并没有深切的胜利感,而失败感却攫住了他。
这种茫然的失败感并非起始于曲溪,这些年中几乎一直追逐着他。
周方益不会喝酒,这一次他喝了好几盅,被酒灌得头脑发重地回到自己的宿舍中去。
周方益的宿舍在乡政府办公楼的三楼上,几个乡领导的房间都在二楼。格局一样,一人一间,隔成两半,前半间搁办公桌办公,后半间摆床做宿舍。乡领导的家都不在镇上,有的是从外乡调来,有的家在农村。在曲溪当了近二十年干部的陈志义新近在县城买了房子,在那里安了家。
。。
人之度(2)
从居室的北窗看出去,正是一片满是花色的田野,时令阴历三月初,桃花未褪红,油菜花黄得灿烂,整块整块紫萼的红花草。花之上,成群的蜂蝶嘤嘤嗡嗡地缭绕着。
乡村的土道上,走动着不少挑箩挑篮的。周方益下楼来,小院里还是静静的,出乡政府门一看,街上满是人。他才想起来,曲溪乡今天是“集”。
曲溪乡逢六是集。每月三集:初六、十六、廿六。这是小集,另有大集场,每年三月初一次。曲溪乡搭三县边界,远近十里都有人来赶集,三县各有方言,集上十分热闹,天色尚早,街面上多的是占位摆摊的小贩。
周方益在集上买了一碗小馄饨当早点吃了,便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往前逛去。逛了大半条街,没见一个可以唤起点记忆的面孔,所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也都是陌生的,早年他在曲溪本是一个不善交往的知青,仅五里外的一个小村的人认识他。
昨日到曲溪时,周方益就发现,镇上的一条长街,已经大改面目:街面整个地拓宽了,铺上了水泥路面;街上的商店多了不少,招牌和铺面都注重了装饰,也有店铺门口悬挂播放着流行音乐和录音机喇叭的。一如近年来常见的乡村镇街的模式。
周方益漫步走着,带点记忆地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的商店依稀还在旧位置上。早年镇的东头有一段巷子般的石板街,那是老街,木牖砖檐,铺面用木板插闩的,地面的石板也因年久,显出高低不平,雨天里,脚下不小心会踩出乌乌的积水来。那一段真正的老街,已经完全不见影踪了。旧日带有屈辱的寄生般的知青身份的周方益,每次走在街面上,对面前的一切景,总觉有一层异乡客居的隔膜。而今,他对往昔的一切景,却怀着一种故地重返的追忆,心中涌着沉沉浮浮的沧桑感。
一个卖辣椒的摊子前,两个买卖人正抓着秤杆在计较着。周方益擦身走过时,买菜女人的口音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努努,多少?你说八两,秤花上七两刚到,差一两秤呢。”
周方益停下脚步,女人大半个侧面落在他的眼中,他已想到女人是谁了。
那个卖菜的人说:“就算七两吧,就算七两吧,就依你七两。自家田里种的,还不好说话嘛。”
买菜的女人说:“是七两,真是七两。”
周方益看着他们付钱收钱。明显是卖菜的人扣了秤,查实了,却显出委屈退让的大方的口气,而买菜的女人却像是赚了一点似地,赔着说好话。
周方益转过身来,跟着女人走了几步,女人知觉了,回头用眼角瞟瞟他,眼中是和善的嗔怪的神情。周方益有点窘迫地笑了。他轻叫了一声:“夏圆圆。”
女人旋过身子,盯着他看,过一会用手点着他:
“真是你么?真是你么?努努,头又大了脸又大了,真是发福了。”
周方益知道自己胖了,原也是一种接受的概念,在家里,妻子说他像头猪了,他也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