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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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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着要给自己织一件毛衣,以前她一直不好这一行,后母打毛衣时,她看着也觉得不耐烦。她买了一本编织书,仿着样子打起来,很快她就沉湎在其间,她信手打着,一个花纹出来,她能变化出各种各样的花纹,她去买了好多毛线回来,织毛衣,织毛背心,再织开衫,再织毛裤,织到后来,她觉得不怎么满意,拆掉了,重新再织新花纹。后来,她编织了自己随心所想的花纹,那些花色她自信在街上无法见到,可毛衣却只是穿在她的罩衣里面,她是从来也不把它们露出来。
  拆了几次毛线,秋芝编出花纹,一朵朵的织成镂空的床罩子,她把它罩在桃红床上。加了床罩的桃红床,秋芝觉得还是很好看的。
  秋芝想着给父亲织一件毛衣。她回去的时候,发现父亲和她一样也有轻轻咳嗽的毛病。她织了一件带花纹的开衫送去,父亲还从没接受过女儿手工的礼品,他不声不响地望着她,以为是她买来的。后母接过毛衣看了,叹着一声:“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花头呢?”
  秋芝向后母露出自己身上的毛衣,穿着特别花色毛衣的秋芝,使后母再次感到她的不显露之处来。后母看了她一会儿,又是那么地叹了一口气。
  秋芝显然已列入老姑娘的行列了,从外表看,她瘦弱的、裸露出来的脸上皮肤带有一点黄白,带有一种防范的自我保护的神态。秋芝知道后母心里又是在说她和金一地的关系。她不明白后母为什么老是认定她是一直思念着金一地。其实她极难得想到他,只是无法排遣时才会想到他和她有过的短暂的身体接触。有时会幻想一下,倘他和她偶然有了一个孩子,也许她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给秋芝介绍男朋友的潮也似乎最后地过去了,社会上原来较多的三十来岁男女,仿佛一下子都找到了归宿,一下子都消失了,解决了。那个大龄结婚的潮过去了,遗留问题就不再需要关心。现在担心的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偷偷摸摸地尝着禁果,一下子产生出未婚先孕的麻烦来。秋芝偶然会想到:金一地和她怎么就……?
  秋芝在单位里愈发地不苟言笑,她不想和人亲近。他们看她的眼光总使她觉得他们是在暗下里议论着她,她对自己说:她是结过婚的,为什么她就一定要再结婚呢。慢慢的,她独自时就去记忆金一地的模样,那模样已是淡了,她能记起他的一些动作,以至他在学校和她有过的几次讲话也记了起来,桃红床上他抱着她滚过的那一动作,总使她心旌摇动。她有时候觉得,金一地是她最亲的人,只是她当时没有真正地理解。她常常幻想到,她当时由着金一地的一切行动,那在记忆中就会有很多没有的遗憾。有时候她又不免有点恼恨金一地,他为什么就一下子走了呢。悲哀便默默地升了起来。
  

桃红床的故事 第一部分(10)
“你多大了?”他问。
  秋芝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一时没应声。不是因为他的问题冒失,秋芝的习惯中,没有西方对这个女性问题的不尊重的概念。她是只有点记不清,过了三十岁以后,她已经淡漠了自己的年龄。内心中还偶尔会想到我三十二,三十三……中国的年龄中有虚岁的说法,虚一岁,虚两岁,实足岁,她有时也弄不清她到底多少岁了,她把它们给弄混了。到底是三十五还是三十六,还是只有三十四呢?她自然不想把自己的岁数讲大,如果说错了,好像故意瞒了岁数似的。其实对别人回答什么,一两岁差别上,又会有什么呢?她出自女性本能地笑了一笑。
  “你肯定年轻,你的笑说明着这一点。讲撑了,也不会超过二十八岁。”他充满自信地说。
  “不管怎么说,我终归比你大,可以做你的大姐。”秋芝说。
  秋芝自己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对这个还是很陌生的男子这样说话。她在火车上认识了他,似乎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下了火车,竟还和他一起逛街,对她来说,原是不可思议的。
  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次出差,第一次坐火车。对火车,她早在电影上看过,并无新奇感,但对一开始就坐在她身边、一开始就和她搭话的他,她没有像在单位里那样矜持。她想自己不了解旅行,在火车上大概是应该大大方方的,大概是应该和人应答的。她也没想到自己说话很快就放得很开,竟会变了一种调子,这种调子她难以想象是出自她的口。但她说出来又是那么的自然。像是说惯了,是她的原来本色。
  他很会说话,也很喜欢说话。他一坐下来,就向她点头问好,秋芝应了他,下面说话就是自然的了,他帮秋芝去带装开水,给她的杯里倒茶叶,他站起,坐下,走动的样子都表明他对旅行很内行的样子,也显得很热情。秋芝觉得他有点像小邵,这以前,她已经把小邵整个地忘了。他像小邵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小邵在她面前是拘谨的,他却明显地献着殷勤。秋芝很快意识到他是在对女性献殷勤。车厢里旁边人的眼光,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这时的秋芝已经觉得和他这样很好,她有一种豁出去不管别人的感觉,有一种想冒险的感觉。
  她看他确实像小邵,三十岁的样子,也是个子略高,圆形的脸,他的唇上胡子茬是浅浅的淡青色,只是他的眼睛和小邵不同,眼皮有点叠起,眼眸隐在眼中,不怎么睁大,忽闪忽闪的。他说他是单身生活,秋芝并不相信,但她也没有寻根问底。他问她孩子有多大了,她回答说,她也是单身生活。他以为她是模仿他的话说笑,并不相信她。她便说是真的,她说她结过婚,丈夫死了。她是带点随便地说笑的口气,依然像是玩笑似的说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说明这一点。
  他也谈社会新闻,谈小道消息,逢到什么问题,加上自己一些评判。秋芝觉得他有时冒出来的说法,很有点俗气,使她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不过这是一瞬间的,他的语气和殷勤很快地弥补了这一点。更多的是秋芝自己的心理,她觉得自己无须多苛求他。她把心里厌恶的这一道防线拆除了,情绪也就欢快起来。因为火车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秋芝半是意识半是朦胧地感到可以塑造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形象。
  他们一起下火车,又一起去找了旅社,没有先去办事,先约着去逛街。一切是他安排和提议的。她都很欣然地同意了。她表现得很大方,似乎是她一贯的性格。他对那座城市很熟悉,带她游遍了各个风景点。他和她逛街时,两人自然地相靠着,他的手臂有时还轻轻搂她一下,仿佛是一对恋人。在这陌生的城里,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她尽量让自己的意识清醒着,不要太迷醉,而显着是有意为之。
  中间有两天,他们各自去办事,每天晚上回来,还在城里街道上,散一会步。有一个晚上他回来迟了,她多少生出一点等待的心理,想到这一点,她又觉得自己把这种玩笑似的交友,弄得太认真了。
   。。

桃红床的故事 第一部分(11)
都办完了事,他们还在城里多歇了一天。这座城市是新兴城,并无多少风景点。他们把风景点几乎都跑遍了。从未跑很多路的秋芝脚上被皮鞋磨破了,她撑着他的肩去抚自己脚上的伤痕。
  “跟你跑,就是瞎跑。”秋芝带着软软的柔柔的明显是故意的嗔怨声。
  “喔哟,要不要我帮你揉揉?”他用玩笑般的心疼的话笑说着她。
  后来,他们又约乘了一辆火车回来。又是一路的说笑。下了火车,他提出要先到她住的地方看看,要不怕她日后像仙女般地失踪了。秋芝还在原来的气氛中,略略迟疑一下,就笑着答应了。
  进了秋芝平房的门,他便一个个的房间参观着,秋芝跟在他的后面。他走到桃红床边时,不由笑着说:“小间是你孩子睡的吧?”
  “那是我睡的……”她应着。。
  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他已经转过身来,抱住了她。秋芝的身子半靠在桃红床架上,她几乎没有作任何的抗拒。
  他们是慢慢地倒在床上的。他和她的头靠近时,秋芝说不上主动,也说不上畏缩。她自然地侧过一点脸,显得她对将要来的动作是惯熟的。他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的口张合着,依然显得惯熟地张合着。这一幕在那次电影上看到以后,也就看过那么一次,她好像根本没去再想过,却又仿佛在她心里演绎过多多少少次了。他的动作很快地得到了她的配合,她几乎是本能地配合着他。这一方面就像跳舞一样,女的天生就能配合,只要男人有经验就行。她没有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什么问题。一切自然极了,顺畅极了。她原有的从金一地那里得来的感受现在完全没有作用。她的感受是全新的,一种难以诉说的完完全全的相通的扭结和交流。她很快就深谙此道,她显着在火车上和在陌生城市里的样子,自然开放的、毫不畏缩的、无拘无束的样子。她全身心地都在感受和配合,不想一时显出她的稚嫩来,而让他看轻。这一刻间,她生怕那旧的真实会跳出来。她只想着要解放一下,她要寻一点只是在意念中存在的想象。
  倒在床上以后,她的身子还贴着床架。她觉得自己是从床架上滑落的。光光的滑滑的。一瞬间,有种印证旧梦式的感觉,如曾发生过的真切感,当年站在新搬进房间的桃红床边的感触重又浮上来。一只枕头挤在她的腰背上,使她的头悬空着。她贴紧着床架,感受着光滑,期待着,也许他会抱起她来滚一下,她试图着配合他。然而他的手动作起来,这使她多少惊了一惊,她的手从抚摸在床架上,迅速地抽下,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停下了,他的脸紧贴着她,她的脸偏着,但她还像是看到他带点疑惑地盯着自己。她突兀地笑了一笑,笑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又很快地放下了手。像只是一时好玩的举动。以后她几乎失去了配合的反应。他动作极快,又是从容不迫的,真正在展示着他熟练的手法似的。起初她还感觉着自己的身体睡平实了,腰背硌着枕头的知觉一下子失去了,换了的是他的身躯的压力,有力而蛮横。她很快就感到松软下来,只是一任他的所有的动作。没有任何屈辱,也没有任何思想,整个的一切都仿佛抽去了内容,只有松软的形体。她的头有点顶着床架中间的刻纹,她并不觉得硌。云絮的,雨丝的,她脑中迅速地闪过一点画面,带有她看到书本中句子的含意一闪而过。松软下来,松软下来,她的喉中发着“呜呜”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抗议,但不知抗议什么,像是要说话,但不知要说的是好是坏。
  后来,她能看清他的脸了,他朝她看着,一种她没有见过的神情,他的腿移过了,盘坐着,侧斜一些,似乎避开着什么。她只是含着一点自己所能感到的羞怯的笑意。她不再显出她是惯熟的那种态度。刚才,她有过奇怪的感受,混杂着五色八味的各种各样的感受,她没回避她的感受的表现,她知道自己没有回避,她无法抑制自己的表露,这一切都显现在了他的眼中和耳中,她再也没有隐避什么的必要。
  

桃红床的故事 第一部分(12)
“你真是个……流氓,真流氓……我怎么就碰上你……”她身子动了一动,像要靠近他一点,像要搂着他。“我一直以为这是流氓才干的呢。……只有流氓叫女人没脸活下去才干的……女的怎么会不……的呢?到底是不是男的和女的……他们都是这样的?……”
  秋芝用一只胳膊支起一点身子,看看自己仰着的裸体,她毫不掩饰地看着这个一刻之前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躯体,却又同时真切切地感觉着是属于自己的躯体。她的身体上都是汗水,像是涂了一层闪亮的油彩。她记不清这汗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滑滑的光光的,早几年前的一次病中,后母手的感觉又显现出来,她的腰部和裤腰上润湿了,那感觉是多么的淡。这一次,她明显感到从她身体内部渗出着,痛痛快快地渗出着。那一年积在她体内的热,总像遗留在她的喉内,总使她要轻轻地咳着,而今仿佛一下子都渗到她裸露的皮肤外了,那么松松快快地渗出来了。她一点也感觉不到喉中再有什么异样了。
  “……我真的告诉你,……我原来还以为男的女的就只是……在一起,……抱在了一起……就会有小孩,真的。我就怕……我以为会有一种像放射一样的东西,……你觉得好笑,是么?你们男的怎么说怎么想都可以,我根本就没细想过……”
  秋芝朝他翻过身子去,她自然地滚翻了一下,扭动腰肢翻过去,贴着他的腿和腰。她红着脸,但并没有羞怯的感觉。头靠在他屈着的腹和腿上,她嗅到了一股像是溢漏的燃煤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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