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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生日快乐!”
我没有回应,因这礼物实在太别致,让我一时之间无法表达内心的真正谢意。
“很可爱的夜晚,不在外面走走可惜了。”也不待我回答,他接着说,“你一定不介意请我吃点什么吧?你虽然小气,但心肠还不赖。”
我们一前一后向学校附近一条林立着各类廉价饭馆的街道走去。
天好的缘故,马路上有不少游荡的学生。夜排档也摆出来了,挤在马路边,飘着家常的香气,营造出人间烟火的样子。
我拉开一张白色塑胶椅,“就这里吧,我常来,这里的螺蛳不错。” 。。
锦年(5)
便扭头对大师傅吼:“酱炒螺蛳一份。你要什么?”
沈觉明要了啤酒和几个小凉菜。
我给他斟满,我倒酒技术不好,泡沫肆无忌惮地涌流出来,沿着杯口堆到桌面上,仅一会儿,泡沫就跳着隐去,恢复了液体的本来面目。
我跟他干了一杯,“谢谢陪我过生日啊。”
“谢谢请我吃饭啊。”
螺蛳上了,我嘬着吃,忙得不亦乐乎。沈觉明在边上道:“你*功夫敢情好。”
我一惊,螺蛳差点滑到喉咙里。看沈觉明,他脸上还浮着惫懒的笑。
他说:“突然想起看过的一篇散文来,上面说,南方人爱吃螺蛳,又吸又吮,所以吻技高,北方人不吃螺蛳,*功夫就差。”
我忍俊不禁:“你不也南方人吗?”
“可我从不爱吃这类玩意,很不雅观。”他盯着我一抽一抽的嘴,“你好多习惯都很没风度,可不知为什么,落到你身上,又觉得挺自然,没法让人讨厌……”
“我俗呗。你尝尝。”我挑一个给他。他立马摇头。
又喝酒说话若干。直到3瓶啤酒见底,螺蛳壳堆满桌子。抬头看天,依旧的月白风清,可我脑子开始沉了,只好趴桌上,声音从臂弯中细细地出来,“今天这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吗。”
“交往中。”
“什么系的?”
“外语,今年就毕业了。她爸爸和我是生意上的朋友。”
“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满好。叫什么名字。”
“顾盼。”
“啊,好名字。就是走几步还要回过头看看,很有风情的样子。”
“依我看,都没你风情。”
“你说什么?”我猛直起腰,沈觉明今天说了太多爆炸性的话。他慢悠悠喝一口,解释:“风情可不是*,是道德的一点点倾斜。”
我还是不明白。
“它是很多细节。譬如,你会给我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可其实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是一种天性。……我记得你给我抄过一句诗,提到忍冬花,”沈觉明挂着淡淡的笑说,“我苦想那是什么花,怎么没听说过,就查百科全书。”
“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还抄一句诗,如果你现在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如果你现在孤独就永久孤独。我想什么意思啊?我幸好不是流浪汉,也有很多朋友。否则就被你咒死了。”
我大笑。
沈觉明接道:“你就是有这种本事,让我深觉无聊,还要为你无聊下去。然后等你不写信了,我又觉得更加无聊。很空。”他殷殷看我,“你不写后,我才觉得,你和你的信已成了我生活一部分。”他拿起纸杯,将剩下的酒喝光,也因此掩饰了突然喷涌的情感。
“你考到南京我挺高兴的。肯定比你妈还要高兴,因为我终于不需要过为你的信发疯的日子。”他手肘支在桌子上,用臂弯将自己笼住,一阵后,狠命摁了摁脑袋,“我好像醉了,刚才的话你就当醉语吧。”
我愣愣说:“好的。”
他站起身,没有任何结语地拂袖而去。
11
陈勉的努力有了起色。待到我放暑假的时候,他已调回总部在销售部门供职。
他托我给他租房子,我存了私心,就在我学校附近找了一间。房子不大,40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洗澡、做饭,屋子略有装修,也不算太旧。我之所以相中是因为喜欢那家阳台。是个弧形的,比较开阔。若是摆上一张藤制的躺椅,旁边配几盆叶片很厚的绿植,是个极好的休憩之所。
也因着此,这个暑假我没心急火燎赶回老家。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锦年(6)
我怀揣着对待婚房的庄重心思,打扫与装饰。屋子是我的风格,带一点热带海洋气息,墙壁刷成淡蓝色,如被烈日焚过的天空,窗帘布缀满椰子树和帆船,桌布爬着斑斓的不知名的鱼。犄角旮旯散放着海螺和贝壳。陈勉夸奖我说挺清凉的,每天都梦到自己在潜水。
我在学校住。只周末的时候,过来瞅瞅他。其实我不愿用“瞅”这个字,但没办法,他实在太忙了,除了工作,还要充电学习。我就算成心做了饭等他,估计饭菜凉了,我饿昏过去了,他也不会有丝毫感应。
就算有时间与他相对,他多半在干自己的事。有时间同我说上几句,肯定是请教英文语法。我后来也就知趣,不打扰他。所以很多个我以为可以花前月下的时光,都交付给了静悄悄流逝的时间。他在橘色的台灯下研究技术、管理、销售以及英文,我歪在床上看纷乱的杂书。柜子边插着我爱吃的优酪乳,看到兴奋处,我就哧溜吸一口。那段时间,我上下五千年的求索,心无旁骛、优游书林,有时候问陈勉什么,也不必要他回答,一个嗯,一个啊,时间充实,灵魂喜悦。后来再没觅着这样安静时光。
陈勉也会关心我,我睡着了,脸上热出汗,他一边看书,一边给我扇风。我有阵子迷恋吃鸭脖,他总给我买,直把我吃厌了事。清晨,他上班前,会给我做好早餐,留张温馨的纸条,譬如今天气温如何,适合干吗干吗。我离开房子之前,也会给他纸条,我写得很具体:Charming,我给你买了文曲星,就放在你书桌上。我要去兜售*,今天可能不来了。要陪小潮剪头发,还要看电影……
Charming是我给他起的英文名,谐音。来自我某次灵感突发。因为冲过电、有过几次成功的抢单经历、并且修过边幅后的陈勉已经脱胎换骨。从外形看,他鼻梁高挺,嘴形丰满,衬出因瘦削更显高耸的颧骨,一脸峥嵘线角,点面清楚。从气质看,他看上去谦恭,内里又存傲气,摆明了一团和气,眉眼又抱着疏离,是个让人想近又近不了的人物。不若沈觉明,简单、热情,没有什么心机,什么都摆在台面,喜欢他的人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不喜欢他的人横眉冷对抱胸袖手。陈勉从不允许自己有敌人,但是他也没真正的朋友。沈觉明也许是个例外。
真正的对手难免惺惺相惜。沈觉明在发现陈勉的天赋后,不计私人恩怨一力培养、提拔,在我看来,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举动。也没几年,他输在陈勉手中,我问他是否悔恨当年栽培,他只说:恰恰是我职场生涯做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塑造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需要魄力,也需要胸怀。
话转回来,这一日,我在超市做完促销已到晚饭点,因超市离畅意较近,我打算过去看看陈勉,瞅瞅是否能混顿饭吃。
下班时分,有三两的人出旋转门。
我到前台,报出陈勉的名字。前台问过我的姓氏后,打内线,不久摁住,说:稍等,陈助理正在通话中。
我一直不知道陈勉的正式职务,现在想,有可能是销售部的助理吧。这个身份于他倒也是合拍。
陈勉的通话比较长,前台干脆放了电话。为了解闷,我同她攀谈,“陈勉是在销售部吧。”
“他前几天调到总办,做沈总的助理。”
我很吃惊。
“是的,陈助理一直做销售,这次调换部门,只是为方便做一个项目。沈总亲自带。”前台解释了下,又脸漾自豪的笑,“你见过我们沈总吗?我们同事私下里讲,他们两个要一起出马,如果对方是女老板,肯定没有拿不下的。”
锦年(7)
我也笑。不久,前台把电话打通了,冲我点点头,“陈助理让你去顶层。顶层是我们的咖啡室。”
我进去后,赫然发现陈勉和沈觉明坐在一桌谈笑宴宴。我突然想,男人的胸怀(特指优质男人的胸怀),是否要比女人开阔。因为在他们的生命字典中,感情不是那个最宏大的词。女性,则容易斤斤计较于情感,而后落入凡俗的陷阱。我不要这样。我要怀揣周游世界的梦想,缔造蓝天大海的胸怀。
很不幸,沈觉明先发现我,朝我抬了下下颌。我蹭蹭过去。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与陈勉打招呼前,我先去注意了沈觉明的脸色。他不甚愉快,搅着咖啡道:“寡淡无味,跟速溶没什么区别。”然后抬起头面向我,正经说,“好久不见。”
我巴结着说:“哪有机会天天见您。”
他遂站起,瞥着陈勉说:“给你们15分钟,待会继续开会。”
我知道晚饭泡汤了,陈勉也料到我找他的原因,给我要了一角乳酪蛋糕和一杯爱尔兰咖啡。
“你们很忙?”我问。陈勉略略跟我讲了下刚接的项目,因为有机会上战场,他倒是一副摩拳擦掌、意气风发的模样。
“没压力吗?”
“压力也是动力啊。”陈勉道,“以前做的都是几万的小生意,这次是千万的单量,竞争对手是500强企业,怎不让人兴奋。”有些男人是狼性的,陈勉就是。“对了,我明天出差去W市。”他又道。
“我也回。”我连忙跟道,“正好妈妈想我了。”
“我也不能带着你啊。”
“谁要你带。你别以为我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似的。”
“哪敢这样想。”陈勉笑得眉目疏朗。
我们边说边笑。我无意抬头,忽瞥到了沈觉明的身影,就在外边观景阳台,手撑着栏杆俯视着整个城市,那背影临空而举看着很自大,却因暮色苍茫的缘故,又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一种被吞噬的落寞。不晓得为什么,我在刹那间稍稍失了神。
陈勉随他的老板沈觉明赴W市打单。
我回家。跟妈妈共享天伦。妈妈最近心情不错,因她手里的几只股票一路窜红,高唱凯歌。每天下班后,她都会很慷慨地约我外出吃冷饮,逛商场。
妈妈听说陈勉进畅意的事后,也很为他高兴。特意花不菲的钱给他买了一件雅各时丹的T恤,就是那个胸前有高尔夫球杆标志的牌子,妈妈觉得人要混到那种地步才算得成功。瞅妈妈心情好,我决定跟她摊牌,说我和陈勉的事。
“陈勉很出色。”
“基因好啊。”妈妈脱口而回。我心里一跳,想到陈勉说过他不是陈正东的儿子,妈妈知道吗?
“陈正东很优秀吗?你不是说他混得挺惨的吗?”
妈妈警觉,“你想说什么呀。”
“妈妈,我——”
妈妈突然悟到什么,有点惊悚地上下瞅我,“哦,你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没料到母亲反应那么大,想也不能隐瞒一辈子,心一横,说:“我喜欢陈勉——不只是喜欢,想毕业后——”
“你敢。”妈妈河东狮吼,把路人吓了一跳。
妈妈又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会看上他?他什么人啊,打过架,杀过人,没有文凭,现在混得不错,可能说不是人家看你面子体恤可怜他吗,畅意不是安安家的企业吗?他有什么前程?”
“他靠自己的本事,不靠任何人。”我回。第一次觉得妈妈原来很势利,又道:“那又怎么样?人钉在耻辱柱上还一辈子超不了生了?再说了,那是他的错吗?你跟我说过的,他进牢是为他父亲,杀人是为自保。他之所以这样,就是出生的不公,他要生在我的环境,别说大学,别说赚点小钱,什么成就都能取得。”
锦年(8)
听到出生俩字,妈妈缄默了,她头疼,我看得出来。妈妈最后看我一眼,目光已经很软弱:“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绝对不是看不起他,是——”
“是什么?”
妈妈摁住脑袋,“反正不能,等我想想,能不能告诉你。”
我不知道妈妈怀揣着怎样的秘密,心里隐约不安,像挑在担里的水,左右晃荡,不免要飞溅起来。可是,翌日下午,当陈勉来电说终于得空要约我重游运河时,我马上把妈妈的隐忧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约在崇安寺碰面。我早早到,无聊的等待过程中,我给陈勉买了块表。一个上海的老牌子,以使用寿命长著称。其实,时间的形态一如生命,我希望他能够一直戴下去,固守住我此刻的心。
陈勉迟到了一小时才仓促赶到,说:还以为要爽约了,沈觉明安排了晚宴请政府官员,本要我作陪,不过听说咱们约了,他就放我走了。
“你跟他说了?”我瞪大眼