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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菲见离的远,一弯腰飞快地跑起来,后面“当当”连放两枪,幸好道路曲折,峰回路转,再加上那两个家伙也是跑着打枪,没准儿。她啥也顾不上考虑,只窜得两耳生风,口里冒火,渐渐只有喘气之功,没吸气之力,眼黑心跳,两腿似有千斤重,心里还在催促自己,腿却不听话了。
这时,后面又连响数枪,子弹擦身飞过,觉得耳朵一热,用手摸去,沾了一手血。心猛跳了下,脑子还清醒:不碍事。便朝一个下坡冲去。不想头一摇,辫儿一甩,一条发辫挂到棵红头圪针上,拉得头一阵刺骨疼,使了两下径没挣脱,刚要用手扯,扭头看时,那两个匪徒气喘嘘嘘追来,只有十几步远,嘴里喊着:“抓活的!”俯冲过来。
她咬咬牙,猛一挣,两眼一黑,一缕头发被挂在圪针上,因用力过猛,一个筋头栽倒地上。已感到后面追赶的风声扑来,她没敢迟疑,手一扶地,跃身挺起,猛然间触住了腰间的手榴弹,才想起还手来。
与其说这是场拼体力的追赶,还不如说在比毅力。后边两个匪徒也早拉开了风箱,打又照不住,撒手不甘心,追又赶不上,象喝醉了酒,跑得摇摇晃晃,天旋地转,那里还顾上往前看?
淑菲边跑边从腰里抽出来颗手榴弹,就朝后面摔去,“轰隆隆”一声响,浓烟把她的视线阻住,索性又拨出第二颗摔过去,也不知把敌人炸死了没有,反正乘响声未停,浓烟未散,象离弦的箭,一口气冲上个山梁。此时,她疲倦已极,但为了摆脱死亡的威胁,争取胜利的希望,从生命里呼出一股热力,跌跌撞撞,硌硌绊绊地朝小山镇方向冲去。
前进,艰难地前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勇气和毅力,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洞里阶级兄弟的生命给了她力量,小方、小燕儿的牺牲,更增添了前进的勇气,使足了生命中蕴藏的热力,迈开两腿,前进!
张伟、肖冰一行人,为收麦抢麦,整整激战了一夜,敌人眼睁睁粮食到不了手,疯狂向我收麦的人群扫射。炮声隆隆,枪声哒哒,反复较量,拼力争夺,对于山后医院方面的响动,一点也听不到。
天亮了,当他们伸直疲累的腰肢向大地望去时,没有了垂涎的金色麦浪,除部分毁于战火或遭抢劫外,已被军民抢收完毕。大地赤身*,露出酱色的皮肤。偶尔,在旷野的这一凹那一角,还腾着被炮火炸起的袅袅烟尘。望到这儿,才似偿还了一夜的辛劳与血战。
张伟、肖冰正带着队伍往回走,突然听到西山后面传来枪声,不由一怔,正估不透这枪声来历,一会儿,又是“轰隆隆”两声炸响。张伟感到反常,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说了声“有情况!”领头跑起来。
正奔跑着,一抬头,见山道上有个姑娘,摇摇晃晃而来。定睛看时,先出了身冷汗,喊了声“淑菲!”急冲过去。
淑菲早累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火,鼻中生烟,身子象腾云驾雾,于其说在跑,到不如说在往前飘。她恍恍惚惚听见喊声,才清醒过来,见是张伟,身子一软,倒进怀里。
肖冰、小胖、白明、乐益一行人都追上来,见淑菲满头满脸是血,面色蜡黄,正惊讶万状,淑菲猛从张伟怀里挣脱,喘着气:“敌人夜袭了医院,岳萍他们转到那个暗洞里,快……”头一伸,从嘴里吐出团殷红色的血,又倒下去。
张伟意识到事态严重,安置小胖招呼淑菲随后回去,马上组织所有人员,跑步前进。
正奔跑着,忽听从秘密山洞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人人心里为医院命运,为伤员安全,为岳萍他们的困境捏着一把汗,抄近路奋力冲去。
洞口终于被敌人发现。
淑菲甩脱毕哲峰纠缠,从洞里逃走后,心急火燎劲,毕哲峰产生了狐疑:莫不是去小山镇求援兵?那么,她们能把医院迁到哪儿?猛想起淑菲刚进洞时说了个北字后又拐了嘴,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沉思少顷,一拍大腿:一定是北山凹,远了,外面到处是蒋成趋的队伍,她能闯过来?转念又想:那北山凹弹丸之地,能藏住那么多人?也许……有自己不知道的暗洞?……妈的,错不了!
夜来的扫兴正想设法去蒋成趋面前弥补、偿还,想到这儿,好不快活,喜滋滋地刚探出颗小脑壳,“当”的一枪,从头发梢擦过,吓得他仰面朝天倒进洞里。
正迷迷糊糊,惊魂未定,洞口伸进来两支明晃晃刺刀,他忙喊:“自、自已人,不、不要开枪!”退着屁股往洞后躲,瞪着双惊恐的眼打量了下来人,见是夜里捆他的那两个,才放下心来,抖抖索索走出去。
那两人一见又是他,扫兴地说:“真他妈倒了运,钓鱼逮住了个癞蛤蟆。”转身就走。
毕哲峰慌了,一把拉住陪笑说:“老兄,这次可有大钱花,只怕你们不敢。”
那人一听,用拳头砸了下毛茸茸的胸脯:“老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有啥敢不敢的。”
毕哲峰忙把自己的判断说了下。
那家伙不信任地摇了下头,嘴里骂骂咧咧:“奶奶的,没想到在这个尿坑里灌了口汤,还要按着脖子喝?我的拜把兄弟就是被你小子领着炸死的,难道还想把老子这百多斤也赔进去?”懒懒地拖枪就走。
毕哲峰见状,赌咒发誓说:“刚才……”本想把碰见淑菲的事说下,证实他的判断。心里一嘀咕,不行,万一他们给我要人……忙改口道:“千真万确,一点不错。”又经他添油加醋的一说,把两个匪徒说转,没命的向蒋成趋报信去了。
蒋成趋见天不早,正窝着一肚子气准备收兵。听他两一说,想:“横竖捞点东西回去,这样也太丢面子,干脆,再来他一场。”率着群伙朝毕哲峰讲的地方奔去。
岳萍见洞口被发现,知道一场生死存亡的激烈战斗终于到来,把重伤员抬进洞子深处,她和秋菊、乐益、建敏等人及能动的伤员,死死封住洞口,使敌人近前不得。
敌人疯狂地向洞口呐喊、扫射。洞口堵石有的粉碎,有的被抛到半空,立时成了一片火海。
隐蔽在山上的民兵,一见洞口被发现,仗着熟悉的有利地势,根据岳萍原先安排,布起疑阵,从树林里,岩石下,山头上,庵棚里,四处鸣枪,诱敌上钩。
蒋成趋搜了一大早山,除了小燕儿外,没发现一个人影,忽见四处枪声骤起,只以为护院部队回来,好不惊慌,忙分兵还击,攻打山洞的火力自然减弱了。
对打了阵,蒋成趋只见枪声响,不见人出来,情知有诈,登到山顶一看,原是几个老百姓,好不懊丧,见天不早,怕出意外,想马上结束战斗回城,一分钟也不敢停留,忙组织火力朝洞口强攻。
敌人一次次扑上来,都被洞内猛烈的回击打退。
蒋成趋恼羞成怒,大张机头,左右开弓,用两支手枪逼阵,命令喽啰们拼死向前。
众匪徒见没路可退,弹上膛,刀出鞘,使出浑身解数,把个洞口炸得石飞烟滚,火燃弹鸣。子弹在洞内叫,在壁上跳,手榴弹投了进来,在洞内炸响,崩得洞壁的碎石纷纷下落。又有几个人受伤了,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弹火炙得喘不过气,敌人嗷嗷狂叫,跃跃欲试地朝洞口冲来。
岳萍他们贴在洞口两壁,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眼见敌人冲到洞口,大吼一声:“同志们,冲出去,狙击敌人!”持枪冲出,先挑死前面一个亡命之徒,占据洞外一壁大石后面,与近前的匪徒拼杀。
大伙闻声冲出洞口,以立石为天然屏障,面对潮涌般敌人,一以当十,愈战愈勇。
敌人欺他们人少势孤,气焰嚣张,轮番刺杀,岳萍等人身上都负了伤,但却似道摧不垮,打不倒的铜墙铁壁,使敌人难近洞口。
正打得难分难解,又有两个同志倒下去,眼见得洞口防线有冲垮危险,岳萍两眼血红,边打边考虑对策,忽见子弹、手榴弹一齐在敌群里开花,象风扫残云,洞外敌人抱头鼠窜,四散奔逃,接着,崖头上传来雄壮的呼声:“同志们,冲啊!……”
“张政委!”岳萍一阵激动,两汪泪水夺眶而出,迅速带人冲去。
洞外山凹里,敌人受到张伟居高临下的打击,招架不住,又被民兵和岳萍他们前后夹击,这些亡命之徒,不过是行尸走肉,心毒如蛇,气壮如牛,威风似虎,胆小如鼠。见四面楚歌,又折腾了一夜,早精疲力竭,哪还有心抵抗?一个个如泥牛下水,雪人见日,手也抖、腿打颤,你推我拥,只恨自己腿短。蒋成趋的指挥失灵了,急得顺头冒汗,大麻子脸气得铁青,悔没早些收兵。见大势已去,他比谁都跑得快。看看自己这身装束,怕难逃回彰州城,忙躲到个僻静处,三抓两撕,把上身个印度纺绸褂子扯下来,露出件土黄色洋布衫。下身只一条丝裤子,没法脱,往上一捋,把头上的天兰色礼帽一扔,露出颗光溜溜的肉*头。狠了狠心,将枪摔掉,抓起把土往脸上连擦带抹了阵,一斜眼,见起冷骨的墓地扔下顶破毡帽,如获珍宝,顺手拾起往头上一扣,洋不洋,土不土,人不人,鬼不鬼,活似阎王殿里的判官。四处瞟下没人,连滚带爬,抄小路落荒逃窜。
丢下的喽啰们,死的死、残的残,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在张伟人马的追击下,有的被赶得收不住脚,顺崖冲到山下,摔了个粉身碎骨;跑不脱的,双腿一跪,两手一举,乖乖当了俘虏。
张伟担心洞里的伤员和岳萍他们,布置人追击匪徒、打扫战场,和肖冰急急朝洞口奔去。 。 想看书来
十五 冤家路窄 58
淑菲清醒过来,朦胧中,觉得身子游游荡荡,如腾云,似驾雾,轻飘飘的,象儿时在母亲摇篮里,如孩童时与伙伴们玩秋千,有种悠悠然、飘飘乎的感觉。
可是,那分明已是逝去了的梦。年华似流水,金色的童年那么湮远,早伴随坎坷的人生一去不复返,只留下甜蜜而又苦涩的回忆。微微睁开干涩酸疼的眼,她不明白在啥地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细细看了下,发现躺在床上。“床为啥在摇晃、移动?”怔了片刻,猛然省悟:“这,这不是在担架上?”她明白是咋回事,“呼”地揭去身上的被单,就坐起来。吓得抬她的两个民夫“啊”了声,忙将担架放下,差点把她闪跌。
“我们的人呢?”
“赶回去了。”一个民夫喘着气,撩起衣襟擦着汗说。
淑菲一急,连道声谢都忘了,抬脚就走。站在前面的民夫一伸胳膊挡住她:“同志,你……?”
“回医院。”
“不行。”
“怎么……?!”淑菲心急如焚,要闯过去,那人执意不放行。
双方立时僵住。
原来小胖留在后面照护淑菲,她去小山镇找来副担架,把淑菲安置到上面,忽听山后枪声大作,恨不得插翅飞去。正是一溜上坡,曲里拐弯,山路崎岖不平,紧催慢赶,早累得两个民夫汗流夹背,气喘嘘嘘。心急只害走的慢,声声枪响,象射进她的胸膛,再也忍耐不住。她认识这两位民夫,安置了他们几句,决定先走一步。跑了老远,又回过头来:“喂,一定把人送到,不见不散,哇。”一阵风跑去……
淑菲听了民夫的叙述,想:“正是抢打麦子的紧要关头,咋好误着两个人送自己?”解释说:“同志,你看我好端端的,咋好让你们再送?”
好说歹说,两人执意不肯。淑菲担心岳萍和医院命运,让送去,一百个不合适,不让去送,又脱不了身,直急得团团转。淡淡地一笑,央求道:“同志,她让你们把我送到,无非怕出意外,现在我能走,回去不是一样?看能叫我躺到担架上抬着走?要么,你们跟我去?”
这几句话,还真把两人说住了。见他们干张嘴没话,又嫣然一笑:“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能一个人走,腾出手来抓紧收打麦子,不让遭殃军抢去,该多好?”
两人心动了,张了半天嘴,“你见了那位……”
淑菲见他俩担心小胖要人,微微一笑:“同志,我不是活的收到条?”
她也把两人说笑了:“只是,路上怕……”
淑菲见担心自己安全,心里热乎乎的:“虽说有敌特,大天白日,这条道又不背,请放心。”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怕又节外生枝,忙动了身。
她刚登到前面坡梁上,忽听后边有人喊,回头一看,见抬她的一个民夫狂奔而来,边追边喊:“同志,留步!”
“难道又送我不成?”心里犯起疑来,思虑少顷,不如走掉好。往回摆摆手,示意让对方回去,两条辫儿一甩,急步如飞。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