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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了赶快赶他走的想法。对于自己,她已经承受过了,她怕他出去,无论是被抓住,还是没被抓住,他都会把事情说出去的,这才是她恐惧的。
现在她很怕他会离开那旧房子。她希望很快到下班的时间,去看看他还在不在。思想一触及他的形象,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她想赶开他的形象,然而他的形象却那么真切。他的神经质的手,他环曲着的腿,他圆圆的长着汗毛的脸,他的眼白混浊眼珠墨黑的眼,以及他一切静的和动的,在她的身心中都涌满了。她凭感觉感受到他的形象,凭理智感受到自己的被伤害。
和丈夫结婚了多产年,并有了孩子,她都没有感到丈夫进入了她的身心。她是独立的,不辱的。丈夫有外遇的事也只是在外部剌伤了她,而她用离婚维护了自己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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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在(13)
齐雅真提前了一点下班。她到商店里转了一转,犹犹疑疑地看了一回,却是很快地买下了一套男式内外衣裤。她第一次买服装没有挑拣。
小山子依然坐在朝门的桌边的凳上,靠着墙,眼盯着她。齐雅真看到他的脚下有好几个烟头,桌边上也是一片灰白的烟灰,屋里充溢着一股烟味。齐雅真想说什么没的说。她没想到他还抽烟。前两天大概他是避着她抽,她看到西窗下有烟蒂,并没在意。他靠近她时,她曾嗅到过他身上的气味。她想到不沾烟酒的原来的丈夫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
“你去买一瓶酒,再给我带两包烟来。”饭菜上桌时,小山子这么对她说。
“不。”齐雅真说。
“关在你这个破房子里,就象坐牢一样。还不如去坐牢呢。坐牢还有几个人能说说话。”
齐雅真骑了自行车出去,骑到县府街尽头近郊的个体户售货亭里,买来了一小瓶低度酒和两包烟。
喝了一点酒的小山子,脸越发地黑红。他把那条好腿环起来,踩在凳沿上,在碗里挑啊挑的,吃得很高兴,又不时地眼盯着她,一付乡下男人作主的样子。
现在她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自尊感。她也想不到要有自尊。这个罪犯!这个无赖!这个短命鬼!她在心中这么咒骂他。
“你少喝一点。”齐雅真说。
“女人就喜欢管男人,小辣子也是,。要我不要这样,要我不要那样……” “你少提你那个小辣子。”小山子看看她,不声响了。齐雅真也喝了几口酒,她想自己喝得醉醉的。她没看他,她怕看到他带点笑笑的眼神。
“女人怎么啦?你不是老是乡下人、城里人的么?城里人不就是比乡下人多拿一点工资?现在乡下人自由了,想种田就种田,不想种可以到处窜。城里人得每天上班,靠工资发不了财。发财的倒有乡下人。你说对乡下人天生不公平,男人对女人就公平么?男人胡作非为,倒霉的最后都是女人。男人可以到处自吹,女人就被人骂破鞋。你也讲什么公平,女人公平么?不比你们乡下人更倒霉么?”齐雅真突然说开了,明知对眼前这个乡下小伙子说不清楚。
“男人和女人是天生的。不像乡下人和城里人。”小山子说。
“天生个屁!乡下人和城里人不也是生就的?”齐雅真不自觉地模仿着他的苏北话。这两天,她和他说话的时候,常会自然地带出几句她讨厌的苏北话来。她似乎说得很流利。
“我不服气自己是个乡下人,你也不服气你是个女人。不过乡下人拼命能做个城里人,我就能做,只要住到城里就是个城里人。城里乡下是人划的,人划的就有不公平。男人和女人是天生的,天生的没有什么不公平。你个女人不会装个家伙就成男人吧?”小山子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不再是木呆呆的。他显得很快活的样子。齐雅真头发着晕,她很想把面前的酒一下子泼到他的脸上,然后也笑起来。
吃过了,收拾了,齐雅真从包里拿出那套衣裤,放在小山子面前。小山子用手触触服装,然后拿起那套夹克式的外套。
“有了今个早上的事,就晓得给我买衣裳了。还是新式的。”小山子说。
“洗个澡,换上去……我都嫌你在我面前,闻着就是一股臭味。”
齐雅真在长盆里倒了水。小山子把缚在腿上的两根树枝解了下来,甩在了一边。他脱衣服的时候,齐雅真转身出门去。
“做什么要走?……”小山子在她后面说。齐雅真没有停脚步。
屋子里有泼水声。齐雅真在护城河堤上,慢慢地移着步。堤边破碎的水泥石丛中,长着青青的草,顶上开着球状的花。河对岸飘过来一股菜花的香气,和着潮湿的带有城市气味的河水气息。她真想跳到河里去。她摞下一把垂着的柳树叶,连枝条拉下了一段。她把它转着舞了舞,随后把它折成了一个小笼,那还是她少女时的手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专毕业,分配工作,结婚成家,生活的背景仿佛固定着凝定了。就是离婚也是旋在这琐碎的、严肃的、计较的、烦心的生活背景之上的。背景之上是她那种固定的凝定的沉静雅致的女人形象。现在她觉得从内到外她的一切都扭歪破裂着,感觉说不清是痛还是快。
与其同在(14)
有人走到她的身后。齐雅真这才醒悟过来。“洗好了?”她随口说着,回过头来。突然她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环曲着腿的小山子,而是她原来的丈夫。他朝她笑着,有点诧异地问:“你说的是什么?”
他还是原来和她生活在一起时常见的模样,脸上笑啊笑的,那种总是注意着她反应的笑。他的五官都很端正,肤色白净,手指修长。听人说这是讨女人喜欢的,她却觉得他缺乏男子气。眼前他的相貌和神情是夫妻生活的几年中,她所看惯的。然而迎着月色和折射过来的灯光,她蓦然间感有一种深刻的陌生感。他的形象仿佛真正是浮着的。
“你从……哪儿来?”她说。
“我从……”他想说“我从来处来”。这是他刚从书上看来的一句禅语,但他没有这样说。他用手往后指着说:“我从那边过来,这里好像没有路。我到房子……远远地就看到你在这儿。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他说了一通。平常生活在一起时,也总是他说得多。
“你来……干什么?”齐雅真朝前走着,似是散着步。她的语气是软和的。
“他们说的……你昨天去我……去家里的。我想你大概有什么事要找我的。”
齐雅真很想说:我有什么事要找你!但她换了一句话:“我想看看小峰的。”小峰是他们的儿子。她又很快地接着说:“你大概要结婚了吧?……我也听说的……我还以为你来是告诉我这件事呢。”
他不作声了。朝她看的时候,他的眼光略略偏开了些。她比他小两岁,但崐和她生活在一起时,他总觉得她象是长他好多。他和她肌肤相亲好多年,并且有着一个孩子,但他总觉得她和他隔着一层,她显得是在他的上面。现在她带有一点微笑地站在他面,他感到她的神情中还带有一种柔弱的不自然。这是他从来没感到过的。
“到你屋里去坐坐……我还没来过呢。”
“不!”她应得很干脆。随即又匆匆地说:“你……干什么不早点和她结婚呢?你不是早就和她有关系了么?”
这是他们反目离婚的话题。当初带着多少紧张和冲突,现在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带着打趣和调侃。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察到。
“她象个小女孩。我告诉你,是真的。和你……她象个小孩……”他在表白着什么。
“既然她是小孩,你就要好好待她。”齐雅真又带笑地说。她已经走到小路的尽头,拐过去就是县府路了。她的房子被树荫遮住了,这时她站停下来。
他不知她为什么老要提到她,似乎是旧结未解,又似乎是开他玩笑。她越发显得不像她了。
“你真的……没事么?”他问。有人告诉他,昨晚她在家门口徘徊了好长时间。
“我有什么事!”她似乎有点恼怒,她的口气又象过去那样干巴。他没再说什么。后来,他就告别走了。
“还有人来找你啊?他是哪一个?”齐雅真进门的时候,只见堂屋中的一盆水。她去东屋看了看,回头才发现小山子又坐回了他原来的位置,这么问着她。她想到他其实是恐慌的,并不像他嘴里说得那么硬气。
“水也不倒,我看你腿动起来倒是很快的。”齐雅真说。
“你讲清楚是哪一个。”小山子追问着。
齐雅真真想说一声“公安局的”。不过她还是应说:“我原来的丈夫。”
“你原来还有丈夫?”小山子似乎不信。
“我不但有丈夫,还有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齐雅真突然感到有一股委屈涌上心来。是丈夫他造了孽,是他使她到了目前的这种失去保护的处境,而刚才她竟对他那么软和,她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小山子伸过手来抓住她,攥得她手腕很疼。他带点怀疑又带点好奇地催问着她以前的事。齐雅真显得勉强地说开了头,慢慢地说了下去。她象是觉得有一种委屈要倒出来,她把和丈夫对象、结婚、生孩子,到最后她丈夫搞女人,后来离婚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件事她从来就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想到会对人说的。说时依然带着一点怨恨。
与其同在(15)
“城里女人就是气量小,你男人这点事也要离婚啊?换我看你个正经样子,
也会去重找一个。这又算什么?现在你不是也和别的男的有关系了吗?”
“那是你强迫的我的。”齐雅真声辨着。
“我阿爹说过:十个女人九个肯,就是嘴上不答应。”小山子又一次显得口齿伶利。
齐雅真觉得他满嘴俗气,不想再说话。在外面倒水时,她又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小山子的话还剌着她,使她生出一种悲愤感,但这种悲愤感是虚浮的。她有点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对小山子的强暴,她一直挣扎的,但挣扎中好几次她都想停下来。她的内心是想停下来。那种生理上的欲望让她感到羞愧,比肉体的受辱更使她羞愧。和丈夫的多少年的夫妻生活中,她都没有过这种欲望。
她从来对丈夫就很淡,那么丈夫对外的生理欲望也是正常的。“我是屈从的!”
她朝自己内心狠狠地叫。
“你又到哪儿去的?”进门的时候,小山子又一把攥住她。
“我哪里是你的囚犯啊?”见他心虚,齐雅真不由声音提高了:“我一天都在外头,要对你怎样,早就对怎么了……你丢手,你的手真……你这个野人!你还要对我怎么?”说出口来,她好像在表白。
他还是攥着她,他的眼光盯着她,他的口气变得恶狠狠的:“城里人靠不住。城里有点文化的女人不能相信,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没得一样的。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呆子。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一直看不起我。你在心里说我是小偷,崐说我是贼骨头。你心里还是假正经。你认为比我高,比我了不得,认为我偷东西不要脸……”他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使她感到不安。齐雅真一个劲地摇着头说:“我不会,不会,那么我说什么你才相信呢?”
“你也去偷一回。明天你也去偷一样东西来。”小山子说。
走廊里没有人。齐雅真尽量放慢脚步,走到兼着工会主席的副书记的办公室去。他的门关着。她的脚步顿了一顿,一瞬间她很想回头,然而她的手已旋动了把手。屋里没有人。她清楚屋里没有人。刚才她听到副书记送人在走廊上的说话声。她又从窗口看到他和一个人出门。这是一个乡办企业的女会计,到机关来过几次,齐雅真认识她。她看到副书记把她送到了楼下的大门外。她也就一下子起身,到了副书记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他上下班用的手提包。
她走前去。这一刻她感到突然一阵紧张。她对那包生着一种急切的心理,想把它到手,又害怕到手的感觉。她的心在往外跳,她想停住但她还是伸手一把抓住了它。它的把手有点断,她把它抓得很紧,以致断裂的地方硌着了她的手。这时她就不想松手了,一种拎走它的冲动激动着她。她慌乱地用一张报纸裹着它。报纸的折叠声特别响地剌着她的耳膜。她把那包捏在手上,脸上带着点笑,轻步地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进办公室,她就赶忙地掩上门,她对着包看了看,想了想,随后把包塞进了副书记在她办公室的那张办公桌的最下一层抽屉。这张办公桌每天上班搞卫生都要擦一下,面上干净,抽屉里积了许多的灰。她关上抽屉,坐回到自己座位上时,突然一阵晕眩。她居然拿了来。她真的偷了。刚才到最后一刻,她一直没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