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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正传(完整版)-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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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这么一直瞒下去吗?”
  “一年才二十天假,再被严队克扣一下,能在家里呆几天都不一定,一混就过去了,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陆臻也是这么想,可是心底里总有着极深的愧疚:“以后得对他们更好一点,毕竟你爹妈这辈子就没有机会抱孙子了,我爸妈也没机会了。”
  这话题有些太沉重了,两个人都沉默了良久,夏明朗伸出手,揉一揉陆臻的头发,黑亮的眼睛里,带着温柔怜惜。
  “哦……天要亮了!”陆臻十分惊喜,撑起上半身,从夏明朗身上爬过去,睡到床的另一边,更靠近窗的那边。
  清晨时分,天空带着青冥色的灰影,东边最远处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渐渐地泛出一点点鱼肚白。
  “太阳快要出来了!”陆臻侧身看着窗外,很兴奋似的。
  “没见过太阳啊!这么开心。”
  “没在这里见过。”陆臻的左手在背后摸索一阵,找到夏明朗的手,固执地握住,拉到胸前:“别说话,陪我看。”
  天,在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亮得很慢的,黑暗一点一点地退去,慢到人肉眼所不能察觉的地步,可是却总在人失去耐心,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好像一下子,天就亮了。
  地平线上晕起了红霞,暖暖的,金色交织着红色的光,那轮圆日便像一个新鲜的蛋黄那样,圆圆的,润润的,一点点地露出来。于是远近的建筑物上都蒙了层霞光,将青灰色水泥的色泽染得分外美丽。
  “知道吗?每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我一个人睡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地亮起来,就会觉得特别不真实,好像昨天夜里的一切都是做梦,你的样子,你说的话都是在梦里。有时候,晨练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你,都不敢看你的眼睛,觉得假。”陆臻说话的声音很轻,夏明朗的手不自觉收紧,把人揽到怀里,于是心脏靠在同一个高度上跳动。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可以一起睡到天亮就好了,在一起,看着太阳升起来,多真实的感觉,然后确定一切都不是个幻境……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是不可能会发生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成真了。”陆臻的声音很沉,有太多感慨:“有时候想想,老天真的待我不薄!原本永远不会实现的梦,帮我圆了一个又一个,不应该再有什么不满足。”
  夏明朗一直都没有出声,窗外,那轮红日已经完全地脱离了地平线,放出更多的热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平静的,心脏在平缓地跳动着,可是右眼却蓦的一凉,像是有一滴水溅到了自己眼睛里,然后,又多带了一滴滚出来,消失在枕巾上。
  直到过了很久,夏明朗才想明白,那其实是他左眼里流下的泪,越过鼻梁,落到另一只眼睛里。
  想要一起看到日出。
  夏明朗觉得心疼,多么卑微的愿望,在平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值一提的愿望,而在他们,却成了一道连想都觉得最好不要去想的障碍。然而却意外地实现了,于是如此轻易地就满足了,真心实意地满足了,因为从来没有渴望过可以得到更多。
  “陆臻!”夏明朗的嘴唇贴着陆臻后颈的皮肤:“你会不会……”
  “后悔?”陆臻截了他的话:“你会么?”
  “我当然不会!”
  “嘿嘿,我记得某人在半个月前才刚刚向我求婚来着。”陆臻翻过身来,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牢那双黑眼睛:“怎么?当时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现在又来假惺惺做好人了?”
  于是夏明朗也笑了,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做好人?”
  陆臻夸张地挑着眉。
  夏明朗把手臂收紧:“其实我是想说,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晚了!”
  陆臻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求个婚还那么凶,我居然也会答应。”
  “我就是理,还讲什么讲?你敢不答应?”夏明朗舔着牙尖,露出像荒原上的狼那样的笑容。
  陆臻笑眯眯的,说道:“我不敢。”
  我舍不得。
  伊宁虽然是西北重镇,可是相比较东南沿海的那些大城市,仍然简陋得像一个县级市一样,吃过了早饭,夏明朗佯装要帮夏大妈洗碗,陆臻坐在堂屋里听着夏明朗添油加醋地夸自己,什么出生入死啦,单骑救主啦,文武双全啦,色艺双绝啦,整个一隋唐英雄传,十八棍僧救唐王。陆臻听到后来自己都奇了,吓,这么好一个人天上地下哪里找?
  不一会儿,夏大妈出来,看陆臻那眼神都不一样了。当妈的都疼儿子,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哪里还有不敬的,眼瞅着陆臻几乎有点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意思。
  陆臻被唬得一愣,连忙凑过去亲亲热热地叫阿姨,说,别听队长瞎说,咱们一个队的,出任务本来就是要彼此多照应。
  夏大妈一阵感慨,越发觉得这小孩又懂事又乖巧,又甜又可心。
  大白天呆在家里也没事,夏大妈就直催着让夏明朗带陆臻出去玩,夏明朗挺无奈地看了自个儿老妈一眼,心道,咱们这里的市中心,搞不好还不如人家小区旁边的一个十字街口。
  陆臻倒是兴致十足的样子,迫不及待地拉着夏明朗上街去。
  伊宁是兵团师部驻地,虽说建设兵团不同于普通的野战部队,但这城市的军味就是比别的地方来得浓,在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也都对部队十分地了解。
  商业区是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夏明朗索性领着陆臻把他小时候上学的学校全走了一圈,小学和初中都在,倒是高中全翻新了。夏明朗站在新崭崭的教学楼前,很是有点唏嘘,唏嘘之余,自然也忘不了吹嘘了一番自己当年的光辉史:什么万米长跑冠军啦,什么校升旗手啦,总而言之就是风云人物,三个年级的小姑娘都眼巴巴望着的主,据说当年去上课,书包都塞不进抽屉去,那里面全是小姑娘们送的小玩意。
  陆臻笑得喘不过气,看着夏队长站在操场上指点江山。北国边疆,冬天特别的冷,大团大团的白雾从嘴里喷出来,脸冻得红通通的,像某种水分充足的水果。
  夏明朗盯着陆臻看了一会儿,双手捧起他的脸,颇为纠结地拧着眉:“你说说,老子英雄一世,怎么就栽你手上了呢?”
  陆臻本想说这做人自恋也要有个限度,可没想到有些人不要脸起来那叫一个没皮没脸,顿时华丽丽地囧了,愣头愣脑地瞧着他,眼神呆滞,夏明朗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路溜达着,到最后逛得有些累了,两个人买了点羊肉串、几张饼,逛到城郊随便找了个小坡地坐了下来,吃吃喝喝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时间不够啊!”夏明朗挺遗憾似的:“要不然,可以带你到北疆里面去玩,可好玩了!有戈壁石子滩,还有草场,还可以去我大姐那儿看看,阿拉尔,产棉花的地方,看不到边的棉花田,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觉得还是在家里陪陪老人来得好,下次再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是啊!”夏明朗笑得意味深长:“陪酒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靠,你还有没人性啊?我昨天喝得差点就挂了。”
  “应该的,陆臻同志!就当哄你老丈人开心了。”夏明朗挑眉,用手肘碰他一下。
  陆臻埋头算了算,嗯,好像这么叫,他不吃亏,夏明朗那边已经回过味来:“噫?你应该叫我爹什么好?”
  “叫爹!”陆臻迅速地接话,一脸正直。
  夏明朗想想,嗯,还是这样最好,大家都不吃亏。

  5。

  中午那顿这两人在外面对付了一下,到了晚上就又是大餐,夏明朗的高中同学当年的兄弟哥们在小年夜里搞聚会,夏明朗既然回家了怎么可能不去插一脚,更何况,他这回是专门复仇来了。夏大人一世英明,只有一件事是他心头隐痛,那就是酒量。再没有什么比身为一个新疆人却不会喝酒更让人伤心的事了,回回聚餐回回喝醉,每一次都是让人给抬回去的。
  第二天头痛欲裂地找人对峙:干嘛又灌我?
  大伙挺不屑地瞅他一眼:谁灌你了啊,兄弟们一人碰了一杯,你就挂了,你好意思?
  夏大人囧然,是不好意思,可是他那不也是没办法嘛?
  他三两必醉的酒量跟人家一斤的混,豁出命去也不当个事啊!
  于是,这一次,还不等人来拖,他自己就先杀气腾腾地冲到了饭店里,夏队长华丽回归,他带着帮手来了。
  一路上夏明朗就先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当年怎么怎么被欺负的事迹抖落了一番,陆臻一阵豪情万丈,心想:反了天了,连他男人也敢下手黑,灌不死丫的。
  夏明朗看着陆小臻满脸燃烧着斗志,一副为夫报仇的小样儿,心中开满了名为无耻下流的小花朵。
  夏明朗三年没回家了,一露面就说要带个人来,众家兄弟都叫嚣着带家属,夏队长阴阴一笑不答,于是一帮兄弟还真以为个人问题解决了,伸长了脖颈要看嫂子,结果陆臻一露面,满桌都是失望透顶的哄笑,差点把陆臻给吓着。
  夏队长是什么人,三十六计用在心里的主,深知遇敌之战的种种战略战术,当下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宾主落坐。陆臻生得一张书生气十足的小白脸,一报籍贯又是上海,在席面上大家就基本已经不怎么拿他当个人看了,只是嘲笑夏明朗说这次学乖了,还知道带个跟班来扛他回去。
  可是没想到酒过三巡,陆臻不动声色地发了威,所有敬到夏明朗跟前的酒都被他一并挡下,陆臻喝酒干脆,甭管多大的杯子,只要你说声干,他一口就能闷,而且最绝的是他喝酒不上脸,清清白白的面色,一点血气都没有,首先从气势上就具有华丽的压倒性的优势。
  等众家兄弟醒过神来夏明朗这小子他是报仇雪恨来了,这桌上的每个人多半已经被陆臻骗下去不少酒,再加上之前没有忧患意识,大家自己的内斗也消耗了不少战斗力,眼下收拾心神回头再战,却是已经折损了第一城。
  陆臻喝酒跟别人不同,他自控力强又不上脸所以没人看得出来他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很可能他还有一口就得平躺,可是没灌下去之前,搞不好大家还以为他能再喝三斤,于是就创造出了一种仿佛无底洞一般的恐怖酒量。再加上夏明朗不停地在旁边造势,插科打诨地拿话挤兑人,私底下则偷偷摸摸地把自己杯子里的白开水往陆臻那边倒,小陆少校彻底发威,以一敌十,放倒了四名边塞酒徒,为上海男人着实长了一份脸,当然,更是把夏明朗乐得眉飞色舞。
  酒终人散,平生第一次夏明朗站直了看着别人横着走,那感觉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陆臻喝多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立在清寒的午夜星光下,带着冰雪一般凛然不可侵犯的禁欲味道,夏明朗偷偷看他的脸,只觉得着迷,好像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心中女神,心里又爱又怕,正面多看一眼都不敢,可是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瞄过去。
  西边的天光落得晚,他们那一群人又爱闹,吃过晚饭就已经是午夜时分,走过主街转到小路上,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明晃晃的星光铺到地上,照得灰白的水泥路面像是有水波在流淌。
  陆臻走过两步,忽地脚下一软,靠到夏明朗肩上。
  “怎么了?还是醉了?”夏明朗连忙揽住他的腰。
  陆臻不说话,只是仰着脸笑,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下去,笑意像星子的光,闪闪发亮。
  “看样子是真醉了。”夏明朗咕哝着,手指不自觉地摩挲陆臻的嘴角,薄唇被酒精烧红,有鲜艳的血色。
  陆臻探出舌尖绕着夏明朗的手指缓缓抿了圈,一点灼热的火在手尖上烧起来,摧枯拉朽似地沿着血管冲进心脏里,夏明朗喉头一干:“别闹了。”
  陆臻一声不吭地却只是瞧着他笑,眼睛睁得很圆,漆黑明亮,剔透如水晶,带着孩童的幼稚,几乎有点冒傻气。
  夏明朗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扶着他站稳,有些急躁地嚷着:“自己还能走吗?”
  陆臻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自己稳稳地先走了一步,扭过头又看着夏明朗傻笑。
  夏明朗只觉得整颗心都化了,连忙上前一步握住陆臻的手指塞进大衣口袋里拖着走,陆臻低头跟在他身后,脚步倒是没乱,慢慢地却笑出声来,极轻的声音,像五月清风一般,夏明朗忽然站定,陆臻一时收不及直撞到他身上。
  “干嘛这么开心啊?”夏明朗拖长了音调,无可奈何地。
  陆臻明亮的笑容停在脸上,无声而灿烂,他歪起头努力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你喜欢我。”
  夏明朗止不住地嘴角扬起来:“我喜欢你就这么高兴?”
  陆臻一本正经地点头。
  “傻乎乎的。”夏明朗抬手去捏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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