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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军官来说,那些单调的数字也能让他们看得津津有味,而对于大部分其它领域的军官来说,这一切就开始有些太无聊了。
陆臻借吃饭的机会与身边两个小白服搭上线,原来都是北海舰队某驱逐舰上的导水长,隔行如隔山,麒麟的名号在他们听起来很是隐约。只是那位看起来脾气火爆些的少校悄声问道,你有没有杀过人?陆臻失笑,正色道:传闻不可尽信。
到晚上八时许,红方开始全面进攻,进行制空、制海、制电磁的攻坚战。这次的空战有来自某陆基航空兵的职业蓝军参与,用讲台上那位上校的话来说,那叫非常的有看头。但是陆臻对空战不熟,这个看头是怎么个看法,他盯着屏幕可劲儿的看,还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很多人对空战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世纪,空中缠斗,相互咬尾,在视距内解决问题。其实这种情况在现代空战中已经基本绝迹,如今是超视距时代,大机群作战,配合预警机导航,利用中距的空空导弹,再加上全向红外导弹,还不等照面,胜负已分。
空中再也不是王牌飞行员逐鹿的战场,以至于陆臻之前还和阿泰玩笑,这年头的空战就像打魔兽,不同级别就只能被屠杀,同级别的才能拼操作。再王牌的飞行员给个歼七,遇上菜鸟级的飞了个F22也只有被切瓜砍菜的份儿。
大屏幕上的雷达示图中清晰的罗列着双方机群的列阵方式,陆臻能看清那是什么,可是到底看不太明白那是为什么。在双方的盘缠对峙中,不断的有绿色的亮点消失,那代表着这架飞机已经被导弹锁定,需要退出战斗。
旁观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陆臻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参加过很多次演习,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就像一棵巨树的一片叶子那样参与了整体,在他身边全是与他差不多的叶子,他抬头看,也只能看到自己的茎干与枝条。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站在云端上,看着树干里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养分,看着每一片树叶的繁茂与凋落。
陆臻在想象那位飞行员被迫退出战斗时懊丧的表情,他甚至会幻想在真实的战斗中,当飞行员绝望的叫喊着“我将坠机!”时惊恐的眼神,可是那一切都像隔了一层似的,像是屏幕上的空虚影像。
他看着曹修武神色淡然的与身边人讨论着些什么,他忽然有些理解……当一个人死在你身边时,他是你的兄弟;当一个人死在远处时,他是你的战友;当一个人死在屏幕上时,他是一个数字。
陆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空战过后是海战,天已经黑透了,卫星照片再派不上什么用处,战场图片也变成了灰白两色的夜视图。陆臻打起精神笑道:终于开上俺们家的菜了,要重口啊!要加大料!导水长们笑道,别指望了,实弹通共两条靶船,这么多人要轰的,我们来的时候还跟兄弟们开玩笑,悠着点打,别轰吃水线,一艘022齐射就完爆了,后面人还打个毛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前期的非实弹分组对抗还是有点看头的。夜已深黑,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疲惫,曹修武与身边的几位将军商量了一下,挥一挥手,笑道:都走近了看吧。
呼啦一下子,所有人都凑到电子海图周围,把若大的地图围了个水泄不通。祁烈军够意思,招招手示意陆臻过去,把他拉到了第一排。
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来自北海与东海舰队的舰船与潜艇合并为A组,而南海舰队独自承担B组。曹修武身为演习总导演,不能直接指挥舰队作战,所以B组的总指挥是舰队副参谋长梁承平。
双方的总指挥部都设在前线,彼此不相知的某个地方,战况由数据链提交导演部。选择夜间演习是因为在现代海战中,视距内对抗已经意义不大,雷达与预警机才是现代舰艇的双眼。在错综复杂的海域里,双方舰队呈现出微妙的胶着状态,陆臻托着下巴看得聚精会神。
因为数据链的流量过窄,战况的更新有些慢,年轻一代的作战参谋与舰上军官们开始暗自猜度下一步的局势。A组会怎么动,B组会怎么动,为何如此。他们不自觉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等待结果揭晓,或者开心或者懊恼。
曹修武似乎对这样的讨论很有兴趣,也渐渐有人把自己的猜度说出口,说对了自然有含笑赞许的眼神,说错了,也不见苛责。就这样,在他不动声色地鼓励下,讨论越来越激烈,而陆臻却一直沉默不语。
又是一次更新过后,曹修武刻意地多看了陆臻一眼,陆臻敏锐地感觉到那种目光的压力,他笑了笑,说出全场几乎最保守的战术。祁烈军一时诧异,很有些不解:这小子从来都是激进派,本以为他去了麒麟那种铁血的地方应该混得更加豪迈硬朗,怎么这会反倒绵软了下来。
一连几轮都是如此,陆臻最后发言,用最最四平八稳的战术,有时候他堪堪说完,刚好画面跳转,虽不全中,却也相差不远。当猜测与结果相去堪远时,人们关心差距,而当猜测与结果相差无几时,大家的视线又会回归到结果身上。
于是大家猛然发现,这场对抗进行到此已经变得过分平庸无趣,交交错错好几回,彼此都在兜圈子,防御多过进攻。
“你别顺着老梁他们怎么想,说你自己的想法。”曹修武说道。
“我自己的想法也基本差不多。双方实力太接近,对舰船武器的性能也都熟,又不是什么复杂海区,雷达都不怎么好,也没有空中对抗干扰,双胞胎打架,打到最后就只能这么僵着。如果一定要说我自己的想法的话。”陆臻趴到海图上指了指两艘054A:“把它们再收回来一些。”
曹修武笑了:“你居然比老梁收得还紧。”
“胆儿小没办法,不敢贸进。”陆臻微笑,“那么大个船呢,一下两三百号人,说没就没了,我没这种魄力。”
曹修武一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不自觉地看了看陆臻,只见这小子神色自若,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自己没有那个魄力,是没魄力勇往直前打破僵局,但他是当真的,他与在场所有的把这场演习当成军棋下的人不一样,他很当真,他知道一条船意味着什么,船上有两三百号人,值成千万上亿的钱……
然后他站在那里,神情严肃说出他的想法,好像他真的在指挥着这样一场战斗一般。
陆臻感觉到曹修武看自己的眼神起了一些变化,然而这种变化代表着怎样的深意,他却捉摸不透,只能越发的谨慎,几乎闭口不言。
水面上的僵持一直维持到了破晓,假如这是真实战役,陆臻相信双方舰队长都不介意回家清醒一下,回头再找奇军阵式。可现在毕竟是演习,他们不结束后面人就只能在岸上干耗着。陆臻看见窗外天色渐明,知道快了,他打点起精神紧盯着海面的变化。
果然,在凌晨时分,A组首先发难开始猛攻。
曹修武仿佛不经意地看向陆臻:“要是你,会把重点放在哪儿?”
“022与054A。”陆臻说。
“为什么?”
“054A的确好用,导弹很犀利。而剩下的江湖级护卫舰看不见022,可以用狼群战术围歼。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新型号,新型号需要更多的演练,积累操作上的经验。”
曹修武抬手拍了拍陆臻的后背,不置可否。
海图上你来我往,打得极为惨烈,不断的有舰船退出战斗。陆臻暗忖,这要是真打,那片海水现在已经是粉红色了。又一次刷新过后,有人低呼,这艘022又危险了。陆臻看了看数据说应该不会的,能逃走,锁定它的是红外制导导弹,022可以放水幕隐身。
一时间有人诧异有人释然,几分钟后答案揭晓:小船果然安然逃离。
曹修武笑了:“你一个陆军,把舰艇的参数全背得这么溜,不容易啊。”
“从小就喜欢,《舰船知识》塞了一书柜,习惯了。”陆臻连忙解释。他不敢居功,当然更不敢得瑟,只是他在麒麟呆久了,被夏明朗那邪人燎得心头极痒,一句:小意思,老子有什么不会!硬生生憋在喉咙口,堵得很是不爽。
祁烈军笑道:“小陆本来可是我们海陆的人,活生生让人给挖走的。”
陆臻抱拳道:“末将虽身在天涯,仍心系主上。”
“那你回来吧!”祁烈军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个清晨紧张胶着的空气,长窗外有海鸥掠过天际。一个小时以后,在远处的海面上战局已分,惨败与惨胜,谁都不比谁得意多少,好在有时候结果不如过程重要,金星们仍然很满意这个夜晚。
转场休息,陆臻急匆匆地喝着水嚼着面包,抓紧时间趴到窗边看风景。据说演习的那个地方在南面,陆臻极目远眺,只看到海天一色。
我能看见你吗?夏明朗?陆臻心想:你知道我在看着你吗?
三、
在一阵紧张的转场调动之后,最后的陆海空三军实弹演练在远方的海岛上拉开帷幕。战火与硝烟刹时间充斥了整个天与地,成排的火箭弹像一柄沾了火的梳子,一寸一寸地犁过滩头阵地,它将粉碎所有的固定与非固定工事,把守岛的军人堵死在战壕里。天空中各式对地导弹呼啸着冲向目标,一朵朵包裹着黑烟的火红的蘑菇云争先恐后的升入天际。
可能对于某些局外人来说,实打实的演习似乎从现在才开始,然而对于陆臻来说,真正的演习已然结束。
制海、制空、制电磁权,这才是现代战争的三匹骏马,而陆权只是拴在马后的那辆车。只有当三匹骏马齐头并进时车才能驰骋向前,否则,不过是困兽。
陆臻有时候会感慨,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后了,这种落后不仅仅是装备与训练,而关乎于理论与观念。中国军队缺少一次现代战争的洗礼,那种真正的现代化的,高效高速高度信息化的精确战争。不是50年的抗美援朝,不是62年对印反击也不是79年的老山前线,不是那样的。不再是用人命去填,不再只依赖于士兵的坚韧与奉献,不仅仅是陆军军团单纯的寸土不失……那不是陆臻心目中的中国军队。
这些年来,总有无数人幸灾乐祸地指给他看:美国在阿富汗的遭遇,美国在伊拉克的遭遇,甚至美国在索马里的遭遇……他们说你看吧,人民是无法战胜的,我们的战士能吃苦,小米加步枪也一样能打倒帝国主义。
可是,陆臻一直不能理解,那种用100比1的战损比得到的胜利有什么值得夸耀?现在还自得于“小米加步枪”式的胜利,那是对后勤装备部门的无耻纵容。所谓的“我们的战士能吃苦”那是只是对士兵的赞美,却是对指挥官最大的侮辱。
陆臻曾经真心的相信过,在1993年的索马里,美军有过一次惨败,而索马里人也享受过战胜全球头号军霸的荣耀。可是后来对比过全面数据之后,他不那么想了:让别国的军队进出自己的首都,用2000多平民的牺牲,换取19具敌人的尸体,那样的结果不叫胜利,那叫……灾难。
是的,所有的人民战争都是军人的耻辱,陆臻一直相信未来要有所改变,如果别人不变,那就由我亲自动手。只为了,别再用无边的血水浸泡一场灾难,还不得不安慰自己“我们胜利了”。
下午一时许,武装直升机开始编队登陆,黑鸦鸦有如乌云压境,浩浩荡荡地掠过海面,盘旋在已经被火箭弹犁得焦黑的滩涂上。两侧舱门同时开启,狙击枪乌黑的枪口探出一点点,尼龙绳抛出,机舱里的特种兵援绳飞掠而下。他们分批机降,就地集结,清扫所有地图上标明的战略要地。机枪、震撼弹、迅捷的奔跑、精确的射击……配合空中的狙击保护,这一切的行动看起来如此流畅,如入无人之境……或者,就是无人之境。
导演部的气氛很热烈,而陆臻倒并不觉得如何激动,看多了就习惯了,都是常规训练科目,平时也练得不少,只不过在麒麟时他们一次飞三架直升机,而现在一个批次有30架。
陆臻试图在那些一瞥惊鸿的画面中寻找陈默,后来发现那的确是种妄想。那么多的直升机,那么多的人,太相似,相似的群体模糊了个体的差异让他们看起来分不出彼此。陆臻忽然想,说不定陈默现在已经‘阵亡’了,这样念头让他着实有些不舒服,他摇了摇脑袋放弃这种猜度。可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随之的闪现,让他生生地疼痛了一下:可能夏明朗也已经‘阵亡’了,可你也一样不会知道。
在海上,舰炮齐射。
空中,‘歼十’、‘轰七’……编成的机群不断的飞掠来去,大型武装运输机张开它白生生的大肚皮正打算投放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